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这词儿，到现在越来越不禁用。
按说早些年用这词儿的语境特别热血，“你是我兄弟”、“咱是兄弟”。。。。。。诸如此类，恨不得当场就要歃血盟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小时候常看的《古惑仔》里，一到关键时刻必定有“做兄弟如何如何”一类肝胆相照的话，问题往往因此迎刃而解，为兄弟两肋插刀，江湖事江湖了，算是那个年代的潜规则，你说这合乎什么理法？谈不上。很多人享受的或者向往的状态，就是规矩高于一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规矩，同样遵守规矩的人就是兄弟，无论今日相投义气或者明日反目为敌。
所以那天我在自己微博上问：你能想到的CBA球员之间的兄弟情，有谁么？
问这话那天是9月7号，我刚从雅加达亚运会回北京没多久，中国篮球大获全胜在社交网络依旧不时霸屏，姚明的“双国家队”改革好评如潮。两年前此时，他刚刚入选美国篮球名人堂，我去现场观礼，他跟我说他最期待的，“就是咱们中国篮球自己的名人堂什么时候能出现。”如今这个问题要他自己来作答，当然我知道这已经是他未来工作计划的一部分了。
而两年后的这一天，是2018年美国篮球名人堂成员入堂盛典，他们其中很多位都曾经和我的工作有过交集，其中最亮眼的还是谦谦君子史蒂夫·纳什，他刚进NBA时的战友、同样在篮球领域荣耀等身的兄弟德克·诺维茨基来观礼，让我再度想起他们相濡以沫抑或江湖相望的日子。
如果你细心，便会发现德克瓶颈状态的起源：正是从纳什离队开始。关于两个人兄弟一样的关系，我分别曾经和两个人探讨过，谦谦君子一样的他们都对无法再在一起合作表示了惋惜，也对彼此未来的职业生涯给予了充分的祝福。所以我相信，这次分开对于两个人都有打击。但纳什是掌控者，他的太阳队有着一群只需要调整准星便可发挥的神射手，那么纳什自然能够迅速调整，于是他的太阳数次站在西部决赛边上，只差一步便可迈过门槛。德克则不同，夺冠前他也曾进军总决赛，但整体发挥并不尽如人意，还有被热火连扳4场的逆转。所以对于一个大前锋，我固执地认为这种切肤之痛，调整非常困难。
少年弟子江湖老，总有些许忘不了。我9月7号微博提的问题，几百条留言里几乎没有什么正经答案，说来也对，诺维茨基和纳什的交情如果从上世纪尾声算起来已经二十年的光阴，从少不更事到为人夫为人父，能保持价值观就算不易，更别提不忘初心了。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的倔强，几乎已经踪影难觅；习惯成自然的是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分利弊。所以有人私下跟我说，诺维茨基和纳什之所以好到现在，就是因为都成了NBA巨星，都是全明星，都是国家骄傲，“你试试有一个没打出来，他们还能这样吗？”
真不能吗？
也许是吧，没发生的事儿我确实无法断言，但起码韦德和哈斯勒姆不这么想。
如果你看了那期《最前线》，大概看不出我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实际和剪辑，大概会有那么些差距。更多的追星族只要韦德就够了，而我更想知道，韦德和哈斯勒姆，到底有多默契。
采访一上来我犯了个错误，我介绍俩人的时候说的是“乌多尼斯”，韦德马上纠正，“于先生，你管他叫啥？”我反应过来，“所以应该是尤多尼斯？”韦德得意地说：“你明白了，最方便的就是叫UD，咱们继续。”
这个乌龙既然始于哈斯勒姆，正好也就从哈斯勒姆开始采访。“UD，你大约是什么时候知道某个人可能回到迈阿密的？”问这个是因为我知道他们俩关系好，所以猜测哈斯勒姆多少会比其他人早知道些。“我确实在（斯波尔斯特拉）教练通知球队之前就知道了，嗯，确实是德维恩跟我发短信了，不过没有早太多。不过德维恩和勒布朗沟通之后就跟我说了，他说勒布朗也支持他回到迈阿密，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俩吃完午饭，德维恩就给我发短信说他要回来了。”
