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10年以前,我跟台湾HBL高中明星队,曾经受邀到日本秋田县能代市去,参加五月初日本传统的‘能代杯高中篮球邀请赛’。这个邀请赛已经很多年了,KevinDurant高中的时候,也曾经被邀请来打比赛,在日本国内算是个很有历史意义、但又并非全国大赛的高中邀请赛。那一次,我三、四天的比赛期间里,见识到了日本高中篮球的面貌—那就是‘灌篮高手’里面曾经出现的一些场景,又浮现在我脑海。
我也跟大家一样,‘灌篮高手’曾经占据我一部分的青春。不过对于高中篮球不陌生、甚至曾经成为工作中一个重要部分的我来说,我不禁想要吐槽一下‘灌篮高手’里面的一些人物。并不是说井上雄彦画得不对,而是真实的日本高中篮球,跟他画的,还是有点分别。当然,这也是因为情节的因素,‘灌篮高手’大部分还是很真实的。
接着,我就要来说一下,我眼中的‘灌篮高手’。
●藤真,装逼失败的代表
整个‘灌篮高手’中,我觉得最扯的,就是翔阳的藤真。我记得20年前刚开始看的时候,我的同学里居然还有人崇拜藤真。等到我干了篮球媒体这行后,我只给藤真四个字的评语:装逼失败。这就好比‘三国演义’里的一章‘许褚裸衣斗马超’一样,许褚打赤膊跟马超单挑,结果中箭受伤,谁叫汝赤膊?
那有人球员兼教练,然后上半场还不上场的?对敌情不明,还托大,这不是装逼是什么?
藤真应该是属于很聪明的智慧型球员。由于日本的高中篮球队是属于社团性质,很可能他们的教练或带队老师,对球队的影响力很弱,重点球员反而会成为球队的头,这是可能的。但是为了保留实力而上半场不打,这就很扯了。所以我一点都不喜欢藤真,尽管他可能很帅,但这个举动,就形同装逼失败,这不就输给湘北两分了吗?
像藤真这种例子,要是在学校里的班际比赛获系际比赛,那还可以;打到高中比赛,根本就是找死,当别人都是吃素的?
●樱木花道这种人真的可能存在吗?
樱木花道是‘灌篮高手’的主角,在他的篮球生涯,仅花不到一年时间,就变成得用的好手。这可能吗?
只要是四肢发达的人,经过密集的训练,半年时间,是可能有突飞猛进的进步的。以樱木为例,对于一些基本功,还是花了苦功去练习的。如果练得刻苦,当然有可能把这些技术从潜力化为实力。
樱木的模板,当然是Dennis Rodman。但是他从不会打篮球到能上球场比赛,学习轨迹却像是Hakeem Olajuwon。Olajuwon在尼日利亚被带到Houston大学时,第一次扣篮就把队友都吓呆了,当时的Olajuwon根本不太会打篮球,连运球都不太会。结果经过几个月的密集训练,Olajuwon大一的时候就打进了NCAA四强。井上雄彦应该知道Olajuwon这些故事,所以我认为樱木花道的形象,应该是Rodman的外型加上Olajuwon的经历。
高中生的天赋,往往在几个月间,会有很重大的变化。单个球员要像樱木这样突飞猛进者,还是少,在美国可能比较多见;但球队如果要在几个月间,实力进步个10分15分,却不是不可能。高中篮球之有趣,也在这里。
●中间身材的得分高手林立:三井寿、流川枫、神宗一
日本高中篮球,最危险的得分好手,或是射手,大多是1米82到1米90之间。尤其是1米84到1米87这个区间的得分后卫或小前锋,最为可怕。这一点,‘灌篮高手’倒是画得很对。
尤其是像三井寿这种,在日本的高中强队里是有的。只不过有一点区别:日本篮球对于三分外线的追求,并不像韩国那样依赖。真的在高中里,那种超级准的射手往往是不存在的,毕竟不是职业球员,稳定性没有那么高。
●宫城良田,这种控球后卫,相当常见
日本高中篮球中,我认为最恐怖的球员,是1米75以下的。我亲眼见过的,比‘灌篮高手’中的宫城良田要厉害的角色就好几个。田卧勇太、并里成、富铿勇树等等,就跟松鼠一样,你抓都抓不到。当然,受限于身材,他的上到职业赛后可能不怎么样,但要是第一次碰上时,会被他们打到不知所措。
而且,这种后卫,在能打进IH赛的这种强队里,几乎是‘标配’。所以像宫城那种后卫,在日本高中里并不稀奇,何况宫城三分球烂,他们可是很准。
●河田雅史,这种内线最难对付
