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恒大酒店5楼，来到门牌542号的房间面前，这便是李章洙原来住的套间。大门紧闭着，和三个月前记者来到此地与他做专访时不同，那时作为广州恒大队主教练的房门永远敞开。刚要敲门，里皮的翻译从身后走来，他看了记者一眼，闪身而过。“突然记者意识到，两个时代正在这扇大门内外悄然交接。”

　　门口摞着四个纸箱，里面装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物品；原来挂在洗手间里的替换衣服已经不见了。“你看到了，我在收拾东西，结束了。”李章洙强装笑容，使劲地与记者握着手。坐下的瞬间，电视里播放着体育台的节目，正好是恒大1比3负于大连实德；桌面上放着一叠稿纸，上面写着“5/9”，然后是一些不认识的韩文。5月9日，正是恒大动身前往泰国的日子。

　　记者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一周之前那个炎热的日子，眼前这个憨实的汉子，还是恒大的主教练。

　　接受现实，但心情未能平复

　　老李拿过一根香烟，韩国的那种细细长长的烟递给记者，记者推了一下，给他点上火，在他身边的茶几上摞着五六个烟盒，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抽了多少。在泰国，他得知下课的消息后，也是这样一个人抽着闷烟。眼前的一切又把幻象拉回现实，李章洙已经下课了。

　　“这件事从现实来说，已经来了个新的主教练，可以说我刚从马上下来，另外一个教练已经骑上马，所以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李章洙尽量保持他那平静的语气，希望让记者感到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了，“除了接受现实，还得面对现实，没有什么理由，当然了，我很遗憾。我也充分理解俱乐部的这种决定。”

　　李章洙这样的硬汉真的能平静地接受吗？很难，他告诉记者，在泰国当得知下课消息后，自己懵了，“那一刻说不出话来，确实是现实，但不敢相信。经过十几分钟激烈的思考之后，我还是要回到原来的位置，这种很快的回归才对得起这个队伍和这个俱乐部，我只能自己面对现实。”

　　听到这里，翻译金日忍不住悄悄地插嘴说，“就算嘴里这么说，但作为一个人突然面对这样的情况，能真的平复吗？”

　　前一晚，许家印宴请李章洙，席间亲自向他说对不起。“许老板对我说真的对不起你，作为一个老板，说这样的话也不是容易的事，我也接受。”李章洙停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补充说：“人都是感情动物，怨气肯定有，没有那不正常。”

　　换帅传闻，让他压力山大

　　李章洙坐在沙发上显得有些憔悴，但他却自嘲地说，一切压力都放下来了，“我现在有些轻松，可以回家陪陪老婆，陪陪老母亲，压力一下子都没了。”说起压力，李章洙提到在广州最大的压力有两次。

　　一次是冲超那年，“在这两年多的时间，短期内打出好成绩不是很容易，俱乐部对教练组的压力非常大，联赛开始前一个星期签约的，太了解中甲各个队的情况，教练组当时的压力非常大。但是俱乐部方方面面对教练工作相当支持，终于冲了上来。”李章洙甚至说，这种压力比夺冠的压力还大，“夺冠今年不行明年再说嘛，冲超如果今年不行，谁也保证不了，今年冲不上明年一定能冲上去。”在中国多年的李章洙深知其中三味，这个难关被他挺了过来。

　　但第二个难关到底没挺过，他一直不知道换帅传闻，直到客场打柏太阳神，“媒体上说过换教练的消息，但身边的人没有告诉我，对媒体的舆论不是很了解。在日本打完比赛以后，韩国的媒体说换教练，无形当中产生了压力。”李章洙知道这个消息后，那股子“铁劲”和倔脾气上来了，坚持不主动与俱乐部沟通，“都是传闻，我没有根据，怎么跟俱乐部沟通？如果说刚到队伍的时候，就有五轮之内成绩不好便下课之类的限令，那又不同。但这2年时间里有这么多传闻，都要跟俱乐部谈的话，那就没法带队伍了。俱乐部当时跟我说，从俱乐部角度没有这种想法，我们互相都很信任。”

　　这种信任到了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李章洙有没有一种对方背信弃义的感觉？老李深深吸了一口烟，突然摇摇头，“接受现实！”

　　两年铁腕治军，最后功亏一篑

　　在中国先后执教了四家俱乐部，李章洙是十足的中国足球通，但每次问题都不同，在重庆，俱乐部工资都发不出；在青岛，俱乐部支持他，但“那两年是中国足球赌球泛滥的时候，我看破红尘觉得那时候没法用自己的力量去扭转局面，所以决定先回韩国。在北京，则是被球员造反。

　　在广州，他得到了俱乐部财政上最大限度的支持，李章洙得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组建球队，所有球员全部是他亲手挑选回来，“都是我看好的球员，但由俱乐部签约，但都是我了解看好的人，像阿尔滨、大连有些球员身价很高，但是不一定有效。”

　　李章洙带来的人终于让这支球队在两年多时间内完全掌控在他的手中，但最后阶段的孔卡事件却让他措手不及。一直强调铁腕治队的他在最后也手软了，在揭开这一段时，李章洙考虑了良久才承认当时的九场的确包括亚冠：“联赛预备队的比赛加起来八场，加上亚冠就是九场。当时去泰国，让他上场还是为了队伍好，首先想的是队伍的成绩。”

　　“这种结局不是因为我性格不好才造成的。让球迷或球员感到难堪的事情我一次也没有做过。去泰国之前，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老李其实已经意识到他可能只剩下一两场比赛，所以才食言使用孔卡，这也是他的一点点私心，在为自己争夺一线生机。

　　忠告里皮：要融入中国文化

　　“没有，我没有跟里皮见面，没有说过话。”李章洙很肯定地对记者说，“这个时候有必要吗？”与里皮见面对老李来说是另一场受罪，作为铁帅，他有尊严。

　　只是对于自己这个后任，李章洙还是真诚地给出了忠告，“里皮也好，我本身也好，都是外国教练，可能是执教上有不同的风格和理念。但我希望他尽快融入到中国的文化和中国足球的环境里。再好的技术和理念如果不融入到中国这个特定的足球环境里面，那也没用。”

　　而就在半个小时前，里皮在发布会上宣布不会干涉球员的私生活，因为他相信球员会珍惜自己的职业生涯。当记者把这段表述告诉李章洙时，老李怔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了。

　　过两天李章洙就要离开，屋子里的东西在收拾着，只有咖啡壶依然摆放整齐，广州足球的李章洙时代落幕了。“你在广州这两年快乐吗？”这是记者抛给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李章洙斩钉截铁地说：“不后悔在广州这两年的生活，对老天没有惭愧和羞愧，我做到了。”

　　南都记者唐元鹏 实习生 陈思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