“呃，我没有那么迫不及待吧？”韦德插嘴道，不过还是没忍住乐了一会儿，“对我来说，迈阿密是完全不同的地方，我们一起来到这里，是的，我和UD，我们在这里一起成长，一起得到三个总冠军，这是我们NBA职业生涯的起点，我当然希望这里也能是职业生涯的终点。当然，我说了不算。”
韦德止住了话头，但哈斯勒姆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我不像德维恩，我没有他的天赋，我甚至选秀都落选了，但我是迈阿密人，我能够在这支球队经历一切，真的特别幸运。和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球员们一起，拿到三个总冠军，没有换过球队，这足够了。”韦德看着哈斯勒姆动情地说这些，眼睛一眨都不眨，我猜他也许想到了自己的过往。
关于韦德的一切，节目里都有，我就不在这儿耽误各位时间了。能和他最好的死党一起聊聊经历的一切，大概是挺放松的状态。在外界看来，韦德的奥运会之旅应该是和哈斯勒姆最无关的事儿。但恰恰相反，他最亲爱的哈队，真能熬夜起来关注比赛。尽管没有细问哈队到底看的是什么渠道，怎么看的，但按他的原话是，“他在北京对阵西班牙决赛的时候，我真的紧张；但在他投进远投完成追分的时候，我反倒不紧张了。我觉得他进入了他自己最熟悉的状态，所以没问题了。这支球队不缺担当，每个人都把球队扛在肩上，所以他们会成功。”
韦德突然又补了句，“我记得你是第一个给我发短信‘Congratulation’的？”哈斯勒姆几乎是嗔怪的语气，“难道还有人比我快？”这个实境看特别有意思，神态这东西——我以为——比语言更能表现默契，我后来伦敦奥运会解说男篮决赛说出科比和加索尔“夫妻般的默契”，也是看到俩人特写有感而发。
两个人最默契的时候，还是在我问“什么是真正的忠诚”的时候不约而同地说“好问题”，但我也没想到韦德会如此实在地对着镜头说“职业体育完全和忠诚是相反的存在，忠诚在职业体育的范围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保有忠诚是个人态度，但对于职业体育，生意就是生意。”哈斯勒姆听着不断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我得感谢哈斯勒姆，采访开始之前他特意问我，因为知道节目里韦德是核心，如果不需要他，他还想去李宁园区里转转。我非常理解他，这大约也算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但我坚持跟他说这采访没他真不成，于是他就像在热火一样从头到尾不含糊地回答了所有的问题，并在采访结束之后特意过来道谢，我猜，他大约对采访还是满意的。
所以江湖如果真的是一起并肩走过来的，互相之间的感情怎么都改变不了；如果只是依附，就做好只能相忘而非相望的准备。现实确实比想象强大，一起经历的感情要面对的挑战太多了些。兄弟至上的《古惑仔》里，帅坤也会告诉你“‘義’就是——我是羔羊”，蒋天养也会意气风发地说“世上最有力量的就是钞票，他收了我的钱就要躺下，女人收了我的钱也要躺下”，到了前几天古惑仔那帮人重新出来合拍个片子叫《黄金兄弟》，我票圈里看了的没有不骂的，故事鬼扯，情节生硬，卖故事圈钱——世界就这么真实地前进，不会为谁放慢速度，或者驻足。
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东西不会被改变，兄弟的那种状态，还是会不论双方的地位和角色存在的，因为连接彼此的和那些都没关系——确实不好看的《黄金兄弟》里，郑伊健出狱后去找陈小春，刚出现在眼前，没说一句话，陈小春就开始跟那些老街坊告别，然后默默走到郑伊健旁边。郑伊健问他去哪儿，陈小春说：“我们是兄弟，兄弟就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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