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刘翔宇报道 每天早上，北京国安的教练员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平板电脑上，浏览或制定训练教案。完成训练后，再在平板上做出每一天的总结。所有球员的信息，全部汇集到另一块显示屏中，青训总监拉德鲁在系统上可以看到每一天的进展，并且做总体规划。国安用最先进的手段，打造了完整的青训体系。
一场比赛中，杨立瑜高强度跑动时段是多少，他的防守习惯是怎样，进攻时习惯用什么方式，这一切都被标记成数据，全场比赛、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完整的数据画像，通过大数据分析，帮助教练员和球员更好地完成工作。
这一切，与一家体育科技公司有关——灵羲体育科技。
灵羲体育科技CEO叫曹文韬。如今人工智能领域大火，实际上，在创办灵羲之前，曹文韬就已在人工智能领域赫赫有名。
曹文韬就读于中国科技大学计算机系，毕业后入职微软。在互联网巨头体系内，曹文韬快速学习、成长，一路升级通关。他从最基础的技术人员，一路做到了微软67级员工，再往上一级就是合伙人级别。这时候，曹文韬想到了离开。
“其实从加入微软时，我就已经想好，不能只做职业经理人，未来要创办一家自己的科技公司。”2018年，曹文韬离开微软，彼时他的头衔是微软（亚洲）互联网工程院人工智能商业事业部总经理。同年，他开始创业，灵羲体育科技公司应运而生。
“我一直喜欢体育，尤其喜欢足球。央视最早开始转播意甲时我就看，从那时起，我成为AC米兰球迷，上大学时，每天看《足球》报获取信息。”曹文韬说，自己创业的第一站，就瞄准了体育领域。灵羲的名字也与体育有关，“灵动而富有力量”，英文名称是ACME，在希腊语中是“顶峰”的意思。至于科技加体育该怎么走出一条创新之路，曹文韬经过了一年的摸索，逐渐找出道路。
▲灵羲，“灵动而富有力量”
对于足球的喜爱，让他打算先从足球入手。灵羲总部在北京，北京国安一直是中国顶级职业俱乐部，恰好当时俱乐部刚更换股东，中赫接手中信，俱乐部整体改造，向着更为职业化、专业化以及国际化的方向发展，需要科技助力，就此，同在北京的灵羲开始服务于国安。2018年，作为灵羲体育科技公司的创始人，曹文韬开始给北京国安做技术支持。
科技和体育，原本就有着鸿沟，当人工智能专家曹文韬来到职业足球俱乐部时，他也感受到了认知的差距。在科技方面，曹文韬极具优势，但对于足球，他是外行。为了能尽快了解需求和应用场景，曹文韬开始像国安员工一样，每天去国安打卡上班。
“当时国安重新打造青训体系，聘请了荷兰的专家团队，包括拉德鲁、卢克、米歇尔等，都是阿贾克斯的专家。”国安的青训基地在顺义，曹文韬住在西二环，每天要往返80多公里，和国安专家团队一起工作、交流，“前三个月我几乎每天去，后面每周也会去两到三次，这样的频率保持了一年多。”曹文韬说，只有近距离接触，才能了解需求，找出痛点，并拿出解决方案。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源于国安总经理李明。“李明很长一段时间在荷兰，期间学习到很多先进理念，他希望国安青训能打造一个完整的体系，这是一个长时间的工程。李明认为，中国俱乐部每年花那么多钱聘请高水平外籍教练，本土教练在外教身边能够学到多少，一是要看外教是否毫无保留，另外也要看本土教练自身的接受能力，最终能够学到多少很难保证。大多数情况，是什么都没能留下来。李明想让我研发一套系统，首先能让国安俱乐部在统一的平台上进行竞训管理、工作，另外，也要将无形的知识全部保留下来。”曹文韬说，从他进入国安那一天，就带着明确的任务。
▲曹文韬（左一）和国安青训团队沟通产品
曹文韬有着出色的英语能力，与国安外教团队无缝衔接。以拉德鲁为首的国安青训团队对于曹文韬也毫无保留，从每周的训练安排，到每堂训练课的准备、进行、总结，曹文韬都参与其中。国安的外方团队详细地向曹文韬讲解了阿贾克斯的青训理念，从5到16岁每一周阶段性训练方式，包括评价球员的标准，全部倾囊相授。曹文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都体现在系统之中。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典型的IT男，每天都在电脑前研究，并且如同变魔法般，每一段时间就会有产品出来，满足他们的需求。
