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校有多没落？

　　成都商报记者姜山

　　摄影报道 发自沈阳

　　高丰文

　　生于1939年，上世纪60年代中国国家队队长。1983年作为主教练率领中国青年队打进了墨西哥世青赛决赛圈，1985年带领国少队进入U16世少赛8强。1986年高丰文出任中国国家队主教练，次年率领中国队进军汉城奥运会，这是迄今为止中国男足惟一一次通过预选赛进入奥运会决赛圈。1989年，“高家军”在世界杯预选赛中遭遇黑色三分钟，只差一步到罗马。1990年在北京亚运会上爆冷负于泰国队后，高丰文辞职。

　　高丰文足球学校

　　变迁史

　　1984年

　　高丰文受中国足协指派到法国学习，在维希参观曾培养出普拉蒂尼的一家足球学校时，高丰文萌生了“将来也要办一所这样的足校”的想法。

　　1995年

　　5月18日

　　“高丰文足球学校”正式成立，这也是中国第一家民营足球学校，将近15年的时间里，“高丰文足球学校”培养出了杜震宇[微博]、王栋、陈涛[微博]、代钦华等国字号球员，并为中超、中甲俱乐部输送了上百名球员。

　　2007年

　　全国的足校大面积萎缩，辽宁省只剩包括“高丰文足球学校”在内的两所足校，即便是高丰文也越来越难招到学员了。

　　2009年

　　因生源和经费问题，“高丰文足球学校”曾打算部分转型为老年公寓，最终未果，随后高丰文在解散了最后一批学员后宣布足校停课。

　　高丰文足校的没落史正是中国青少年足球每况愈下的一个缩影……

　　本届足代会今日召开，在2003年足代会上的十年规划中提出了抓好青少年足球工作，让足球学校不断培养和输送后备人才的目标，然而最近10年中国青少年足球人口锐减，足校不断缩水已成不争的事实，这其中以中国第一家民营足球学校———“高丰文足球学校”的关闭最让人扼腕叹息。日前，成都商报记者赶赴北京和沈阳两地，采访了高丰文并走访了“高丰文足球学校”，详细了解到高丰文和他的足校是如何由盛转衰……

　　放弃执教万达为办足校，高丰文婉拒20万年薪诱惑

　　1994年中国足球职业联赛树旗，全新的甲A联赛方兴未艾，职业化改革这只大手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搅动着中国足坛，几乎全中国的足球人都兴奋地投身其中，惟有高丰文是个例外。

　　如果不是自己的固执，高丰文的履历中很可能会多上这么一条：1994年甲A联赛冠军大连万达队主教练。那年，万达老板王健林亲自前往沈阳，在他看来，当时年富力强、执教经验丰富的高丰文是万达队主帅的不二人选，王健林甚至已经为高丰文准备好了教练班子，只等他前往大连就任。两人面谈了两天，王健林开出了当时可谓天价的年薪———20万，但月工资只有几百元的高丰文却硬是狠下心来拒绝了这根纯金打造的橄榄枝，而他的理由令王健林难以释怀———想去搞青训，想要建足球学校。

　　不靠足校挣钱 中超冠军班底，只卖了4000元/人

　　1995年5月18日，“高丰文足球学校”在沈阳诞生。地有了，楼起了，学员也招进来了，但怎么经营，怎么赚钱，却是个问题。

　　不过从高丰文萌生创办足校念头的那天起，他就没想过要赚大钱。刚开始，他对学员的收费仅为每年4000元，要管吃管住，要买装备器材，每年还有两次外出集训……没办法，后来学费涨到了每年1.5万。但即便在足校鼎盛期，学员多达两三千人时，光靠收费也只是可以维持下去而已，遇到陈涛这样的家庭困难的好苗子，高丰文大手一挥，“免了！”1996年，“高丰文足球学校”的第一批学员离校前往长春亚泰[微博]，名单中包括杜震宇、张宝峰、王栋、曹添堡[微博]、张笑非[微博]、王栎、高健[微博]、王睿等人，2007年，高洪波正是以这帮球员为班底夺得了中超冠军。鲜为人知的是，亚泰当年仅以每人4000元的价格就拿下这帮未来的中超冠军球员———高丰文只不过让亚泰支付了当时这批学员冬训的费用，在他看来，只要学员能有好的出路，钱不钱的没什么要紧。2002年高丰文以5万元的价格将陈涛转让给沈阳金德，后来被外界认为是“白送”，但现在看来这已经是高丰文的一笔“大买卖”了。2009年陈涛从沈阳金德加盟上海申花[微博]，转会费350万。

　　高丰文老伴儿王秀文曾经提议，让儿子高翔来管理足校。高翔对高丰文说：“你搞足校只要社会效益，如果真要我来管的话，那我是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都要。”高丰文的回应只有两个字：“滚蛋！”

　　惨遭同行“抢人” “黑足校”砸了其他正规足校的招牌

　　中国的足球学校曾迎来过两次高峰[微博]期，第一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被职业联赛的春风所推动，第二是受中国队打进2002年世界杯所带来的热潮影响。据说最高峰时全国的足球学校数量多达上千所，足校数量的激增不可避免地带来竞争，甚至是相互倾轧。

　　某年，有一家职业俱乐部打算来“高丰文足球学校”选人，事先给高丰文打了招呼。王秀文十分重视，专门让陈涛带着队友们去统一理发，准备用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用人单位”的挑选。约好的日子到了，陈涛们顶着大圆头左等右等都没见到人影，后来才有知情人士告诉王秀文，这家俱乐部的人到沈阳时，辽宁各足校去了二十多个人守在机场“抢人”。后来这家俱乐部的人放出话来，说是因为王秀文要一个学员五万元的培养费，才没选择“高丰文足球学校”，王秀文觉得老冤了：“我连人都没看到，管谁要五万块钱？！后来我去打听，他们在别的足校选一个孩子，收人家六万块！”

