方庄金鼎轩，临街的一张圆桌旁，与王适娴面对面坐下。雕花的窗格古色古香，灯笼里折射出的光芒在女孩白皙的脸庞抹上两片红晕。四喜烤麸、清炒蚕豆、糖醋排骨……下的菜单依旧是一派江南风光，觉得她手中握得羽毛球拍应该被一把琵琶或是一台古筝取而代之。店堂里的木质小桥下不断传来淙淙的流水声，看着眼前女孩，来自江南古镇的我仿佛置身于家乡的小河边。王适娴就是那一股清水，温柔甜腻。

　　不过，静谧的氛围很快被打破。和她谈话，你丝毫不用担心周围的喧闹能够掩盖她的大嗓门，说到尽兴处，言语之不足亦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我的恍惚就这样被拉回到现实，她并不像外表那般温柔与安静。或许，可以这样理解，水可以是小溪轻歌曼舞叮咚悦耳，也能够变成飞流瀑布震耳欲聋·····

　　王适娴，水一样的女孩

　　文/李旭

　　水至柔，却柔而有骨，信念执著追求不懈。九曲黄河，多少阻隔，多少诱惑，即使关山层叠、百转千回，东流入海的意志不曾一丝动摇；崖头滴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千万次地“滴答”，硬是在顽石身上凿出一个窟窿。

　　“成名要乘早”，张爱玲的告诫仿佛是对于王适娴的量体裁衣。

　　“我是1990年出生，右手握拍，拉吊型打法；技术和跑动是我的优势，但力量和攻击力不足；这是我拿到的第一个超级赛冠军，此前在马来西亚拿过一枚低级别的大奖赛金牌。……”

　　这一幕发生在2009年中国大师赛女单决赛后的新闻发布会。连续战胜王仪涵、卢兰、王琳三位中国女单“一姐”的热门人选，从而一举登上大师赛的最高领奖台，“王适娴”的名字强行跃入公众的视线。如此的迅疾，以至于让记者们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在发布会上要求球员本人介绍自己的相关信息。

　　当然，关于技术打法的简单说明无法满足球迷们的好奇与记者的工作需要。了解一个“陌生人”，自然而然地想去打探她的过去。于是乎，大家会发现，这个不满20岁的女孩成名早则早矣，但并不是一帆风顺，进国家队之前，她的羽毛球之路至少有两次差点半路夭折。

　　赛场上身轻如燕，然而小时候，王适娴却是个小胖子。当初开始打羽毛球，完全是为了减肥的需要。出生时6斤6两还算正常，可慢慢地，王适娴发现自己越来越胖，具体胖到了何等的规模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印象深刻的是“当时的我简直就是一个球！”于是，在8岁那年，王适娴走进了苏州市业余体校的大门，

　　在苏州市体校练了两年，王适娴进入江苏省少体校试训了一段时间，却没有被录取。正准备就此放弃时，由于苏州要备战省运会，把她送到了上海体院附属竞技学校。“在上海的一年，是我进步比较快的时期。”王适娴说。当年的江苏省省运会羽毛球比赛，她成为乙组女单冠军。

　　虽然当时江苏省羽毛球队已经向王适娴伸出了橄榄枝，可她还是再一次站上了人生道路的十字路口。“本来打算不练了去读书，家里都是知识分子(外公、外婆、舅妈都是老师)，我们家投反对票的比较多，但最后我妈说让我自己选。”王适娴吐了吐舌头，“因为当时很久没有学习了，如果重新开始肯定非常累，于是我决定还是继续打球吧。”

　　王适娴做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看吧，我的羽毛球道路其实还挺坎坷的吧！不像普通队友那样从少体校到省体校到体工队。”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可是说不幸吧，其实也还挺幸运的。在体工队呆了没多久，正好中青队缺人就被上调了；接着王仪涵、王琳进一队留下空缺，我又通过选拔赛在2006年便到了国家二队。”

　　虽然顺利进了二队，但中国女单后备力量繁花满地，王适娴在队内仅仅处于中等偏上的水平。“当时王适娴的力量比较弱，加之年龄小，整体能力明显不够，比几个大点的队员要差一些。”时任国家二队教练组组长、女单主教练的杨代明回忆。2008年二队在秦皇岛集训，为了给《羽毛球》杂志的“新人秀”栏目写稿，我采访了杨代明，当他得知当期的主角将是王适娴时，曾感到些许意外。