“我们做了充分调研，其实欧洲俱乐部都在用竞训系统，比如英超、西甲球队用的SAP Sports One、Soocerlab等等，这些系统一是价格都非常高，再者都无法满足国内本土化的需求，国内职业俱乐部几乎无法上手使用。”曹文韬动作很快，有了专业的目标和方向，在技术环节上是灵羲的强项，国内第一套符合职业俱乐部全部场景需求的竞训管理系统出炉，并且已在北京国安全方位应用。
数字化改造也是教练员学习的一个过程，过去本土教练习惯在纸上、战术板上勾画战术和教案，其质量和外方团队有不小差距，如今所有人都习惯在Pad上工作，将教案制作、上传到同一个系统上，并且有评价标准，所有人齐头并进。
更为重要的是，经过五年积累，国安的竞训系统里，已存储了上万份教案，这是最为宝贵的财富。新来的教练只要打开系统，就可以进行学习和操作，相当于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因为前人已完成了积累。
▲国安教练团队通过灵羲产品分析球员及球队表现
灵羲的第一个产品是软件系统，其中包括一线队竞训管理系统、青训管理系统以及校园版。系统是效率工具，一方面节约时间成本，另外也让所有人在一个平台上工作，有助于体系的搭建。伴随着工作的深入，曹文韬逐渐将目光从训练、管理，转移到了比赛上。这也回到了他更为专业的领域，人工智能和数据分析。
在曹文韬看来，足球比赛其实是由无数个数据点组成的，细分到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球员以每一寸草皮。如今，职业体育领域越来越重视数据的作用。比如篮球，NBA从球队到球员个人，都极其看重数据的意义。足球同样如此，欧洲大多数俱乐部、国家队以及日韩球队，都加大了对于数据的分析和应用。
“一般来说，比赛的数据分为事件性数据和体能表现数据，再细分还有技术数据和战术数据，每支球队都应该有技术教练，也就是数据分析师。”曹文韬说，现在中超球队的教练组中，大多都有这样的角色，但其中也有差别，大部分只是助理教练去剪辑技战术视频用于备战和总结，个别大俱乐部例如北京国安，配有运动表现教练，这个角色是以数据为重要根据来分析球员个体以及球队整体的情况。在欧洲，运动表现教练扮演重要职责，每一周的训练强度是由运动表现教练给到主教练建议，进行规划。
中国本土教练对于数据也有理解，但并不深入。“大部分教练都已认识到数据的重要性，在我的接触中，绝大多数人是想用，但不知道该怎么用。另外，除了认知差距外，也存在数据解读上的差距。”曹文韬说，首先要让教练们能够读懂数据，然后才能应用。
▲曹文韬（中）受邀出席FIFA足球科技创新开放日活动
一些国外的数据公司，大多只提供冷冰冰的数字本身，一页或几页PDF，这增加了理解的难度。灵羲与法国的合作伙伴一起，在收集全维度的比赛数据的同时，完成了“最后一公里”，先是用人工智能方式将庞大的数据进行计算，可以根据条件进行筛选，另外，作出了最优的可视化方案，帮助使用者读懂数据。
“我们从2023年开始，采集了中超全部场次的数据，并且开始为一些中超俱乐部提供数据服务。”曹文韬说，灵羲每个单场比赛收集6000+个数据事件，1000+个数据维度，以及320万个数据节点。这是一份近乎极致的数据报告，解读了整场比赛每一秒发生的事情，而且将数据用教练员的语言呈现，这样可以极大节省教练组的工作时间成本。
人工智能算法会按照模型，将数据进行叠加，导出例如某区域的身后球渗透次数和方式等专业层面的报告，“在2023赛季结束后，我们形成了一套全年度完整中超报告，里面包括了中超16家俱乐部各项数据的排行，以及全联盟所有球员按照位置分配的数据排行。”曹文韬说，这份数据报告的功能性极强，不仅可以帮助教练员发现问题，寻找解决问题的方式，同时也能够帮助俱乐部，在引援过程中给出标准。对于球员个人，同样有意义。“举个例子，我们通常都可以看到某个球员在一场比赛中全部时段的表现，这是肉眼结合经验给出的判断，但现在我们有数据可以更加客观的说明问题。比如，姜祥佑（北京国安外援）在习惯的摆脱方式、习惯的传球路线，以及他在90分钟内不同阶段的高强度跑次数。数据是需要训练的、累积的，在叠加场次后，你会发现他在比赛中具有明显的行为特点。”曹文韬说。
