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弈道秋声公众号
LG杯杨鼎新夺冠,一飞冲天。对比他此前多年因外战成绩不佳而饱受“不堪大用”之讥,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胜负世界唯结果论,而谁也不可能常胜不败,所以再强的英雄也避不开冷眼与嘲笑。笑骂由人,只有坚持信念,百折不挠,才会迎来光明前景。
老萧与杨鼎新父子认识很早,虽已几年无甚联系,回想当年亲见的杨鼎新的成长历程,还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杨鼎新出生于1998年10月,属虎,小名就叫“小虎”,从这个意义上看,他堪称中国围棋真正的“虎将”。
最年轻的全国冠军
2012年4月7日,深圳,第12届理光杯决赛,对阵双方是世界冠军朴文垚和小将杨鼎新。一位久经沙场,战功赫赫,一位初出茅庐,头角峥嵘。两人年龄相差十岁,谁能成为冠军呢?
相比于老练稳重的朴文垚,初次杀进国内无限制级别大赛决赛的杨鼎新略显紧张。不过这紧张只在棋盘之外,棋盘上小家伙丝毫不见慌乱。执黑先行的杨鼎新行棋丝丝入扣,面对世界冠军的不断施压,他冷静地一一化解,表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最终杨鼎新中盘击败朴文垚,捧起了冠军奖杯。
14岁的全国职业围棋大赛冠军,史无前例。这个纪录由杨鼎新创造,完全在人们的意料之中。此前他已经拥有了中国棋坛一系列的辉煌纪录——最年轻入段棋手、最年轻打入国内大赛四强棋手、最年轻打入国内大赛决赛棋手、最年轻打入世界大赛本赛棋手……这个小家伙似乎就是为了创造纪录而生。
比起以前的纪录,理光杯冠军对于杨鼎新具有更特殊的意义。这项冠军奖金高达25万元人民币的比赛,已经是国内影响力巨大的传统大赛,影帝葛优每年出席颁奖典礼,更让这项比赛增加了亮点。能够在决赛中战胜世界冠军朴文垚,证明了杨鼎新的实力,头顶冠军荣衔后,他不再只是“具有冲击力”的新锐,而是一跃跻身国内一流强豪行列。
2012年理光杯决赛上的杨鼎新
辛苦学棋路
看到杨鼎新今日大出风头,熟悉他的棋友都会感叹:这孩子,不容易!
虽然被誉为“天才少年”,但任何一个天才都必须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才会成功,杨鼎新也不例外。
杨鼎新祖籍江苏,出生于河南郑州。小时候跟随棋迷父亲学习围棋,迷上这神秘的黑白世界之后,父亲就下定决心要将他培养为职业棋手。
很小的时候,杨鼎新就展露出很高的围棋才华,每一位带过他的围棋老师都会说:“这孩子,将来有前途!”但是前途不光依靠才华铺就,更需要汗水去构筑。杨鼎新放弃学业,一心学棋,走南闯北,失去了许多普通孩子们童年的欢乐。他入段前在国内业余大赛中取得过很多好成绩,但国内的“天才少年”不可胜数,何况他一般情况下都是“以小打大”,有分量的冠军并不多。对他的评价也并不统一,一片叫好声中掺杂着几丝质疑——少时了了,大未必佳。毕竟中国围棋的竞争环境太激烈了……
2007年全国业余围棋联赛上杨鼎新“浴血奋战”