　　“在带‘青年’两个字的比赛里，像什么全国青年锦标赛、世青赛、亚青赛啊，我一个(单打)冠军也没有拿到。”王适娴皱了眉头，撅起嘴。2007年在吉隆坡展开的亚洲青年锦标赛，见证了王适娴的国际赛事“处女秀”，随后，她又与队友一起捧回了世青赛的团体冠军奖杯，不过在两项赛事的女单争夺战中，她都止步于4强。作为适龄球员，王适娴原本对于2008年的世青赛寄予厚望，但在半决赛中她碰到了印度名将内维尔，铩羽而归，中国女单也丢掉了那一年的世青赛女单金牌。

　　“输给内维尔在情理之中吧，按照当时的能力确实打不过。”2008年对于王适娴是很挣扎的一段日子，“照教练的话说，就是上不上、下不下，‘说你不好你还行，说你好吧你也不拔尖’。”

　　不过，这一次王适娴没有再产生放弃的念头。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做好每一天的训练，坚持总会有希望。2009年马来西亚黄金赛，王适娴第一次成为成年组公开赛的冠军。她觉得那一次的马来西亚之旅很奇妙，场场都是超水平发挥，“运气太好了。”

　　三个月之后，当王适娴在常州中国大师赛再一次登上最高领奖台的时候，没有人觉得那和运气有太大的关联了。尽管那时的她还仅仅是一名在一队代训的“临时工”。

　　老子说，“上善若水”。它因器而变，遇圆则圆，逢方则方，直如刻线，曲可盘龙；它因时而变，夜结露珠，晨飘雾霭，夏为雨，冬为雪，化而生气，凝而成冰。故曰“水无常形”。

　　2009年6月，国家队前往青岛备战印度世锦赛。由于朱晶晶脚伤下调回省，一队女单组空出了一个名额，王适娴拿到了那张火车票。对于当时的选择，张宁解释道：“最看重的是她的发展潜力。二队的几个小孩里面，她的技术、战术、聪明劲儿都是比较突出的，给人很机灵的感觉。而且从训练态度上看，她是很有活力的一个人。”

　　王适娴自己并不清楚借调到一队的原因，她只是懵懵懂懂地明白，“既然能够去青岛，怎么说都是机会。”可刚上一队那会儿，她一下子傻了眼，“感觉王琳、王仪涵、卢兰她们真的是太强了，速度快、力量足，完完全全打不过她们。”而在封闭集训前的新加坡、印尼两站超级赛上，中国女单都没有能够拿到冠军，使得整个女单组训练时的氛围格外紧张。

　　“身体锻炼每个人都是必须的。女单体能上保证不了，技术再好也不管用；没有训练基础，马上会淘汰。”强调能力、体能一直是张宁的训练计划中浓墨重彩的部分，而王适娴的弱点恰在于力量差、整体能力不够，所以一队的训练便成了照方抓药。

　　“我妈说，我小时候练得再苦也从来不说一声累。但是现在‘好累啊’几乎成了我的口头禅。”王适娴做了个鬼脸，但所谓“口头禅”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刚到青岛的日子尽管很难，但初来乍到的王适娴顶了下来，跟上了大队员们的节奏。

　　弟子的进步，从二队到一队执教的杨代明眼中看得最为清楚：“她的整体能力确实提高了一大块。首先是力量以及在场上奔跑的速度和范围加强，另一个就是后场两个底线的反控制能力出色了很多。”

　　有了身体能力做基础，“王适娴”球场上真正的形象立刻清晰起来——处变不惊的落落大方和球风的灵动飘逸成为她最受赞誉的特点。尤其是前一点，使得这位90后往往在比赛的逆境中后来居上。今年世界羽联超级系列赛第一站——韩国超级赛决赛，第二局王适娴一直被对手成池铉压制4分左右，但在16比19落后时她迎头赶上，以25比23逆转；该站半决赛同金纹希的第二局，她同样是在挽救三个局点后成功逆转；十一运会四分之一决赛对阵王仪涵，决胜局时她一度以14比19落后，最终翻盘……

　　老教练唐学华说：“球风灵动优雅，是因为显得顺畅，王适娴打球的线路很清楚，该打什么样的球就怎么打，不勉强。”国家队副总教练钟波则说：“处变不惊主要体现在处理关键球的稳定性上，这和球员的心态、技战术能力有着直接的联系。”

　　灵动飘逸也好，处变不惊也罢，是外在的表现。把两者贯穿起来的是王适娴身上的“聪明劲儿”，什么样的对手、什么样的情况采用什么样的战术，因势利导而不执拗，用句大俗话便是“正确的环境做正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