▲球员数据分析页（以上海海港外援奥斯卡为例）
详尽的数据，对球员个人而言，可完成两种功能，一是辅助训练，进行个人提高，成为“生产力工具”；另外，也可以作为情报，去研究下一场与其对位的球员的特点。“足球是每一个区域之间的角力，区域再具体到每一个人当中，做出的都是瞬间判断，这主要源自于球员们日积月累的训练。”曹文韬说，对位能否站到上风，个人能力还是先决条件，如果赛前有了数据分析，并做了相应准备，对手就好比“脱光了衣服”站在面前，不再有秘密可言。欧美很多顶级足球运动员都很重视个人数据以及对位情报，他们通常会聘请个人训练师结合数据分析，帮助个人训练。
人工智能的数据算法一直在向前发展，但在足球领域里，目前还不能完全摆脱人工痕迹。“我们采集来的数据，大部分会先通过模型进行计算，它可以识别绝大多数的场景，但最终还需要人为进行校正。”曹文韬说，只不过伴随着技术的发展，人为校正的时间正在逐渐缩短。现在灵羲提供一份单场比赛数据会在赛后24小时内完成。
灵羲现阶段服务的客户包括职业队和国字号球队，女足、女超、国字号青年队都在使用灵羲的数据报告，另外，灵羲正在协助足协国管部完成二期数据库的搭建。同时，灵羲正在丰富自己的业务线，拓展到其他运动领域，如篮球、网球等。在篮球方面，灵羲已开始服务于北京北控篮球俱乐部。
▲灵羲的产品已经应用到国字号、国安、北控篮球俱乐部
数据对于职业比赛、职业球员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在青训层面实际上有着更为长远的价值。青训是为了培养、选拔人才，青少年比赛，成绩并非最主要的，通过比赛去发现和培养好的苗子，才是最大的价值。完整的数据可以记录一个球员的成长过程，并判断出趋势，对于选材有很重要的借鉴意义。在足球、篮球等领域里，欧美国家非常重视青少年数据的采集。以足球为例，美国和荷兰都邀请了专业数据公司，从孩子8岁时开始收集基础运动数据，并持续不断追踪，形成了庞大的数据库。
“遗憾的是，中国青少年足球运动员的数据并没有形成链条，数据库几乎是空白的。”曹文韬说，灵羲目前具备打造完整数据库的能力，他们过去已开始与足球重点城市办公室合作，在各足球重点人才储备基地及训练营中，搭建管理系统并收集数据，未来灵羲也将着力于青少年足球的数据采集。
数据收集是前提，数据分析是结果，而数据安全存储则是一切的基础。“我们一直很重视数据安全，这是重中之重。”曹文韬表示，灵羲和字节跳动旗下的火山引擎达成合作，数据不出海、全部存储在国内云服务器上，充分确保了数据安全。“灵羲希望和火山引擎一同搭建一个体育云平台，在线上、线下完整的生态搭建起来之后，未来可以有更多地实际应用场景。”曹文韬描绘了一个宏大的体育数字版图。
灵羲团队目前有20多人，其中百分之九十是技术人员，和欧美很多体育科技类公司一样，都是小而精。经过五年的研发和沉淀，灵羲目前的产品线从软件系统，到同传、可穿戴设备GPS以及AI摄像头，覆盖了包括职业足球、青训以及校园足球的全业务场景，而且其所采集的数据和硬件设备，均已得到了FIFA的认证，可以在职业足球领域里应用。
▲曹文韬在FIFA足球科技创新开放日做分享
“过去五年我们一直在打磨产品，所有软件系统全部由我们自主研发，硬件是同国外合作伙伴一起，共同打造符合中国需求的产品。”曹文韬自豪地说，目前灵羲已拥有三项体育科技发明专利，还有几项在陆续审批中。
作为一个榆林人，曹文韬骨子里有着陕北后生的韧劲，他至今仍有晨跑的习惯，每天不少于十公里。他也会抽空去踢球，从中学开始，就是班队的主力。早在20年前，曹文韬就在足球领域里拿到过成绩。他曾和中科大的团队一起，参加世界机器人大赛，“我们结合实际足球比赛中的阵型、技战术、传球、跑位等因素，去建造数据模型，最终大家比的其实是算法。拿到冠军的球队会向全球公开代码，供大家去研究，非常有意思。”每次提到数据，曹文韬的眼里总会闪着光。
最终，在那一届模拟组的比赛中，曹文韬所在的中国科技大学拿到全球第三名。“灵羲还在持续研发的过程中，用科技赋能体育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目标。”曹文韬介绍说，灵羲已与北体大中国足球学院和篮球学院展开合作，未来将一同开展课题研究，培养体育科技人才，并且提供就业机会。
这个对于数据近乎偏执的科技狂人，如今瞅准时机，正在完成一次持球突破、单刀赴会，他会计算好最精准的角度和速度，完成射门得分。
