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记者徐显强发自北京
“她是为棋而生。”谢军这么说,许昱华这么说,了解侯逸凡的人都是这么说。这个天生就是来为人类下棋的少女,在她16岁的这一年登上了世界之巅。只用了十多年时间,她就实现了别人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目标。后冠戴在头上,笑靥如花。
时间在侯逸凡的面前展现不出它的绵长与力量,就像她从不在意棋桌另一端对手的年龄,就像她笃信自己迟早会成为世界冠军一样。5岁那年,她从跳棋游戏起步,很快就将那些比自己年龄大的小孩杀得片甲不留。父母看出了侯逸凡的高智商,于是带着她从江苏前往山东拜师学艺,9岁时国,她就获得了国际象棋世界少儿锦标赛10岁组的冠军。10岁那一年参加国内12岁组的比赛竟然十一战全胜,“天才少女”的名头传了出来。在叶江川的支持下,她破格入选国家队,成为年龄最小的国手。之后便是“奥赛史上最小的队员”、“世锦赛史上最小的队员”、“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超级大赛冠军”、“世界团体赛中最小的成年世界冠军”、“世界最年轻的女子国际特级大师”……直到今年平安夜在土耳其加冕。假如这一切都能折算成世界纪录,菲尔普斯恐怕都要自叹弗如。
她迅猛地闯进了成年人的智力世界,也将“少女”这两个字藏了起来。她彬彬有礼,跟父母说话都带着“请”和“谢谢”;她精于世故,夺冠了必先感谢国家再谢领导;她崇尚实用,所用之物都以简约便捷为主;她心智成熟,待人接物应对自如;她专心致志,从不因外界的诱惑而荒废自己的棋艺;她志存高远,事业生活都堪称完美的谢军是她的目标。“她已经具备了成为下一个谢军的气质。”教练叶江川说。“她将是中国国象新的领军人物。”中国棋院的领导说。其中所指,并不单单是棋力之高低。
但侯逸凡毕竟只是一位16岁的少女,也有属于她的活泼与童趣,年龄也会在不经意间被出卖。她喜欢上网聊天,与远隔千里的朋友分享心底的秘密;她喜欢“快男”唱的歌,通过网络下载流行音乐;她戴着镜框亮丽的眼镜,她会别着五颜六色的发卡;她会在父母不注意的时候偷看小说,她也会嫌父母讲话啰嗦而暗自生气。她会跟自己的朋友开玩笑。她也有淡淡的小忧伤,那必定是羡慕同龄人放假时的欢欣雀跃了。
与其他的13岁的少年不同,那个年龄的侯逸凡就签下了经纪公司,出行有了自己的经纪人陪伴,在众星云集的众辉体育,姚明和丁俊晖是她的同门师兄。但由于年龄的特殊,她又处处受到公司的格外照顾,“我们一般不会让她出席商业活动,因为她太小。”
如今,“天才少女”成长为“少女棋后”,棋后的路将很长很长,她已然是一位明星,她会频繁地出席各种社交场合。而那颗少女的心,在此刻也愈发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对话
我算成功吗?谢军那样才叫成功
就在侯逸凡凯旋归来的第二天,南都记者对她进行了一次专访。那天天气寒冷,侯逸凡穿着粉红色的棉服,站得笔直,推开门进来,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老师”,恭敬谦虚如同上门求教的中学生。而坐下来面对面谈话时,她立刻进入了状态,反应迅捷,少有停顿,全神贯注如同进入了棋的世界。
目标边学习边下棋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现在你吸引的关注比以前多了很多,从夺冠那天起到现在,有没有感觉到压力和负担?
侯逸凡(以下简称“侯”):没感觉到大的压力,不是特别在意,我一般不关注和我有关的新闻。只是回国那天在机场看到那么多人来接我们,稍微有一点点惊讶。其实,有更多的人来关注国象是件好事。
南都:之前有没有想过这么快就成为棋后?
侯:肯定是想过有朝一日拿到世界冠军,具体什么时候没有想过,主要是顺其自然,下好每个比赛每盘棋,实力提高了,肯定是有更多机会的。
南都:你如何看待自己的成功?其中天赋占多大的比例?
侯:成功?我现在算是成功吗?
南都:在你心目中,成功的定义是什么?
侯:下棋、生活两不误,都能做到比较好,我的目标是谢(军)老师,她拿了四届世界冠军,上学也读到博士后,现在是大学副校长,很强。
南都:但对于一个16岁的少年来说,你完全称得上成功。
侯:我也只是完成了一个目标而已,成为世界冠军肯定是不错的,但是人肯定是要往前看的,现在我还年轻,肯定有许多需要努力和提高的地方。
我想每个人在不同的领域都有一定的天赋,主要是跟后天的机遇、教练的辅导、各方面的支持还有自身努力有关,我觉得天赋也不是占绝对因素。
南都:谈到机遇,你这几天感谢了很多人。
侯:我碰到的教练都非常好,从最初的启蒙老师,童(铭渊)老师教小孩子的经验特别丰富,给我们打下了很好的基础知识,带我们认识了国际象棋。到后来的叶(江川)老师,让我能够进国家队训练,和更多的高手在一起切磋交流,也给我提供了很多比赛的机会,各方面也比较照顾,再到后来的余(少腾)老师,从2005年开始就一直带我,也陪我出席过很多比赛,所以我的机遇真的是很好。
南都:有没有给自己制定一个长远的职业规划?
