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琦山

　　奥运会、世锦赛冠军的谢幕和复出占据了全运会的主流，锻炼新人选拔人才的功能被无限淡化。知名运动员在全运会上站好最后一班岗，然后走上地方体育局领导岗位，这已经成为他们人生中一套不成文的“规定动作”。

　　2009年北京奥运会体操冠军杨威获准退役。在中国体育圈，这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轰动性新闻。一名年届30正常退役的运动员被描绘成勇于挑战“潜规则”的斗士，并且引发了外界关于他个人前途的推测和遐想。

　　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中国代表团总共获得51枚金牌。在众多的奥运冠军中，至今唯有杨威、张宁和陈艳青三人确定不参加第十一届全运会。与潇洒转身的这三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夏煊泽、孙俊、唐功红、邢慧娜、肖爱华、张洁雯等已经退役或者淡出赛场多时的名宿为全运会再度复出披挂上阵，陈颖、田佳、谢杏芳、殷剑等老将带着满身伤病，只为坚持到全运会舞台表演谢幕演出。

　　潜规则一：体制让全运会比肩奥运

　　第十一届全运会还没正式开幕，江苏省已经以18金7银7铜的成绩暂居全运会金牌榜榜首，这32块奖牌中14枚来自去年的北京奥运会。1996年国家体育总局为了调动各省市区的积极性，在亚特兰大奥运会前出台了“将奥运会奖牌带入全运会”的举措，某省市区运动员代表国家在奥运会上取得的奖牌，将作为该省市区成绩计入次年举行的全运会中，这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中国特色。

　　将奥运奖牌计入全运会成绩，从这项说不清道不明的规定颁布之日起，奥运会降格成了次年举行全运会的预赛。从某种意义上说，全运会在中国的地位已经凌驾于奥运会之上，至少是与奥运并驾齐驱，这种情况在国际上都是罕见的。

　　几乎全世界每一个国家和地区都有自己的全国性运动会。只不过在欧洲、美洲乃至日本、韩国，参加“全运会”的选手多数都是无缘在奥运会、洲际运动会或者高水平单项锦标赛上露面，实力相对较弱的运动员；尼日利亚、斯里兰卡等军政国家对全国性运动会的重视程度不亚于中国，但当地的竞技运动水平跟中国不可同日而语。综合这两方面来衡量，毫不夸张地说，中国的全运会是全世界当之无愧的组织最正规、赛事水平最高的全国性运动会。

　　全运会上诞生的这个“异象”，归根结底是中国体育的举国体制机构设置的原因。地方体育局并不直接隶属于国家体育总局，全运会的成绩长久被纳入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的“面子工程”，跟领导干部的政绩直接挂钩。不少省份都片面地曲解“体育搭台、经济唱戏”的体育产业发展方向，把体育运动成绩当作较量经济发展的筹码之一，而金牌数量就这样成了最直接的量化标准。高水平运动员、奥运冠军，就这样沦为面子系统工程的马前卒、排头兵。

　　全运会是奥运会后最重要的赛事，“全运年”某些世界级单项锦标和全运会在赛程或者备战上有所冲突时，哪怕国字号也要为全运赛事让路。国家体育总局并不直接领导地方体育局，在有些问题上也奈何不了地方体育局。

　　比如中国沙滩排球队，男子的徐林胤/吴鹏根，女子的张希/薛晨和田佳/王洁几对组合去年都曾高居国际排联排名三甲，但今年为了给全运会让路，国家队只能把成熟的组合拆对“归还”到省队，而这些奥运选手们跟省队新搭档组合后的成绩都大幅下滑到国际排联20名开外，中国排协对此无能为力。还要美其名曰是国家队跟省队搞“共建”，实则是国家队不能得罪各省体育局，毕竟日后还要靠各省队源源不断地输送新人。