平常可能看惯高大内线的大陆球迷可能不知道,在高中里,最好的内线球员,通常就是1米9出头的这种运动型中锋。山王工业的河田雅史就是这一种,矮壮、有力量有速度有脚步,经验丰富而且技术全面。有一年能仁家商打进HBL冠军赛的中锋,才1米87,跟河田雅史简直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对手比他高10公分也被戏耍,印象太深刻了。
为什么能打?因为这种中锋,往往技术面很成熟,相对于对手,不管是超过两米,还是1米95以上的内线,通常成熟度没那么好。只要能把对手卡在外面,力量不输,就可以靠技术取胜。如果守不住,往往是因为轮转防守不够成熟所致。在这个年龄段,日本高中的超级中锋除了国际交换学生外,本土中锋是很少见的,即使有也不够成熟。所以像森重宽那种球员,现实上在日本高中也很难很难看到。
●消失的山王
山王工业的原型,就是10年前,我去日本时的所到的能代工业。我大约从90年代初看‘灌篮高手’时,在台湾的书店里就买过不少日本的篮球杂志,所以能代工业的大名是如雷贯耳,田卧勇太就是能代工出来的。由于他们在的秋田县,是在日本北边的一个农业县,而他们所在的能代市更是人口不过数万的小地方,我记得当时到了晚上,我本想独自外出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居酒屋之类的,结果出了酒店走了半小时,就只碰到两个老人跟一条秋田犬,只好原路折回。
不过这种环境,就是很适合打球。但是10年前我去能代工访问时,刚好球队正在低迷阶段,这一低迷就是10年,都没缓过气来。因为日本的高中篮球生态已经变了,很多学校,特别是IH赛的常客强队,已有一部分会找国际交换学生,而且多半是塞内加尔或是中国籍的,他们往往身材高大,直接就弥补了中锋的位置。而能代工也因为地处偏远,也渐渐的收不到好球员了。据我所知,坚持不用交换学生的传统篮球强校,也就能代工与京都的洛南高校。所以能代工那种制霸日本的气魄,不知道何时能见了。
●安西教练的身份
在‘灌篮高手’中,安西教练的身份是很有意思的。你会想,如果一个资历如此深厚的教练,怎么会来带高中球队?
事实上,这是非常可能的。一个日本的高中球队里,会有两个大人。一个是学校派出来的‘老师’,这个老师有可能是教练,也有可能就只是名义上的社团老师,是学校派来管理的,包括上公文、向学校争取经费等等,但不一定会教球,比赛也不一定非得到场。另外一个,就是教练,也就是说是专任教练,为了这个队额外请来的。这个教练可以兼职,不一定只带这个高中队,也可以在大学任教。我猜想,安西教练不太可能是湘北的教师,而是专聘的教练。
在台湾,这种情况可以说非常普遍。有打SBL的球员,同时也身兼学校教练的;有的在这个队在这个高中当助理教练,却在另一个高中当教练的;有的身兼大学跟高中教练的;有的是学校体育教师,身兼篮球队教练的。人要来回跑,薪水当然也是算两份,相当辛苦。早上六点出门,晚上十点才回家,这是家常便饭。
另一方面,是我亲眼所见:日本的教练,上下长幼有序。我曾经与朋友去日本教练的聚会,年长者往往坐上座,敬酒时也是年轻的向年长者敬酒,后辈向前辈敬酒;长者没动筷子,下面的人也不能动。所以在‘灌篮高手’中出现的教练,除了丰玉的前教练外,其他的大概没有人的资历会超过安西教练。
我猜想,安西教练应该是处于退休状态,闲来没事带支高中队玩玩。
●球队经理,是个怎样的工作?
在‘灌篮高手’中,彩子的工作是湘北球队的经理,最后晴子接手。经理是做什么用的?我可以说明一下。
球队经理,其实相当于球队的管理,经常是教练的帮手。凡举球队里的很多琐事杂事,甚至是管帐管经费,球队经理可能都会涉及到。如果像是篮球队,很多高中可能没有助理教练,但是需要有人纪录或是替教练留意一点事情,球队经理往往会扮演这种角色。
像高中球队,撑死了顶多就一个总教练,一个助理教练,再加上一个管理。台湾的高中是三者有其二,基本就可以cover所有事了,但是在日本可能更少,球队经理对于球员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甲子园高中棒球是有球队经理文化的,他们的球队经理通常是女生,这已经是通例了;不过在篮球上,并非所有高中球队都有这个需求,有时候像纪录、管理的工作就会交托在某个球员身上。所有在‘灌篮高手’出现的球队只有湘北有球队经理,我之前去日本看比赛的时候,大部分的球队也都没有球队经理。所以除了棒球外,其他运动并非通例。
●为什么樱木花道刚进篮球社要去擦球?擦地板?
