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俊武就这样变成"一滩烂泥"：我不能踢球只能赌球

　　2003年的5月，本报记者白国华因为采写广州足球的昔日之星找到了温俊武，那也是多年之后第一个，也许是他因为涉嫌杀人，被警方拘捕后最后一个专访他的记者。当时，他在一家为顾客提供足球信息的公司上班，当时，他25岁，如果按照正常轨迹，他应该是广州队的绝对主力，甚至是国家队的成员，但是，他无球可踢，当时，他告诉白国华，“不踢球，我就是一滩烂泥”，当时，因为各种原因，里边有很多细节并没有透露，现在，也许是可以说出来的时候了，从这里，人们也许可以看到一个让人心酸的下落抛物线:从喜欢足球到憎恨足球，从足球天才到杀人嫌疑犯。

　　[拜访]

　　再次穿过那条小巷的时候，温俊武的父亲向我说了心里话："我真希望你们这些记者朋友给他指一条明路，让他不要再沉迷下去了。"

　　2003年，我对温俊武进行了一次采访，因为版面需要温俊武的几张照片，于是我顺着温俊武的指点去他的家取照片，这天温俊武没有回家，他在他的网站如往常一样继续上班。

　　那天晚上，他的父亲早早地在路口守候，然后很热情地把我迎到他的家里，穿过一条昏暗的小巷，来到了他的家，他的家很破，房子外墙上的油漆基本已经剥落，那露出的青砖似乎在向人倔强地提醒年代的久远。

　　旧家具，旧电视，旧吊扇，旧楼梯，进屋以后，他的父亲很不好意思："家里乱了点，不好意思啊！"他的母亲，很小心地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他儿子踢球的照片，掸一掸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问："你拿过去，是不是要印在报纸上发表的？"我说是，她母亲露出了很骄傲的神情---尽管她儿子当时已经被人认为很不争气，但在她母亲心中，她始终以她的儿子为骄傲。那些照片里的温俊武意气风发，短发短而有力，浑然不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染过的黄发，杂乱地披在肩上，宛如两个时代的人。温俊武后来自己端详着那些照片："我自己都差点认识不了自己了。"那些照片记录着他的青葱岁月，他甚至开始快活地回忆起他们还是小孩在天河踢球的情形，那时候的天河农田遍地，"一到夏天，晚上睡不着觉，我们就去偷西瓜，你知道我们胆大到什么程度吗？有一次，我们就把看瓜的人打晕了，然后慢慢地吃田里的西瓜。"

　　走的时候，他父亲送我出去，他的母亲则不忘叮嘱我："你拿了照片，一定记得要还给我啊！"再次穿过那条小巷的时候，温俊武的父亲向我说了心里话："我真希望你们这些记者朋友给他指一条明路，让他不要再沉迷下去了。"想当初，温俊武的父亲是何等的骄傲，他是广州那种最基层的足球教练员，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他儿子身上，儿子曾经一度让他骄傲，但是自从温俊武

赌球的事情曝光以后，父子的关系越来越差，温俊武从公安局出来的那个晚上，回到家里甚至和他的父亲动了手，自此以后，两个人基本上就不再怎么说话，形同陌路。

　　路确实是有的，但是温俊武沉迷于其中，又怎么能抽身出来呢？走的时候，温俊武的父亲向我挥手再见，昏黄的路灯把这个伤心的父亲的身影拉得很长……

　　在那篇以负面居多的报道见报以后，我找了个时间把照片还给温俊武，我问："你爸爸看了以后是什么感觉？"他一耸肩："他能怎么样？反正又想跟我说话了。""那你妈妈呢？"温俊武沉默了一会说："我估计她很后悔把照片给了你吧！"

　　自从和父亲动过手后，温俊武获得的更多亲情似乎来自于母亲，他经常想着他妈妈给他煲的靓汤："经常补一补吧。"他回忆起自己第一年打主力时候的情况："你不要以为我没想到过父母，那时候拿到钱就想给我父母买一套房子！"房子开始是买了，但是后来温俊武又把他卖掉了，因为他要还赌债，结果，他的父母还是只能在那间破旧的房子里栖身。他们曾经短暂的美好梦想被无情击碎，当温俊武杀人的消息得到证实以后，我实在无法猜想他朴实的父母如何去接受这个现实？

　　[借钱]

　　几乎每个到场的人，温俊武都欠着钱，"估计他把认识的人都借了一圈钱吧。"尽管这样，但是昔日队友的情况不免让人担心："借了这么多钱，他不要出事才好。"

