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一年里,李娜(微博)就像一部开足了马力的赛车般一路狂奔。从2010年1月的澳网女单四强,到1年之后的澳网亚军,再到2011年6月法网夺冠,她不仅成为了全球瞩目的网球姑娘,同时也成为了中国的一张新名片。李娜在网球场上的成长大家有目共睹,而私底下她不仅有其表面看上去“娜”样干练、坦率、直爽的性格,同时也拥有一个相当丰富细腻的情感世界。
受父影响步入球坛
杨澜:网球,这项14世纪开始于法国宫廷,19世纪盛行于欧洲的运动项目,在中国的历史其实相当短暂,直到19世纪末才正式传入,但现在国内打网球的人已经超过了1000万,注册的运动员也从几百人上升到了3000人。即使如此,这个与足球、篮球一样在世界上真正有影响力的体育项目,在中国的普及率并不高。李娜你从很小就开始打网球了吧?
李娜:对,8岁。
杨澜:这么小就开始接触网球,有想过自己会跟网球结下这么深的缘分吗?
李娜:我父亲是羽毛球运动员,但他没有当成全国冠军,就想让我延续他的事业。我6岁开打羽毛球,过了两年教练让我改试网球,因为我打羽毛球的动作特别像打网球的,然后我就从业余体校的羽毛球转去打网球了。当时那业余体校的教练问我怕不怕太阳,我回答说太阳有什么可怕的嘛,教练据此认为我能行。后来我进了专业队,不过我在小学毕业的时候想过要放弃。
杨澜:那时候肯定要面临一种抉择嘛。
李娜:当时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为了完成父母的心愿而去打球的,本身对这个项目不是特别热爱。我告诉了父母我的想法,但他们反驳道既然已经付出了这么多,那为什么要轻言放弃呢?我觉得他们说的有理,父母为我付出太多了,我不能为了自己一时的冲动意念说不打就不打。
杨澜:虽然你曾经对网球缺乏热爱,但是身体素质出众,极具打球天分,因此从小就被教练视为天才。1997年你拿到了全国大赛的冠军,完成了父亲当年未了的心愿,但遗憾的是他却再也无法看到你站上领奖台了,因为你14岁那年他就去世了。父亲的离开对于你来说打击有多大?
李娜:当时我在深圳打比赛,开始压根就不知道他去世的消息,第二天坐火车回家后才发现我竟然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杨澜:是妈妈不让你见吗?
李娜:因为我在打比赛,他们怕影响我就没告诉我这事,我叔叔去火车站接我时我就觉得有点不对,我问他,我妈干嘛不来呢?他让我先把早餐吃完了回家以后再说,哪料到“迎接”我的竟然是一个刺眼的花圈呢。
杨澜:这时你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了吧,但在此之前你父亲应该已经病重了,那他最后有没有对你嘱托一二?我相信他很不甘心在女儿还这么小的时候,自己就不得不离开人世了。
李娜:他当时病重了以后,我妈是想过给我打电话召唤我回家的,可是被我爸阻止了,因为他不想影响到我的比赛。
选择单飞展翅翱翔
杨澜:父亲对你职业生涯的最大期望是什么?
李娜:拿全国冠军。这是他原来坚持奋斗的目标,虽然没能完成,但他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其实我很思念他。
杨澜:幸好这些年里你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16岁时一个人的出现成了你日后网球道路上最大的精神支持。据说你第一眼见到姜山就对这个长你两岁的网球哥哥产生好感啦?后来你勇敢倒追,终于成功把他“拿下”,两人开始正式恋爱。你胸口上醒目的纹身是你们爱情的一个印记吗?
李娜:对,为了见证我跟姜山的爱情。
杨澜:哇!很早的时候就纹上了吗?
李娜:2001年全运会结束后我就纹了。其实当时我还想在腿上纹一团火,里面是一个姜山的“山”字,结果他硬是没让我纹成,他担心万一我们分手了那就不好了。
杨澜:2001年第九届全运会你一人夺得女单、女双、女团三块金牌;姜山也拿到了混双的金牌,二人可谓双双达到当时网球事业的顶峰。然而在这之后,你俩却突然一起退役,到华中科技大学读新闻学去了。2005年你在经历了退役风波之后回到了国家队,并和姜山结婚,但在网球场上一直找不到感觉,情绪和心理状态也不稳定,好在国家队同意了让姜山出任你的专职教练的请求。2008年奥运过后网管中心制度改革,你和郑洁、晏紫、彭帅她们纷纷单飞,刚开始写支票划钱出去的时候,你心里有没有一点紧张?
李娜:还好。你一旦决定要走这条路,就必须把所有的后果都想好了。我当时跟姜山开玩笑说,最坏的打算不外乎就是我们所有的存款都变成零呗,因为费用的确太大了。
杨澜:那姜山算不算给你义务打工啊?你好歹给人发点钱意思意思呀。他那个时候可以说是放下了自己前途的规划,完全跟你捆绑在了一起,这是你们两个商量的结果,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李娜:他本来已经准备好去教小孩子了,然后我突然给他打电话麻烦他过来帮我一下。
杨澜:他就这么简单地答应你了?