杨鼎新很早参加定段赛,父亲给他定下的目标是:成为世界上年纪最小的职业棋手,打破曹薰铉9岁入段的世界纪录!杨鼎新确实很争气,每年定段赛都发挥得不错,但那毕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比赛啊!2007年,武汉江城大酒店,定段赛本赛前几轮杨鼎新发挥不佳,处于被淘汰的边缘。陪同他比赛的父亲很着急,疾言厉色。杨鼎新不敢顶撞父亲,只是默默把压力化为动力。后面几轮连胜的小鼎新不但没有被淘汰,而且打进前五十名,获得第二年直接进入本赛的资格。
2008年,杨鼎新终于成功入段!9岁9个月,虽然没有打破曹薰铉在韩国的入段的最低年龄纪录,但不到10岁的他还是将中国棋手最年轻通过定段赛入段年龄大提前。
小虎正式跃身山林,发出一声长啸,山鸣谷应。
2008年小虎成功定段
与众不同的父亲
说到杨鼎新就必须说他的父亲杨斌,这位律师棋迷为儿子的成长倾注了全部心血,他的一些做法也引起争议。在当时围棋圈的“家长界”,杨斌具有特殊的影响力。
受中日擂台赛上聂旋风的影响,杨斌很早就成为一名铁杆棋迷。他自己并没有达到很高的棋艺水平,有了孩子后,自然将理想寄托在小虎身上。这种“转嫁”是很多父亲的做法,是否合适我们这里不多讨论,反正杨斌的执着确实改变了小虎的人生轨迹。
为了孩子学棋,杨斌承受了巨大的经济压力,身为律师的他原本收入不菲,但全部投资在小虎的学棋上面。因为经常要带小虎到各处打比赛,杨斌推掉了许多业务,他下定决心,要培养儿子成材。
因为期望过高,杨斌对小虎的要求也就极为严格,稍微有让他不满意的表现,训斥一顿是轻的,经常拳打脚踢。小虎这孩子特别懂事,挨了打也不作声,只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旁观者无不心疼。
我与杨斌、杨鼎新父子认识多年,因为都是祖籍江苏,还攀上了老乡。杨斌每次见到我都会热情招呼:“老乡好!小虎,快过来给叔叔问好!”交流多了,我说话也就不太在意深浅了,有时也对杨斌的“过于严格”提出异议,但杨斌说:“兄弟啊,我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小虎身上了,现在竞争这么激烈,我不严格点行吗?”
2008年4月,我去采访浙江丽水的南方业余天元赛,杨斌带着小虎参赛,在车站相遇,大家都很开心,言谈甚欢。当时杨鼎新刚刚在另一项业余大赛上夺冠,气势旺盛,杨斌对他在南方天元赛上的表现充满期待。但那次比赛胡煜清、赵威、聂峰林等业余高手云集,小虎毕竟年纪尚小,我觉得进入前六就是很好的成绩了,杨斌对此不以为然。对了,丽水是柯洁的家乡,当时10岁多点的柯洁也参加了那次比赛,不过被关注程度还不太高,成绩排名中游。
比赛中杨鼎新发挥不错,击败了黄星灿等强手,最终排名第六。不过杨斌对这一成绩显然很不满意,他在小虎输棋时上去就是一耳光,看得大家心惊肉跳,又不好劝阻。颁奖仪式上,杨斌一直嘟囔着表示不满,他对我说:“除了输给胡煜清我可以接受,对其他人都应该拿下!”小虎领了第六名的奖杯和奖金下来,大家热烈鼓掌,杨斌却直接把奖杯塞到了凳子底下,一副“这个名次我们不稀罕”的表情。我和他打趣:“杨哥,你怎么不把奖金也给扔了啊?”杨斌默然半晌,说:“这孩子,靠这成绩怎么打职业啊!”顿时,我感受到了他沉重的压力。这位父亲是理想主义者,为了理想,他情愿折磨自己。
几个月后,杨鼎新顺利打上职业段位,杨斌的喜悦溢于言表。电话里他说:“虽然没有打破曹薰铉的纪录,但我们还是全中国最年轻的职业棋手!”
此后,杨斌为小虎能参加围甲也费尽心力,他曾让我帮他打听门路,但有条件:“弱队不要!”真是个倔强执着的父亲!