　　温俊武开始赌球，始于1998年的法国

世界杯，当时温俊武还在广州太阳神队，温俊武说他在太阳神的时候虽然赌球，但是自己队，从来不下注，---对于我的记者身份，他还是有点提防，但是后来就说漏了嘴，我们闲聊到他们那批人的时候，我提到闵劲："估计也就他还在踢了，他好像是湖北的，不是广州本地人，你们还有联系吗？"提到闵劲的名字，温俊武面色一变，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个人，化灰我都认得，就是他的一脚，我的几万块钱没有了！"他提到的就是1998年太阳神迎战大连万达的那一场，闵劲的一脚世界波让太阳神2比2逼平了万达---总之，那一场温俊武，肯定是下了注。所以难怪1999年公安局还找他去"协助调查"。

　　说到他退出了广州队以后的赌球经历，温俊武更加不隐晦了，2000年，广州太阳神在越秀山主场迎来甲B联赛最后一个对手---北京宽利队，广州必须赢球才能保级，而温俊武却毫不犹豫地买了北京宽利赢球。那场比赛广州赢了从而保级成功，在全场欢呼的时候，温俊武却躲在一个角落里破口大骂；2002年的韩日世界杯，只要是中国队的比赛，温俊武又是毫不犹豫地买对手赢，即使是巴西队让中国队三球，温俊武连眉毛都不皱一下买了巴西队，结果中国队真的没让他失望，三次比赛让他笑得合不拢嘴。"中国队有多少斤两我还不清楚吗？"

　　提起这些"胜利"的时候，他总是很高兴："他们都说我这个人吧，就是很精，所以学什么都快，踢球是这样，赌球也一样。我现在在干什么你知道吗？我在一个赌球的网站里作推介，ANDY仔就是我了，我们的顾客里很多人都说我的料最准了！"

　　他的料准不准，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温俊武在他的原来的朋友的圈子里，好赌的名声却是越来越响了，他的朋友不止一次地劝过他。麦广梁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死党，要套用《和青春有关的日子》里面的台词，那是"偷幼儿园里的向日葵，一起在阳台上往楼下吐痰玩"的哥们，到2003年以后，麦广梁数次劝温俊武："你做人要长进一点，不要老是想着赌球。到时候出了事，不知道谁能够救你。"

　　从2003年开始，当年的队友要找到温俊武已经越来越难，再过了一年，甚至连麦广梁都和温俊武失去了联系，2004年，他们那批人当中有一个队员结婚，人基本上都来齐了，就差一个温俊武，几乎没有人有他的消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温俊武已经在赌球的泥潭里不能自拔。

　　队友们互相询问以后，不禁心里发凉，温俊武不来是有原因的，几乎每一个到场的人，温俊武都欠着钱，"估计他把认识的人都借了一圈钱吧。"尽管他们之间有人曾经和温俊武有过或多或少的矛盾，但是昔日队友的这样情况不免让人担心："借了这么多钱，他不要出事才好。"---该来的还是来了，他们没有想到，温俊武居然出了如此大的一件事情。

　　从那次婚礼以后，更少有人知道温俊武的消息，这个人，算是从圈子里彻底消失了---直到2006年，又有人听说，温俊武开始在广州的一些小型球赛中复出了-----这样的消息多少让人欣慰，此人总算有点正经事情干了啊！

　　[赌球]

　　"如果不踢球，你能干什么？"这是我2003年问温俊武的问题。"不能踢球，只能赌球！"温俊武的回答不加思索。

　　"如果不踢球，你能干什么？"这是我2003年问温俊武的问题。"不能踢球，只能赌球！"温俊武的回答不加思索。

　　离开太阳神以后，温俊武干过如下工作---为了生计，他先是和董国智结伴北上为北京的一支球队打

乙级联赛，后来听说球队有人要打假球，于是两人又连夜逃回广州。广州有一支专门收容广州下岗球员的广州酒家队，在里面踢了两年。其间他和朋友开过网吧，却因为没有执照而不得不宣告倒闭；有熟人介绍他去守珠江桥，每月有四五千元，不过要日晒雨淋而且管束甚严，一向懒散的温俊武也就谢绝了。

　　2003年他在网站做推介的那份工作是隔壁家的朋友介绍的，当时老板听说是温俊武连忙问他是不是踢球的温俊武，他连称不是，在填简历的时候，他自称自己以前是网吧管理人员："我的确搞了个网吧，不过倒闭了而已嘛。"