侯:职业生涯规划……近期还是以下棋为主,有机会多上学,学点文化知识,明年应该要高中毕业了,从我的意愿来说我比较希望能边上学边下棋,但是也不能听我的。应该不会马上上大学,听领导和教练的安排。
生活戴眼镜已经习惯了
南都:大多数情况下你对手的年龄都比你大,有的甚至大出几十岁,比赛时有心理负担吗?
侯:其实没有,一般下棋的时候就把对手当成一个普通的人而已,只是一个坐在我对面的人,不会想太多,不去想他年龄有多大啊,有多厉害啊,没有必要给自己造成太大的压力。
南都:每天下多长时间的棋?不会枯燥吗?
侯:正常情况下,周一到周五每天训练四到五个小时,周末少一些。不会觉得枯燥,我训练的时候还算认真吧,呵呵,业余时间还可以做很多事情,没有因为下棋感到过特别累。
南都:对你来说,国际象棋意味着什么?一门功课、一个爱好还是一项事业?
侯:主要是一个爱好,以爱好为主,让你去投入,让你去喜欢,具体的定位我没有去想过,但是至少从现在来说,我会花主要的精力在上面。
南都:除了国象,还会下其他的棋类吗?
侯:别的棋都不太会,就小时候玩过跳棋,后来就下国象。
南都:你会披件马甲,在网上的对局室里跟人下棋吗?
侯:在网上下棋一般下得不多,网站上确实有很多专业棋手。但是上网太久,我现在已经近视了,所以不能老上网。2005、2006年就开始近视了,现在有300度,有一个眼睛还有50度散光,不戴眼镜看电脑看不清,所以戴着戴着都已经戴习惯了。
学习最喜欢学英语
南都:你如何分配下棋与学习的时间?
侯:现在还是要以下棋为主,多训练,比赛之余有时间就多学点文化知识,上学,看点课外书。
南都:你上学的方式是怎样的?
侯:假如没有重大比赛,有一大块时间去学校的时候,就让老师给补一下;如果时间非常零散,就自己看看书,课本或者课外书。
南都:还要参加考试吗?
侯:期末考试就再说了,主要是以下棋的时间安排为主。
南都:最喜欢哪门学科?
侯:我现在主要学的是英语,因为我们经常出国比赛,英语很实用,必须得学,国际象棋主要在欧洲比较盛行,所以学习英语还是很必要的。
南都:你喜欢学吗?
侯:挺喜欢学英语的,不是为了应付而学,我觉得挺好的。(达到几级?)没有去考什么级数,可能也不是特别好,还在学的过程中,日常交流没有问题。我可能英语比较好,就是因为出国的时候经常听大家交流,就是口语有时候还是……还是有些不够好,现在比以前好一些,我以前不是很敢说,现在稍微好一点。
南都:你可以尝试考个托福或者雅思看看。
侯:这目前来讲对我太难了,是我以后的目标。
南都:最喜欢看什么书?
侯:几乎什么类型都看,小说、月刊、世界名著,包括推理、侦探的书,还有人物传记,比如凤凰卫视主持人曾子墨写的。
南都:看到那些上学、可以放寒暑假的朋友,是否有羡慕他们的时候?
侯:反正是另外一种生活,有时候也蛮喜欢和向往的。但毕竟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不一样,或许一般人也会羡慕我们的生活方式,比如可以到各地去比赛,去玩,不可能非常完美。
爱好上网聊天听魏晨的歌
南都:你喜欢玩具吗?会跟其他女孩一样,床上放很多布偶?
侯:我从小就不是特别喜欢玩具,不是特别喜欢洋娃娃,所以这方面比较简单。
南都:以前看到你用发卡扎头发,有没有收藏的爱好?
侯:我看到合适的发卡就买,主要是为了不让头发遮住眼睛,没有特意地去收藏或者是喜欢这类东西。只是为了方便,能用的我就把它们放在一起,坏了就不要了。
南都: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可爱型的?
侯:这个没想太多,主要是合适的,我喜欢的我就买了,没注重一定要怎么样,有的时候就是我妈妈帮我买,我没特别关注这方面的问题,没在逛街上花过太多的时间。不喜欢活泼的颜色,我比较喜欢淡色,比如淡紫色,淡灰色这一类的。
南都:听说你这次想要买一台新电脑作为新礼物?
侯:你听我爸说的啊?其实也没有了,主要是下棋的分析软件对电脑的配置要求非常高,好电脑有助于分析,提高效率。这个其实是我的主要目的。对重量倒没有要求,一些轻巧型的电脑可能配置不是很好,所以不能两全其美,再看吧。
南都:除了利用电脑下棋,你一般在网上做什么?你玩游戏厉害吗?