记者寒冰报道 地处英吉利海峡的海港小城布莱顿，成为五大联赛近年最令人震惊的黑马。而很大程度上，布莱顿的成功源于老板布鲁姆领先英超的大数据分析部门。
海鸥军团老板以自己的博彩咨询公司为基础，为布莱顿配备了完整的大数据团队，包括数据收集、数据处理、数据筛选和分析团队，他还聘请高级软件工程师建立了独特的算法模型和大数据分析系统。
依靠这套通过大数据分析、精确评估球员能力和状态的系统，加上遍布全球熟练操作大数据系统的球探团队，布莱顿近年球市运作成功率超过英超其他俱乐部。除低价购入潜力股球员，这套大数据系统还被用于寻找合适的教练。出售球员获取利润是布莱顿取得商业成功的关键，这方面，布鲁姆的数据团队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从2021年夏的中卫本·怀特（卖出5850万欧元）开始，布莱顿不断创造低买高卖的球市奇迹，还有丹·伯恩、库库雷利亚、比苏马、特罗萨德等等，为布莱顿净赚至少2.9亿欧元！3年前300万购入的三笘薫，如今身价已达5000万。从爱尔兰挖来的19岁中锋埃文·弗格森，身价已高达6500万，随时可以为俱乐部带来巨额利润。
布莱顿奇迹是大数据为足球世界带来的革命性成果，像Wyscout这样的大数据分析系统比比皆是，除了分析对手球队战术、球员个人技术特点、习惯，有利于教练做出针对性极强的战术部署，更多通过可穿戴设备收集球员肌肉、骨骼、神经系统、技术、耐力、意志力等方面的全面数据，再由分析软件进行数据筛选和分析，用于提升球员个体的运动表现，预防伤病及更早发现伤病，加快运动康复。
现代足球世界的数据分析软件，已成为顶级俱乐部教练组的标配。五大联赛球队有超过90%使用Prozone球员追踪软件，收集球员数据。顶级联赛俱乐部常用的大数据分析系统还有OPTA Sports、Wyscout、InStat、Global Digital Solutions等。数据分析师成为教练组必备的成员，除利用已有的大数据软件，还会根据教练要求建立相应数据模型，进行特定分析。
数据分析师地位也不断上升：2021年10月，曼联任命队史首位数据科学主管，负责对引援到比赛战术进行更全面的数据分析。这位数据科学主管是曼联从当地在线连锁集团公司N Brown Group挖来，毕业于剑桥大学的多米尼克·乔丹有独立的数据分析团队，大数据应用软件都是自主研发。利物浦采用剑桥大学物理学家格雷厄姆的概率模型，聘用后者为俱乐部分析主管，在训练基地建立实验室。通过参考克洛普和球探系统提供的观点和数据，建立大数据模型，并给出分析报告。
顶级球星也愈发重视数据分析和应用。因突发心脏病被迫退役的西班牙门将卡西利亚斯投资的Idoven医疗公司，结合人工智能大数据分析，用于更快解读心电图，帮助医生更快更准确判断心脏问题。Idoven公司和卡西利亚斯的另一家大数据分析公司Sport Boost与西甲联盟达成合作，旨在让更多西甲球员了解和应用人工智能数据分析系统。卡西利亚斯的合伙人包括皇马名宿米歇尔、萨尔加多、莫伦特斯，已落地的投资包括可供业余球队租用的人工智能无人机、战术分析平台和与阿联酋足协合作的共享数据平台Clupik。
爱尔兰的Kitman Labs大数据公司与全球770多个体育组织成为合作伙伴，欧洲五大联赛俱乐部也在其中。该公司每年为每位运动员收集的数据点达250万个，预计2025年将达2.3亿个数据点。Kitman Labs平台研发的人工智能平台，可将收集的数据整合，实时创建共享的分析报告，让每个人都能根据报告做出专业领域内的判断。
AiScout和JuniStat使用智能手机摄像头分析生物力学，SkillCorner和Track160的物理数据差异化收集，以及应用高级算法评估球员的SmarterScout和StatsBomb，能让教练更直观地判断球员在不同战术风格中的适应度。至于360 Scouting等平台，对球员的评估也在不断优化，试图通过逻辑完全不同的算法更好地为教练们服务。球员可以从BreakAway Data等应用程序建立自己的数据库，该应用程序旨在帮助球员展示更全面更真实的能力，而不是靠个人表现集锦去吸引教练们的注意。
放眼望去，整个足球世界都在学习接受大数据时代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