随着杨鼎新在各项职业比赛中崭露头角,并获得代表强队重庆出征围甲的资格,杨斌高兴的时候越来越多。不过小虎输了棋,他还是会发火。有一次,杨鼎新在一项重要比赛中功亏一篑,记者采访时,杨斌满脸郁闷,小虎在边上安慰他:“爸爸,我会继续努力的,机会还很多,我一定不让你失望。”懂事的孩子让在场者动容,父亲那一刻也不禁眼睛湿润。
现在杨鼎新成为世界冠军了,杨斌的“苛责教育”算不算成功呢?这只有他们父子自己最清楚吧?
2007定段赛上的杨鼎新
水到渠成背后的艰辛
夺得理光杯冠军之前,杨鼎新已经是众人瞩目的新星了。
2010年,杨鼎新在当时国内围棋大赛中冠军奖金最高的烂柯杯上打进四强,一时轰动。进入大赛四强是一流棋手的标志,小小年纪的杨鼎新真的水到渠成了吗?
在中国棋界,证明自己实力的最佳途径不是国内大赛夺冠,而是在国际赛场上有出色表现。2012年,杨鼎新“冲出中国,走向世界”,成为国际级的新星。第四届BC卡杯预选赛上,杨鼎新力克韩国世界冠军姜东润杀进本赛,这是他初次征战世界大赛本赛。虽然本赛首轮不敌韩国金承俊,小虎已经在国际舞台上留下了自己的“虎踪”。与BC卡杯交错进行的首届百灵杯世界公开赛,杨鼎新再度打进本赛。他在本赛首轮力克日本棋手河英一,晋级32强,第二轮不敌中国年轻棋手陈贤。
随着公开赛制度成为世界围棋大赛的“主流”,预选赛的重要性愈发突出,能够连续杀出两项大赛预选赛,杨鼎新的实力无疑已经足以与世界上任何一位高手抗衡。但他还称不上“世界级”棋手,要想获得世界冠军,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随后就是杨鼎新在国内大赛中的爆发,夺理光杯、夺威孚房开杯、夺倡棋杯、两夺西南王,国内战绩一流。不过现在的围棋界,世界大赛的成绩才能真正确立棋手的地位,随着身边小伙伴们的飞速成长,杨鼎新一直难以在国际赛场上取得重大突破,逐渐光环黯淡。
2014年杨鼎新夺得倡棋杯冠军
本届LG杯夺冠之前,杨鼎新在世界大赛中的最好成绩不过是上届LG杯的八强(负井山裕太),此外在年轻棋手参加的2014利民杯世界星锐战上获得亚军。与他同年入段的范廷钰、柯洁都早已成为世界冠军,名满天下,与他同龄的辜梓豪、谢尔豪也加冕世界冠军,甚至零零后的谢科、廖元赫等人都蜚声棋坛,杨鼎新的棋界地位尴尬起来。
不是被激赏就是被贬低,胜负世界的评价向来简单粗暴,哪怕你曾光芒万丈,一旦失足,便会有一大群人来给你“挑毛病”。所以,真正考验人的不是你面对欢呼时是否从容,而是你在指责质疑声中能不能坚持梦想。
杨鼎新年少时就很冷静成熟,2012年夺得理光杯冠军时,他就说:“我早就想成为世界冠军了,可是光说没用,我要向江维杰(当年初决赛击败李昌镐夺得LG杯冠军)学习。”生活的磨砺让这孩子早早懂得“一切都要靠自己”的道理,他有梦想,但不会去幻想,他依然天真,却敢于负起责任。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起伏坎坷,今天的杨鼎新成功问鼎世界冠军,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一个年轻人实现梦想的“大团圆”结局,以此励志,但了解了他这些年的悲欢压力,会更深刻体会到人生的诸般况味。
成为世界冠军只是小虎攀登道路上重要的一步,绝非终点。在中国大陆已经有了21位职业围棋世界冠军的大背景下,他并不能因此懈怠。今后的道路仍然崎岖,会有掌声,会有诘难,只要梦想不灭,总会内心安然。
给每一个梦想以耐心,不管最后能否实现,我们曾奋斗过。
(老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