侯:上网聊聊天,听听歌,看看片,但就是不玩游戏,偶尔会打一下“斗地主”。不知道为什么,我几乎不玩游戏。我在国外比赛的时候上网多,主要是以聊天为主吧,另外,国外可以上facebook,我很喜欢。
南都:喜欢听谁的歌?
侯:我喜欢的歌手———魏晨,比较喜欢,但还没有到追星的地步,网上一般可以听到他的歌,所以我没有买过CD,演唱会也还没有机会去听。
南都:对你来说,博物馆比商场更具有吸引力?
侯:也不是,我喜欢自然风光。在国外,如果到风景好的地方就到处逛逛,如果当地有名胜古迹,就参观一下,一般不会逛街,我在中国也不喜欢逛,一般就是赛后散散步,或者当地有特色的地方,我喜欢自然风光,比如海边,瀑布一类的。
交际有个同龄的蒙古好友
南都:我觉得你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你的同龄朋友多吗?
侯:以前学校里有一些,有些上学的同学现在还保持联系。现在主要是棋队的,或者是从别的渠道认识的。
南都:通过下棋认识的新朋友?
侯:对,国家队或者国外和我年龄差不多的棋手,比如说我有一个好朋友,她是蒙古的小女孩,和我一样大,2008年的时候认识的,后来是我先去蒙古打了一次大奖赛,今年紧接着有亚运会,就跟我很熟了。在亚洲的一些比赛我们经常见到,我们关系就是挺好的,这次在我拿冠军的时候,一个小时以后她的越洋电话已经打到我房间了。我们会聊下棋,主要还是聊生活,比如我们队和她们队的一些情况,蒙古和中国好玩的事情和不一样的地方,我们共同认识的人和事,还会分享一些小秘密。
南都:用英语交流?
侯:以英语交流为主,另外她还学中文,偶尔会冒出一两个单词,问我中文应该怎么说。她妈妈是俄罗斯人,她懂一点俄语,因为俄罗斯是国象最厉害的一个国家,有很多好的书都是俄语书,我有时候就会问她两句,她会教我一些最常用的俄语。
南都:你在13岁的时候就签了经纪公司,这对你的生活有影响吗?
侯:肯定有帮助,生活方面与人交往,比如处事技巧,会让我的性格变得更活泼一点,更全面一点。带我认识更多的人,接触到不一样的事物,扩大视野。
南都:姚明和丁俊晖是你的师兄,张琳是你的师弟,假如只能跟其中一个人合影,你会选谁?
侯:张琳是我师弟?
南都:他签约比你晚,按照行规应该算是。
侯:那……他们都非常优秀,成绩都非常好,肯定是我学习的榜样,不过我跟他们接触的机会不是很多,因为他们比赛很多,非常忙,我的比赛也比较多。要合影的话,三个人在一起的最好了,要是有其他选择,我肯定选刘翔,不用说,体育明星中我最喜欢他,之前没见过,也没有什么交流。
境况
冠军奖金改善不了北漂生活
从赛场归来,侯逸凡的母亲王茜推着载有奖杯的行李车走在了队伍的最后,这几年东征西战,她总是跟女儿在一起。回到棋院,接受采访、出席庆功会,侯逸凡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人,父亲侯学健笑眯眯地来回走动,逢人就说感谢。
在中国,总是不乏有人倾全家之力供孩子练体育的案例,侯家也是这样。侯逸凡的父母本来在江苏兴化有着不错的工作,父亲是公务员,母亲在医院上班。然而,当女儿选择下棋这条道路之后,侯妈妈毅然放弃了医院里的稳定工作,陪伴女儿前往山东,开始了求学之路。那一年,侯逸凡7岁。两年之后她入选国家队,母亲又陪着她来到了北京。而在两年之前,侯爸爸也停薪留职,来京与亲人会合。现在,他是叶江川棋校的工作人员,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打打杂,打工的。”
一家三口在中国棋院附近租了一套小房子,两居室无厅,约40平方米,过着艰辛的北漂生活。这次荣登棋后,有人给侯逸凡算了一笔账:世锦赛会有6万美元的奖励、国家体育总局会有3万元的世界冠军奖励、山东省体育局已许诺奖励一套住房、山东棋院也在昨天的庆功大会上许诺奖励5元万现金、再加上李成智基金会提供的15万元的奖励,去掉上交中国棋院的部分之外,侯逸凡一家能拿到手的钱实际上并不是很多。“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我们的生活问题,我们在北京还是买不起房,今后还是会租房子过。”王茜说,“小侯的事业还不稳定,未来还要上大学,可能还要用很多钱。等到她年龄大了,不用我们管了,我们就会回家,还要继续工作。”
“背井离乡,非常不易。”侯学健这样感叹道。但他也有欣慰的地方,“因为小侯下棋,我们一家现在都成了国象的圈内人。”他所接触的都是高智商有涵养的人,这让他颇为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