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江铸久意气风发

　　本文出自《聂卫平全集》之擂台狂飙系列。

　　江铸久怒涛五连胜 

　　先锋之战，汪见虹败给依田纪基。第二场比赛在北京举行，由江铸久对依田纪基，论棋力，我认为江铸久还是强一些，但一盘决胜，胜负都很正常，何况依田纪基已有一盘胜局在手，更有气势。

　　18岁的依田纪基是个很可爱的小伙子，白白的面孔，高高的鼻子，大大的眼睛，很英俊，很讨人喜欢，但当时，我只希望江铸久能打败他，不然让人家一个先锋就打得我们稀里哗啦的，就太难看了。

　　那天的情景我还记忆犹新，比赛场地设在北京体育馆南一楼西厅，观战室设在东厅。虽然东厅不大，但那时的中日围棋擂台赛似乎没什么人关心，前来采访的记者很少，观战的人也不多。小小的一个东厅，连记者和日本朋友全部容纳下了。藤泽秀行先生还和刚刚7岁的罗洗河占用一台茶几下指导棋。而后来，每次比赛都要占用三个厅来招待记者、领导和日本朋友。

　　我在观战室坐了整整一天，直到下午5点，我才松了一口气，江铸久在棋盘上取得的优势不可能再输出去了。

　　江铸久赢了依田纪基后，迎来了第二个对手小林觉七段。他能拿下这盘棋，对我们来说不觉得有什么新鲜，因为他过去就赢过小林觉。他让我们感到意外的，是接着又赢了淡路修三九段。

　　淡路修三九段属于厚积薄发型，32岁才升上八段，35岁升上九段。升入八段后，一直是日本第三大棋战——本因坊战循环圈成员。在这同一时期，他还获得了本因坊战、天元战和碁圣战三大棋战挑战权，虽然没有一次挑战成功，但其实力还是有目共睹。不然，他绝不会被安排在日本队第三个出场位置上。这也不难理解，坂田荣男理事长为什么会提出，希望到淡路修三这里便结束战斗了。

　　江铸久对小林觉的对局安排在箱根，租用的旅馆只准备下一场比赛。当江铸久获胜后，第二天便赶回东京，在临时租用的一家旅馆里，迎接淡路修三的挑战。

　　由此看来，淡路修三的确是仓促上阵的。当时，江铸久处于十分不利的境况中，一是他第一仗后休息得不好；二是对淡路九段的棋没有多少研究。因为他的任务首先是拿下小林觉。那时中国围棋真是踩着石头过河，每一仗都非常小心，绝不敢有丝毫大意，压根儿就没想过一个人要连胜几位。

　　由于淡路九段事先没有充分准备，临战时对江铸久也不那么重视，江铸久把规定的3小时20分钟保留时间全部用完、进入读秒后，淡路九段才用了1小时50分钟，可见其落子速度明显要快得多。也许是因为大意，棋盘上几次出现淡路可能一锤定音的机会他都没抓住。读秒中的江铸久顽强追平局面并逆转后，淡路九段又有些沉不住气，表现出相当的烦躁。

　　最终江铸久再次取胜，三连胜！对我们来说真可谓喜出望外，他一个人就击碎了坂田荣男“到淡路修三为止”的预言，我们当时高兴坏了！

　　1985年2月初，江铸久在上海设擂迎战片冈聪七段，这之前不久，片冈聪刚刚丢失了“天元”头衔。那段时间，上海举行围棋精英邀请赛，参加中日围棋擂台赛的棋手们都在上海。比赛那天，正好精英赛休战，我们从比赛开始即坐进观战室。

　　开局江铸久形势落后，直至中午，他一直陷入被动。右下片冈聪围出了巴掌那么大的一块实地，江铸久的实地明显不足。我当时看到那形势，急得连饭都没心情吃。用餐后，大家都休息去了，有的去打台球，有的找个安静地方看书，我待在研究室里，心一直离不开这盘棋。

　　江铸久三连胜后，新体育杂志社举行了一个小型茶话会，为他庆祝胜利。原国务院秘书长金明、原中宣部部长廖井丹等一向关心围棋事业的老领导都来了，他们发言时都很激动。金明谈及陈毅元帅若九泉有知，也会为今天的成绩高兴时，竟激动得声泪俱下。我当时也很受感动，觉得只要有一两个棋手像江铸久这样充分发挥出水平，打败日本队不是没有可能的。

