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长虹经天

　　密码：1998

　　虽然1996年10月9日年仅19岁的劳尔便早早迎来了自己在国家队的首秀，但那场比赛就和他在皇家马德里的首演一样，并不能算是一个传奇的开始。两个月后，他在梅斯塔利亚球场完成了身穿斗牛士战袍的第一记进球，而这也不过是他44个国家队进球的开端而已。不，真正让劳尔成为西班牙这个多民族国家集体偶像的，是他在1998年世界杯上对阵尼日利亚队时创造的完美进球。

　　在那届20世纪最后的足球盛宴上，在一个为足球狂热欢呼的季节，劳尔和所有早已作好准备静等着震惊世界的天才一样，低调地出现，随后便散发出夺目的光芒。面对剽悍的非洲雄鹰，劳尔用一个充满技巧、美感和想象力的动作完成了美妙的进球。坚决的高速前插、精确的落点判断、妙到巅毫的凌空一击，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诗中语句“霍【火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用来形容劳尔的这个进球，正可谓恰如其分。当白色的足球带着旋转轻盈地飞进球网，进球的少年向全世界献上飞吻的时候，一个属于所有西班牙人的世界级球星从此诞生。

　　遗憾的是，1998年的世界杯留给劳尔的时间太少了，少到他还来不及回味登上这个舞台后的第一次完美演出，就要先学着接受老门将苏比萨雷塔的低级失误和球队惨遭逆转的厄运。虽然在随后的一场小组赛中，西班牙人以疯狂的进攻打爆了保加利亚队，但已经无法挽回球队小组赛后就要打道回府的命运。劳尔的第一次世界大赛之旅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随后的两年，劳尔用他在俱乐部和国家队的双重精彩表现让那些开始对他产生质疑的人闭上了嘴。他用进球证明了自己，也一次又一次提升了自己在球队中的地位。两年，他为斗牛士军团南征北战，打进了惊人的13球，其中还包括一次帽子戏法和一次对阵奥地利队的独中四元，这在他并不以进球爆发力见长的职业生涯中并不多见。

　　可以说，这是劳尔如日中天的两年。1998-1999赛季的他第一次成为联赛的最佳射手，1999-2000赛季他用10个欧冠进球和一次完美的长途奔袭帮助皇马捧起了欧冠金杯。因此，当斗牛士们踌躇满志地远赴北境，参加在荷兰和比利时举行的欧锦赛时，劳尔已经不知不觉间承载起了整个民族的希望。

　　未见力挽狂澜

　　密码：2000

　　“劳尔，国家的耻辱。”这种苛刻到有些神经质的新闻标题在劳尔的一生中只出现过一次，就发生在他即将攀上职业生涯第一个巅峰的2000年，发生在金色的荷兰和比利时之夏。

　　在半决赛前，劳尔的状态并不算完美，除了在和弱旅斯洛文尼亚的比赛中收获了自己的欧锦赛处子球外再无太多亮点。但狂热的西班牙球迷还是坚信自己的球队可以战胜法国队。这个已经太久没能在世界大赛上有所突破的国家太需要一次新鲜热辣的刺激了，而劳尔看上去就是那个为他们烹饪冠军佳肴的人。

　　因此，当西班牙队在半决赛终场前获得一个扳平比分的点球机会时，所有人都被前所未有的压力震慑住了。球队的第一点球手门迭塔此刻已经坐在场下，空有一身本领却无从施展，只能眼睁睁看着劳尔走向无人的禁区，默默承担起所有的一切。

　　劳尔踢飞点球的时候，耶罗把他的头按在了自己肩上，或许全世界这才意识到他还只有23岁。虽然从此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劳尔都不再担任主罚点球的角色，但他的沉寂并未保持太久。面对来自舆论的压力和各种逾越底线的指责，劳尔顽强地挺了过来，只花了两个月时间就在强大的德国人面前再次收获了进球。虽然那场比赛西班牙队最终3球落败，但劳尔却重拾了信心。他向世界宣告劳尔的故事不会结束，他会用一个又一个连续不断的进球来补偿那个飞出门楣的点球。无论这是否还有意义，都是劳尔最坚强的选择。