李娜:他说行,那就行了嘛。
杨澜:过去几年中最令你痛苦的是什么时候?
李娜:我觉得是奥运会那一年。当时我正好要动一个手术嘛,只有姜山一个人在医院陪我。夫妻携手不离不弃
杨澜:奥运那年难熬吗?
李娜:你旁边听不到任何鼓励的声音,而且人们可能对你的术后康复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你自己同样不知道具体会恢复到什么状况。所有东西在我的面前都是一个大问号,我和姜山都没经验,身边又乏人指点,所以那段时间很艰难。
杨澜:姜山是不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丈夫?他如何为你增添信心?
李娜:那个时候我很烦,反复地纠结一些同样的问题。后来他就说既然手术都已经做了,那我们就顺其自然吧,反正不要让自己后悔就行了,能打到什么样就打到什么样。
杨澜:在之后的比赛中,膝伤一直困扰着你的成绩,但你越挫越勇,在球场上不断创造着各种奇迹。2008年斯图加特,你第一次击败在任世界第一小威廉姆斯;2009年纽约,你成了第一位打进美网8强的中国选手;2010年墨尔本你与郑洁会师澳网四强,世界排名首次进入前10。从这一站比赛到下一站比赛,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你和姜山几乎一直“粘”在一起,这会不会给两个人的情感关系带来相当的压力?
李娜:我和姜山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生活就生活、工作就工作,分得很清楚,他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我原想老公带教老婆肯定会轻松一点,但后来发现那根本不可能。
杨澜:他真狠得下手?
李娜:他比任何人都狠,让我练得最多。有时候我跟他讨价还价“你看我今天练这么好,要不明天休息吧”?他会回我一句“休息?说好了就得做!休什么休”!那样子很凶的!而且撒娇对他也不管用,可以说在场上你跟他说什么都不管用,他认定该完成就完成,不然没得歇!
杨澜:怪不得你后来换教练了!不过虽然训练时姜山对你的要求很严格,但是以脾气火爆著称的你也是朵带刺的玫瑰啊,在比赛中屡屡拿老公当出气筒。
李娜:在场上打球我难免会紧张嘛,对着他“发泄”其实是自己一种缓解情绪的方式。每个人紧张起来表现出的样子不同,可能很多人理解不了我这样的吧。
杨澜:他让你最感动的是什么?
李娜:我俩的感情是平时点点滴滴慢慢积累的,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过程。这几年他专心陪着我,我也老跟他开玩笑说姜山你多划算呀,你现在才为我付出5年,可我以后得用50年的时间来回报你呢。
杨澜:你用甜言蜜语哄人啊?
李娜: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更强大的内心世界
杨澜:李娜你之所以能够这样吸引全世界的目光,一方面得益于网球这个仅次于足球、世界第二大运动的国际影响力;另一方面你也用你的球技及自信、幽默、大方的个人魅力征服了各大媒体。而你的这种独特的个人魅力,除了用到了新闻学专业学到的答问技巧之外,还有长年征战中的不断磨练,以及在亲友、团队多方支持下日益强大的内心世界的因素。
李娜:对于运动员来说,网球场其实跟舞台一样,可能听上去挺浪漫的。我觉得观众是抱着一种欣赏的态度来看你打球的,所以你只要把球打好,尽可能完美地将你自己展现出来,比赛输赢也就无所谓了。
杨澜:很多体育记者说过去看你打球,你的面部表情是比较“坚硬”的;但他们最近发现你脸上的笑容多了。这是否跟你刚才所说的那种心里的想法有很大的关系?你是否更能享受比赛了?
李娜:我觉得可能我现在更享受我的职业生涯、网球之路了。
杨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这样的转变?
李娜:这种转变也是逐渐形成的。或许在你有一点小小改变的时候人们不太容易察觉到,但到后来时间长了,人真的就产生了一种质变。我非常感谢我的团队,因为他们一直支持着我。说出来可能你不相信,其实我是个特别自卑的人,但是所有人都觉得我并非如此,因为我会用一种自我安慰的方式来保护自己,别人是看不到我内心真正的东西的。我的团队给予我信心和勇气,让我觉得我可以做到。原先我始终饱受伤病困扰,人们认为“李娜不行了,再也打不了网球了,不用再看好她了”诸如此类的。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我的教练和团队却坚信我能够站起来,一直守候、等待着我。
杨澜:所以其实他们给你注入了最温暖的强大力量。
李娜:让我感动不已的是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还有人能过来帮我。
杨澜:一路走来,你克服了许多困难,不仅包括技术战术上的瓶颈和突破,也包括体制转换当中的种种不适应,还得面对身体的各种伤病折磨。然而就像钻石需要经过打磨才能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一样,今日在赛场上日臻成熟的李娜,是一个一路走来收获了无数爱和感动,从而拥有了更强大的内心世界的李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