　　这也是中国足球圈内的怪事，足校的孩子要倒贴钱才能进职业俱乐部，这笔费用那些小足校肯定不会承担，都转嫁到了盼着孩子出人头地的家长头上，而小足校也有了“活广告”。当然还有更精的，挂着某某外国俱乐部足校的招牌，请几个外国留学生当教练，很是忽悠了一些人。最后，很多被骗进这种“黑足校”的孩子本事没学到，还耽误了上学，臭名之下砸的是所有足球学校的招牌，连带着让“高丰文足球学校”这样名牌足校也受到间接伤害。

　　足协不闻不问 除张吉龙外足协领导都没来过高丰文足校

　　创办第一家民营足球学校，高丰文打破了几十年来足球运动员都由国家专门培养的先例，对于他这样的“足球个体户”，中国足协和地方足协都找不到明确的政策指示，也就谈不上什么扶持手段了。王秀文回忆了很久，只记得在“高丰文足球学校”十多年的历史中，仅有张吉龙来访过，而其他历任足协领导都没有进过足校的大门。2008年奥运会前的一次会议上，高丰文碰到了谢亚龙。比高丰文小16岁的谢亚龙语重心长地说：“高老，你要坚持住啊。现在足校越来越少，到年底政策上可能会有微调，一定要坚持啊。”

　　但后来谢亚龙下课了，再后来谢亚龙被抓了，高丰文也没看到他所说的政策微调。高丰文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但他也说：“足校创办以来，来自足协的帮助基本没有。”2009年，“高丰文足球学校”花了几十万装修宿舍，在一块球场上规划修建了凉亭、长廊、鱼池、花坛，准备部分转型为老年公寓，做做慈善事业。但由于在手续上卡壳，此事也不了了之。高丰文和王秀文送走了最后一批十来个孩子，转身锁上了曾被誉为“中国足球希望工程”、“中国足球黄埔军校”的足校大门。

　　媒体说数据

　　“1997年至2001年韩日世界杯出线那段时间，在中国足协注册备案的各种足球学校超过3000所，现在在足协注册的足校已不到300所。”

　　———《体坛周报》副总编 马德兴 2007年10月10日

　　“中国足协青少部前几年的统计数字表明，全国足校在1997年时曾达到3000所左右，目前在中国足协注册的足校数量已不足100所。”

　　———《新京报》2008年10月20日

　　“1994年5月8日挂牌的官办足校———秦皇岛中国足球学校最兴盛的时候，有1149名学员在这里学习，现在只剩下14人。1997年该校招生报考人数达到3500人，2008年计划招生160人，但只有50人来报名。”

　　———《足球》报 2012年12月31日

　　“2002年，在辽宁省足协注册的足校有21年，学员1290人，加上在沈阳市足协、大连市足协注册的足校，当时辽宁省内有70余家足校，学员超过5000人。2011年，在辽宁省足协注册的足校为0！”

　　———《辽宁日报》2011年5月17日

　　高丰文向成都商报记者吐露心声

　　“不甘心，我还想再培养一批小崽子”

　　成都商报：2009年的时候，你曾准备在“高丰文足球学校”部分转型为老年公寓的情况下，再用4-6年培养一批孩子，争取再出几个国脚。而现在足校却彻底关门了，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高丰文：足校在最后一批97、98年龄段的孩子解散之后，就没有再招生了。第一个原因是现在生源情况不是很理想，不去挑挑拣拣也不是我的路子，所以招不到太多人。而足校如果继续经营的话，场地维护、食堂管理、住宿服务等方面都要配套跟上，人招少了也不划算。

　　成都商报：“高丰文足球学校”曾经培养出了杜震宇、王栋、陈涛等前国脚，但后来成材率却大不如前，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现象？

　　高丰文：以前很多家长是求着来足校，告诉他孩子不适合踢球也不走。2003年以后愿意让孩子踢球的家长越来越少，反倒是有些离异的、出现问题的家庭想把孩子送到足校来，纯粹是找个地方看管孩子，这样的情况下好苗子自然越来越少。

　　成都商报：中国的足校最火的时候据说多达上千家，现在却所剩无几，连“高丰文足球学校”、“秦皇岛中国足校”也都难以为继，这是为什么呢？中国足协没有带来什么切实地帮助吗？

　　高丰文：主要还是前些年足球大环境不好造成的，行业内也存在恶性竞争、虚假宣传，影响了口碑和声誉。至于说足协方面，有时候领导也有一些想法，但执行起来很难。我们只能靠自己往前走，今天找这个化化缘，明天找那个帮帮忙，靠着自己的社会关系来弥补一些。

　　成都商报：中国足球的青训口号喊了很多年，为什么越喊踢球的孩子越少，越喊国青队国少队的成绩越差？

　　高丰文：国字号球队很长一段时间不景气，对小球员的信心上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还有就是文化教育跟不上，造成不但后备人才匮乏，而且后备人才在文化素质上也很匮乏。还有就是青训队伍的管理上也存在很大问题，有的青少年教练自身就不检点，给孩子们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总之，这是多方面的原因所造成的。

　　成都商报：最近两年中国足球的环境有所好转，特别是恒大[微博]取得的成绩和效应又让足球有了火起来的迹象。这种情况下，你是怎么打算的？还有继续让足校东山再起的想法吗？

　　高丰文：现在还在静观，如果有老板愿意用这块地搞类似老年公寓的公益事业，我没意见；如果真的有老板能那点钱投资足校的话，那么咱们就再物色一些苗子，我还希望能够再培养出一批“小崽子”，毕竟还是有些不甘心。但目前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所以只能静观事态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