　　江铸久最后果然赢了下来。这天上海棋社在距离赛场不远的长江剧场进行大盘讲解。讲解从晚上7点开始，二月初正是隆冬，那天正刮着北风，阴着天，冷极了，但1000多张票，两小时即告罄，不少棋迷冒着寒风，徘徊在剧场门口，希望能等到一张退票。有的人等不着退票也不走，为的是想早点知道最后胜负结果。

　　比赛结束后，两位对局者又复盘了一会，然后去和观众们见面，片冈聪面带微笑，颇具大将风度。当江铸久退场时，观众们硬是把他围在入口处，一个个本子递上来，请他签名。

　　人越围越多，挤得江铸久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人们还在往上挤，本子一直顶到鼻子尖了。上海棋社工作人员一看这情景，赶紧把江铸久又拉上台去，护送他从后门离开剧场。

　　前门的观众还在痴痴地等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去，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人民如此热爱和崇拜棋手，那情景真令人感动！

　　中日围棋擂台赛开赛后，新体育杂志社举行了一个有奖竞猜活动，猜奖的截止日期为1985年1月底，当时江铸久已取得3连胜，但在27000多名猜奖者中，猜中方胜的，仅7000人。日本《围棋俱乐部》杂志有3000多人参加猜奖，只有266人猜中方胜。据说这些人中，还有不少是中国留学生。

　　现在江铸久4连胜了，于是大家开始议论起中国队获胜的话题来了。我们还有7人，日本仅剩4人，难怪一些人甚至觉得我未必要出场了。

　　日本方面的舆论也变了，作家中野孝次写了篇短文很有意思，大概最能代表日本人的心情了：“到片冈为止，都怎么啦？是被江先生的惊人气魄压倒了，要总崩溃了吗？也许这次是个意外，不是输在技术上，而是输在精神上。要是石田章再被打败了呢？日本棋院的分量就要打上个问号了！想不到被人家打到我们棋院的最高层上来了。后面的小林光一和加藤正夫，哪一位能体现出我们一流职业棋士的真正价值呢？我们拭目以待吧。中国棋手加油！”

　　日本名誉棋圣藤泽秀行和在位棋圣赵治勋则是从技术上评论的。赵治勋说：“（日本）败下阵来不是没有可能，因为从技术水平上讲，两国已没有大的差距。”秀行先生则说：“我早就说过，中国军团已经来到我们的城下了，但很少有人相信。现在我们面临困境了……中国出场选手是从众多棋手中挑选出来的出类拔萃者，他们都奋力拼搏，自然表现出强劲势头。而且他们都很年轻，所以进步很快。马晓春气势正旺，咄咄逼人，不过也许还没打到他那里，整个比赛就结束了。”

　　那时，中日围棋擂台赛已成为两国棋界都十分关注的大事。2月17日，新体育杂志社为庆祝《围棋天地》杂志创刊，在京西宾馆举行茶话会，国务委员方毅、张劲夫等领导到场，还有一些关心围棋事业的老前辈宋季文、廖井丹、曾涛也来了。这不仅因为《围棋天地》杂志创刊，更因为江铸久的4连胜，使这些老领导们很高兴。当时张劲夫说：“要是围棋擂台赛打败日本，其意义我看和女排的胜利差不多。”

　　我当时听了心里很激动，女排的胜利在中国人心目中引起的民族自豪感，要说是一颗精神原子弹也不过分，我们围棋要是也能为国家做出这样的贡献，那就太鼓舞人心了！

　　江铸久第二次东渡日本迎接石田章九段的攻擂。秀行先生介绍说，石田章的棋有些像曹大元，比较厚实。我和石田章在1977年交手过两次，1胜1败。那时他才七段，在来访团中排名第三位，但成绩却和东野弘昭九段一样地好，5胜1和1负。

　　江铸久又传来了战胜石田章的消息，真是好样的。可是他第二天紧接着对小林光一十段便不行了，他前边五盘棋，开局都不太好，但一到中盘，便发挥出了自己的力量，杀得对手难以招架，唯独对小林光一这盘棋，开局时他还占了优势，但下午续弈不久，他看错了一步棋，形势便接近了，后来小林光一越下越顺，中盘获胜。

　　这一切原在意料之中，我当时也没有什么紧迫感。我根本就没想到，我出场时还将面对小林光一，因为前面还有5位队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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