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尤文图斯的更衣室、博物馆、新闻发布厅,虽然相当有意大利男人的衣品和风范,但毛里奇奥-萨里多少还是显得有点无所适从,或者说这幅图景看起来仍然有点诡异。从一个银行职员到执教C罗,成为意甲八连冠的尤文图斯的新任主帅,萨里这条路走了29年。他似乎从来没有摆脱过质疑,但他都扛下来了,终于熬到了来到安联球场开新闻发布会的这一天。
足球教练这个行当,其实很讲究履历和声望,对职场菜鸟没有那么友好,更别说像萨里这样没有职业球员根基的人了。球员生涯辉煌如瓜迪奥拉和齐达内,最初得到任命的时候还要被质疑缺乏经验会不会靠不住;球员生涯算是不错,赴豪门前也有良好执教表现的巴尔韦德和科瓦奇,照样要被人说是什么“屌丝教练”。
然而足球教练却又讲求早早打出名声,对大器晚成者也不怎么客气。穆帅的球员生涯基本也可以忽略,但他有超绝的理解能力和应对主帅重压的魄力与魅力,在担任翻译和助教期间就已经展现出了卓越的才华。穆帅的逆袭之路无疑非常励志,但也别忘了,他有那样的天赋,又抓住了早早成名的机遇,这是萨里所不具备的,他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萨里没有穆里尼奥那样的综合能力,也没有最初就登陆豪门的平台或者说领进门的伯乐,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摸着石头过河。萨里曾经上午在银行工作,下午和晚上带队训练比赛,后来才决定辞掉工作,专心投入执教生涯。他在哪怕是意甲球迷都叫不出名字的意大利小球队当了15年教练,然后刚到稍微有名气一点的意乙球队执教,就撞得头破血流。
不知道你是否经历过职场一步步的晋升,很多时候不同级别之间的壁垒是很森严的,你做不了就是做不了。更别说在残酷的足球圈,带丙级球队和乙级球队之间可能都有壁垒,多少人会倒在这一关。在整整三年半的时间里,萨里从未能带满一个完整赛季,到处被炒,胜率最高的一段才27.3%。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就这样了,更高级的联赛我就玩不懂了?
萨里去了意丙,带亚历山德里亚成绩不错,在索伦托更是踢出了精彩的攻势足球,但仍然没能逃脱中途下课的命运。那时候萨里要53岁了,在这行已经摸爬滚打了20年有余,依旧只是一个籍籍无名、带意丙球队还中途被炒的教头。熬过了低级联赛的辗转,挺过了隔三差五被炒的意乙生涯,可53岁还只能混意丙,还不如干脆找几份零工,凑合凑合退休得了。
2012年夏天,刚刚通过附加赛惊险留在意乙的恩波利找到了萨里。在之前5年换了8个教练的这支球队,可想而知萨里能得到多少耐心,何况他没有根基更没有声望。结果萨里的理念终于开花结果,恩波利先是杀入附加赛,之后一个赛季重回阔别6年的意甲,回到意甲第一年又保级成功。意大利的人们逐渐发现,有一种新鲜的足球正在亚平宁半岛上崛起。
终于,逐渐开始有人重视萨里,分析他带队的打法和他的足球哲学。萨里的定位球套路设计是疯狂的,曾被租借到那不勒斯的查洛巴就说道:“我这辈子从没练过界外球,然而他们有大概10种不同的界外球信号,因此第一天他们就给我一张单子,让我学这些信号。”信号非常多,而且每种情况下还指导你要处于他想要的某个特定的位置上。萨里还有个“33先生”的外号,据说他在恩波利的定位球计划共有33种。
当然,质疑肯定要来了。不就是个意甲勉强保级的水平吗?还战术理念,也没见出什么好成绩,有种打个黑马奇迹啊。有传闻说AC米兰考虑过他,但最终并没有选择他。这太正常了,既不是足坛名宿,执教成绩最好也就那样,声望上完全屌丝,看起来根本配不上豪门,谁会选呢?最终萨里去那不勒斯接替了贝尼特斯,那可是欧洲名帅,你能比他带得还好?