　　"我们要找一份工作太难了，我只有小学文化，升初一的时候还是补考才进的。不踢球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了。"对于曾经在职业队的那段日子，温俊武有过悔意："现在怎么能跟以前相比？"不过一会他就释然："现在也挺好，自由自在，没人管我，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我一度以为温俊武对足球已经失去了所有兴趣，温俊武甚至自嘲："我不知道现在跑步还能不能跑过我爸爸。"但是对自己的球技，他还是极端自信："我只要肯练，我一定还会很厉害，我们打比赛的时候，前锋都最愿意跟我配合，因为我传给他们的球让他们感觉最舒服。"

　　---几年过后，温俊武还是出现在了广州的业余球坛，还是生计使然，不过，赌球就如附骨之蚁，从球场下来，温俊武仍然一头扎进他的赌球世界里。

　　网络上有温俊武踢球的最后一段记载---在2006"时代地产杯"甲组联赛(广州市一项业余足球赛事)第九轮的比赛中，当时他效力的中邮普泰遭遇时代地产，温俊武"用一粒精彩的进球宣告状态的回归。""比赛进行到第18分钟时，剪短了头发的温俊武在禁区前漂亮的假动作扣过对方防守队员，禁区内左脚劲射直挂远角得分，帮助球队首开纪录，最终，中邮在温俊武的率领下2比1战胜时代地产，在甲组连续六轮保持不败！"

　　"不踢球，只能赌球"---温俊武的这句话犹然在耳。

　　[反面]

　　那篇报道见报以后，有一个甲B俱乐部的老总打电话给记者："你们这样不好啊，温俊武就是一个小流氓，一个小流氓的话，你们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力量去报道呢？"

　　温俊武的事被越来越多人熟知后，他变成了很多人嘴里的"不可救药的反面典型。"

　　温俊武说他是因为一次在太阳神二队的比赛中连过六人射门得分，才被破格提升到一队，这个说法马上遭到了很多太阳神老队员的反对："连过六人进球那是有的，不过是我们一队的温志军，1991年对天津队比赛的时候进的，细温(温俊武)这么说，是不是当我们一队这些人都死了？"

　　说到温俊武，太阳神的一位老队员说："这个人是无可救药的。有一年冬训的时候，袁伟民来给我们讲话，细温居然问：'袁伟民是谁啊？'连袁伟民都不认识，你说他能有多大出息？"

　　2003年有一段时间，太阳神的老队员们经常被人采访，去怀念他们的光辉岁月，他们的口中经常不约而同地提到一个人的名字"温俊武"---这个人是典型的反面典型，年轻的广州的队员应该引以为戒。

　　和广州足协的一些负责人闲聊，有时候感慨于广州77、78年龄段球员的过早退役，足协的负责人一声长叹："他们当中有些人可惜啊，譬如温俊武，自己不争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甚至于在那篇报道见报以后，有一个甲B的俱乐部的老总打电话给记者："你们这样不好啊，温俊武就是一个小流氓，一个小流氓的话，你们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力量去报道呢？"

　　"小流氓"---这是那位老总对温俊武的定性，不过，正是温俊武当年的话给我们揭开了这个曾经被誉为"彭伟国的接班人"的沉沦轨迹，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2007年，温俊武再次闯入人们的视线，居然是用这样的方式---

　　温俊武，一个在押的杀人嫌疑犯。

　　[离职]

　　三千块给了温俊武，温俊武拿了钱以后说："我们以后还是不是朋友？"但是，温俊武还是离开了那家公司，后来我怀疑，所谓的"经理刁难"是否确有其事……

　　2003年，采访完温俊武以后，我写了一篇关于温俊武的报道，把他所说的很多东西都写了出来---包括赌球，包括和父亲打架，甚至包括磕药。第二天，我在海珠中路上接到了温俊武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把我大骂一通，我被骂得背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几天后，温俊武约我出去坐坐，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跟他见面，见面以后，他说："没事，没事，如果我还计较的话，就不会再约你了！"说了几圈话以后，温俊武形容他在公司的遭遇---见报的第二天，他们公司经理拿着报纸对着看了他半天，然后找他谈话："报道里写的不是你吧？"温俊武承认了以后，经理要开除他，理由是影响公司形象。

　　"那怎么办？"我问他，温俊武说："这样吧，你们报社给我一点钱，我去把经理摆平，我估计他也就是收点钱，钱到手了，他也就不向老板汇报了，我就能继续留下来了。"温俊武伸出三个手指头，"三千，我想够了！"

　　三千块给了温俊武，温俊武拿了钱以后说："我们以后还是不是朋友？"但是，温俊武还是离开了那家公司，后来我怀疑，所谓的"经理刁难"是否确有其事，后来一个熟人说："你别听他乱说，估计也就是他想弄点钱而已。"

　　如今想起来，也许那真是个谎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