　　潜规则二：巨额奖金不发也是浪费

　　全运会不仅项目设置与奥运接轨，各个省市体育局许诺的冠军奖金同样跟奥运接轨，在某些省份甚至还超越奥运翻倍奖励。全运奖金的数额每隔四年飞跃到一个新高度，九运会时各省市的奖励金额在10万元上下，十运会已经水涨船高到30万外加住房一套，第十一届全运会还没开打，传闻中的冠军奖金已达到百万。

　　百姓对“全运会”的高额奖金难以理解，斥之为烧钱。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地方体育局官员，却就这个问题，道出了不为人知的内情和苦衷，这位官员称“把钱发到运动员手里，总比被截留强，至少是做到了专款专用。”

　　各省、市、区、县每年都有用于体育发展的专项拨款，可是这笔钱到底怎么用或者用不用都是学问。在当前的举国体制下，竞技体育和社会体育的发展是严重脱节的，但政府给体育的专项财政拨款并没有指名是用于竞技体育还是社会体育群众体育。体育专项拨款可以用于发展竞技体育，也可以用于投入社会体育基础设施建设。

　　社会体育发展恰恰一直存在着巨大缺口，但众所周知，群众体育发展无法在短时间内有立竿见影的成效，从而顺利地转化为干部的政绩。而投入竞技体育的资金，可以用来建设维修场馆，但这涉及到一个量与度的问题，无论哪里的场馆设施都不可能无休止地重复投入建设。

　　相较之下，奖励高水平运动员可能就是资金的最优化配置。不仅让闲置资金有了出口，而且一次投入就可以迅速显现出成绩。而且由于这种专项资金不能被节省下来作为储备，剩下的钱只能被截留作为政府的应急储备金，加之上一财政年度的经费花不完有还可能导致今后相关体育的预算被削减，所以就算是“烧钱”也必须把钱烧出去。全运会理所当然是最好的烧钱时期，奥运年里还有金牌被外国选手夺走，钱烧不出去的“危险”，而在全运年里烧钱就“轻松”了不少。

　　潜规则三：人情和仕途的双重压力

　　“封官许愿”是全运会奖励的另一种普遍形势，许多名将拿到奥运会金牌之后并没有到达树碑立传的地步，只有为自己的省份拿到全运会金牌才真正可以功成名就。翻阅一下历史资料就不难发现，在奥运会上拿了冠军的运动员，只有再拼搏一年为本省拿到全运金牌后，各省体育局才会公示任命退役冠军进入体育局任职。熊倪、龚智超、杨霞等一大批人都是沿着这条轨迹走入仕途的。

　　即便是无意走仕途的运动员们也难过全运会的人情关。中国培养一个世界冠军需要投入的资金以百万甚至千万元计，而他们的启蒙和“粗加工”基本都是在省市一级完成的。夺得“奥运冠军”是报效祖国，而其后省里通常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运动员自己掂量怎样报答更直接的养育培养他们的父老乡亲？答案当然是又是“全运会”。一名运动员拿到了全运金牌或者奖牌才能真正算是圆满完成历史使命，为了还清这笔“人情债”，哪怕是伤病缠身，还是得坚持着打完全运。

　　本届全运会郭晶晶将第四次代表河北队出征，跳水女皇在奥运会、世锦赛、往届全运会上和无数大赛上拿金牌已经拿到手软，对全运会金牌早就没有执念。而且，手握数个天价代言合同的她也并不在意河北省几十万的金牌奖金，但由于身为本省体育的领军人物，郭晶晶在这个关键时刻无法拒绝省队的要求。

　　在北京奥运会拿到了梦寐以求的金牌后，奥运会女子RS-X级帆船冠军殷剑就一直希望能急流勇退。但由于所在的四川省竞技体育基础不牢，优势项目及尖子运动员不多，省里把她和奥运体操冠军邹凯视为四川省全运会的重要冲金点。加之四川省还有一条全运会前动员的特殊理由——“为四川灾区重建增光添彩”，经过再三思量，殷剑决定克服伤病出征全运。

　　除了临近退役的老队员，已经退役的或者当了教练的往届奥运冠军、单项锦标赛冠军们在全运会前也纷纷选择复出，争取为本省再创佳绩。因为四年一届的奥运会上诞生的“新科状元”数量毕竟有限，远远满足不了每个省都争夺“全运金牌、奖牌”第一的需求。