也许很多人会认为,樱木花道刚进篮球社的时候,去擦球擦地板是讨好赤木的方式。实际上,这本来就是该做的工作。
大家都知道日本人对于这种‘整洁’是有一种几近变态的爱好。如果进去他们的体育馆看比赛,是需要换鞋的。在体育馆入口处有鞋柜,你可以把你脚上的鞋脱下来换上他们的拖鞋才能入场。或者是,你自带拖鞋,把你外出的鞋用个袋子包起来。他们对使用的器械、场馆是很珍惜的,因为不是那么有经费去经常更新。所以擦球擦地板,也是很正常的事。同时,这种事通常会让低年级的学弟来做,这已经是不成文的惯例了。
所以,有机会去日本看室内比赛的话,千万要注意。不一定是每个地方都会要求换鞋,但是很多场馆,都会有这个要求。
●你最喜欢‘灌篮高手’中的一句话是什么?
‘灌篮高手’中,那一句话,最能触动你?每个人的答案可能很多,但是最触动我的,是山王败给湘北后,堂本教练安慰球员的那一句话:
‘我们也有输的时候,这是很珍贵的经验。’
为什么我会对这句话特别有感触呢?因为,我隐隐觉得,日本的高中校园运动如此发达,其实是在给这些年轻孩子们上一堂重要的人生课:你如何面对失败?也就是,‘失败教育’。
通常,你所学的一切,所教的一切,都是希望你能够赢,在竞争中脱颖而出。但是你会努力,别人也会努力,不管是高中篮球还是棒球,都是四千多个学校拚一个冠军,冠军就那一个。如果不得冠军就是失败的话,其他人都是失败者。那么,如何面对这样的结果?这才是人生。像山王这样的球队,从来不败的,突然爆冷败北,这些球员从中所学到的东西,绝对不比夺冠要少。人的一生中,输的次数绝对会比赢的多,失败的次数会比成功的次数多。
因为人生中,你不可能都是赢家。我们的教育总是告诉你怎样能赢,却没有教你,输的时候,该如何面对。所以当碰壁的时候,有些人会开始做出一些很出格的事,不想面对失败,最后也变成了失败的人生。毕竟,不管有没有夺冠,这都只是人生的一个过程,知道如何面对失败的时候,对于每个人的人格养成才是最重要的。社会上很多人受不起挫折,就开始想法偏激,难道只是因为他输了吗?不,只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处理那种挫败的情绪。
我的感想是,校园体育首重教育,教育什么?团队意识当然是很重要的,但是堂堂正正的比赛,不计成功失败,尽其所有,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对于这种青年级别的比赛,还要舞弊谎报以求胜的作法深恶痛绝,因为这就是背离教育,就算赢得一时,也把不正之风的种子种在了这些孩子的心里,就算赢的一时,也得不到任何尊敬。
我记得上次写到高中篮球的时候,我坚决认为中国应该大力发展这种校园体育。如果只是放眼于培养人才,那么眼界就太小了。体育能办的事很多,包括传达一种教育理念,它不是只有竞技而已。如果只考虑到竞技层面,那就太狭隘了。
●未来的‘灌篮高手’:多元化的决战
我常在想,如果井上雄彦重画‘灌篮高手’,内容会是怎样的?我想,会跟之前有很大不同了。因为从90年代中期以后,很多的‘外援’进入到日本高中篮球里,画风可能就会有很大的不同了。日本高中是容许一个队可以有两个交换学生球员,大部分是来自于非洲的塞内加尔或是中国,一次只能上场一个。因为这些交换生的出场,使得日本高中篮球变得比较多元化,好坏难明。但是我个人认为,不见得是坏事,也并不是这些‘外来者’就一定很能打。
我无从得知,井上雄彦本人对于这种情况到底是赞成还是反对,但如果再画‘灌篮高手’,相信情节会有大变化。至于会变成怎样,就任君想象了。
除了‘灌篮高手’外,我就没再看过其他的篮球相关漫画。经典一个就够了,再看其他的,也显得多余了。
PS。 喜欢‘灌篮高手’的朋友,可以关注新浪微博名为‘洋二’的这位兄弟。他自谦是十年前看到我写过一篇日本高中篮球报导,又很喜欢‘灌篮高手’才一路沉进去成为这方面的行家。我很欣赏、也很佩服这种对于一个喜爱的东西专心致志的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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