他能。在那不勒斯的三年,萨里积分一年比一年高,连续打破队史的意甲单赛季积分纪录,有没有超级伊瓜因都是活力十足,更有鲜明的比赛策略和风格,他的理念也得到了瓜迪奥拉的赞赏。然而这样高的成就,比贝尼特斯带得还好的事实,都敌不过一句“不还是没有冠军”。去年夏天德劳伦蒂斯公开解雇萨里聘任安切洛蒂(据悉萨里和那不勒斯的合约堪称“丧权辱国”),还是一副赶走了屌丝喜迎女神的样子。结果?安帅也没他带得好。
好在萨里得到了切尔西的青睐,然而让已有一定风格的蓝军去和“萨里波”磨合,注定是一个充满摩擦的过程。他不是所有行为举止都很大方得体的类型,他会固执,也会直接表达自己的愤怒,比如对凯帕又气又急,再比如见到训练中的口角怒摔帽子离场,新闻发布会上也有不少经典言论。他想像瓜帅那样坚持自己,或者像穆帅那样直言不讳,但他没有资本——所有人都觉得有错的是他,该走的也是他。没人帮他说话,有的只是段子和安排下家。
是金子总会发光,这次看中萨里的是意甲霸主尤文。亮相斑马军团的发布会上,萨里说了一句听起来很心酸的话:“我的到来伴随着质疑声,就像我执教其他所有俱乐部的时候一样。”习惯了胜利为先的尤文球迷未必多欣赏萨里所谓的风格,就像切尔西一输球就可以把问题推给他的风格,质疑他总比质疑球员容易,那不勒斯可以堂而皇之地用所谓的大牌名帅换掉成绩很好的他,有成绩却永远没有与之匹配的声名……教练这行的残酷,萨里真尝尽了。
但他都扛住了。更难能可贵的是,在教练行当如此没有耐心的大环境和如此惨烈的竞争中,他始终坚持自己的理念,而且是一种当今趋势下愈发被嘲讽的理念。天道酬勤,在60岁这一年,他终于拿到了执教生涯的第一座奖杯,来到了有能力争夺欧冠的豪强,成为了C罗的主帅。那些你我在生活中有无数理由抱怨的操蛋事情,他萨里都熬过来了。
萨里没怎么踢过职业,更没有多少贵人相助,但他耐得住寂寞,可以在叫不上名字的微型球会沉浮15年,他也受得住挫折,三年半里屡次被炒还能在意丙东山再起;
他没有荣誉傍身,也没什么后台撑腰,即便表达自己的想法,说话的时候还总被人质疑“是谁给你的勇气”,更别说他看起来在坚持着的光好看而不顶用的可笑理念,但他就是在坚持着,并且取得了不俗的战绩;
这些年来他的生涯一直在往上走,但没什么人真的把他当名帅,他更没有久负盛名的教头们那样的盾牌护身,多少骂声都是直接指向他的,换掉他好像就是分分钟根本不用心疼后悔的事情,但他能扛下来并且做调整,就像在切尔西的起起伏伏;
……
15年默默无闻的摸爬滚打,三年半有上顿没下顿的颠沛流离,即便取得成功也还是永远伴随着白眼,一个屌丝多少年了还是被看作屌丝,心中坚持的理念没少被嘲讽……换做是你,在艰难的生活,惨烈的竞争,严酷的工作面前,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萨里全都熬过来了,而且还熬出了成绩,打出了风格,职业生涯还扶摇直上了。没错,你可能还是觉得这不过是个屌丝,依旧看不上他,也没人能保证他在尤文图斯一定会成功。但他说了:“在足球世界里,我只知道一种能够消除人们疑虑的方法,那就是赢球,这样才能让人信服。”他或许从未让某些人信服,但应该也引来过很多人的称赞。
“呵,生活。”边说着,萨里点上了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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