　　比如本届全运会上复出的30岁举重老将唐功红，忍受着严重的高血压和伤病的折磨，坚持一边治疗伤病一边训练，只为了给山东的荣誉簿上再添一枚金牌。许多老将复出都是克服了年龄、体能等诸多方面的困难，受到上层的感谢、鼓励和表扬，却难以得到群众的理解和支持。理由很简单，复出的老将们占据了有限的参赛名额，小将和新人被变相地压制难以出头，这完全跟全运会为奥运选材的初衷背道而驰。可这不应该责怪已经背负着诸多压力的老将本人，是各省的唯奖牌论和互相攀比之风的恶性循环使然。

　　潜规则四：多数运动员一生的资本

　　“一块全运会金牌到底值不值那么多钱？”每一届全运会上，这个问题都是争论的焦点，高额的奖金也确实是许多人坚持不退役或者复出的动力。有些运动员只是因为坚持或者复出拿到金牌奖金，就被舆论扣上了“贪财”“唯利是图”的帽子。

　　运动员参赛付出劳动获得报酬合理合法，本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只是他们的劳动所得的报酬与普通人的劳动报酬标准差异巨大，引起了部分人的心理落差和妒忌。大部分人都忽视了一个问题，多数运动员们都要利用有限的几年职业生涯来挣得自己甚至全家维系一生的资本，大型赛事是他们争取高额奖金的大好机会，更何况这个机会几年才有一次。

　　人们只能看到冠军们在领奖台上辉煌的刹那，听到冠军们一次性拿到天文数字奖金的传闻，却看不到在这之前的数年乃至十数年，他们每月收入不过是徘徊在温饱线的津贴。搓澡冠军邹春兰和死于贫病交加的亚运举重冠军才力并不是我国高水平运动员中的特例，世界冠军也是普通人，也要用钱来维持生存。

　　中国女足的生存环境比男足恶劣太多，哪怕是在铿锵玫瑰们最辉煌的那段日子里“衣食无忧”四个字仍是一种奢望。女足队员的工资平均只有每月1000元左右，世界足球小姐孙雯这样的顶级球星月收入也不过4000元上下。2005年，北京女足获得十运会冠军后，队员们得到了每人30万元的冠军奖金。普通队员自不必说，连队长李洁和任丽萍都把这30万元视为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以每月1800元的工资换算，30万元的全运奖金能顶她们近14年的工资。

　　江苏女子花剑名将肖爱华今年以38岁高龄再度复出，第6次参加全运会向着五连冠的目标发起冲击。虽然肖爱华没有奥运冠军的头衔，但这不妨碍她成为全运会历史上收入最高的运动员。十运会后，有人专门统计过她的全运奖金数额：当时江苏的金牌奖金为40万元，另有价值60万元的住房奖励，外加企业赠送的24K纯金火炬。不仅如此，江苏还有一条“额外奖励”机制，只要全运会卫冕一次奖金就翻一翻。肖爱华从七运会至十运会都是女子花剑冠军，按照额外奖励原则，肖爱华在十运会获得的奖金总额应在400万元上下。

　　全国运动会

　　创建于1959年9月13日，中国国内水平最高、规模最大的综合性运动会，迄今已经走过了50个年头。全运会每四年举办一次，一般在奥运会结束后一年举行(前三届的间隔时间并不固定，长的间隔有十年之久)。第十一届全运会于2009年10月16日在山东省济南开幕。

　　这项赛事创立的主旨是选拔全国优秀体育人才，为国家奥运战略锻炼新人。1997年第八届全运会更确立了与“以奥运会为最高层次的竞技体育发展战略”相适应的方针，真正意义上实现了与奥运会的全面接轨，设立的28个大项基本为奥运项目，非奥项目中只有武术作为中国传统项目继续保留。

　　百姓对“全运会”的高额奖金难以理解，斥之为烧钱。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地方体育局官员，却道出了不为人知的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