　　随后的世界杯预选赛上，他打进了4个球，最终以全新的姿态踏上了飞往远东的航班。这一刻，他依然是劳尔，依然是这个国家的金童、象征、王牌射手和终极希望。

　　2002年，华金的横空出世也许是西班牙全队的最大亮点，而劳尔状态之出色，也是他前两次世界大赛上所罕见。面对实力并不强大的小组赛和第一轮淘汰赛对手，西班牙队凭借着劳尔的3粒进球和卡西利亚斯在点球大战中的神奇发挥，有惊无险地杀入8强。这一次，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并非强敌意大利队，而是实力从未进入世界一流的东道主韩国队。但似乎是命运的捉弄，面对多年来最好的机会，劳尔倒下了，随后，就是一场世界杯历史上堪称顶级滑稽趣味性的比赛。

　　对阵东道主的120分钟时间里，劳尔始终神情木然地坐在替补席上。遭受伤病困扰的他已经无法成为这个舞台上的主角，只能以一个看客的身份，将这场闹剧的每一分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有最无情的人才会将失败的责任推脱给一个无法上场比赛的球员，但就算如此，劳尔也不会感受到丝毫的轻松，因为同样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认为西班牙队输在情理之中——他们无力回天，只是因为这里不是属于他们的舞台。

　　四年时间，失落和无奈已经爬上了劳尔昔日象牙一般精致的面庞。车载斗量的欧冠金杯、联赛冠军和最佳射手、银球奖都换不来一次身披国家队战袍的欢庆，这是只属于劳尔的辉煌璀璨下的落寞。

　　只见沧海桑田

　　密码：2006

　　2003年11月19日，西班牙人远征北欧。寒冬时节、冰天雪地的奥斯陆、已经占据心理优势的挪威海盗，这些不利因素拼成的就是劳尔和他的西班牙队必须征服的通往葡萄牙欧锦赛之路。糟糕的预选赛成绩和附加赛主场比赛的2:1已经把斗牛士们逼上了绝境，而北欧海盗就是检验他们实力与勇气的第一道关卡。

　　贝莱隆妙传，劳尔进球。就在西班牙人神经紧绷，挪威人严阵以待的当口，劳尔用一个最简单的动作证明了自己为何无价。用行动展现意志，用进球证明价值，这就是他作为领袖指引这支球队前进的方式。零摄氏度以下的气温，染白的奥斯陆球场，铁与血混合而成的藏蓝色长袖球衣……当进球后的劳尔在左路天尊维森特的映衬下比出“第一”的手势时，再多的话语都是多余的。这一刻，还有人会把他当成那个靠在耶罗肩头满面无助的金童吗？这一刻，他是西班牙人的队长，他是这支球队的化身。

　　“每当身处困难或危急的时刻，我都会比平时更加积极和兴奋，”劳尔说，“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的时刻才能激发出身体里最伟大的那些成分。”

　　实际上，就在这场比赛的4天以前，他就是这样做的。面对主场率先丢球的不利局面，正是劳尔用一记漂亮的弧线球为全队保留住了士气，随之而来的就是下半场长达20分钟的超级进攻表演。如果最终西班牙无缘2004年欧锦赛，劳尔绝对不是那个要对一切负责的人，但他们搭上末班车就必然会意识到劳尔的价值。在生死一线的关头，劳尔凭借两回合的两个进球拯救了西班牙，因此每个人都承认，“这一次他居功至伟。”

　　但是，有时候一个人的命运往往并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时代和所处的环境同样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着一个人或一支团队的兴衰荣辱。

　　在彼时西班牙遍寻一强力中锋而不得的年代，劳尔是全队最尴尬的首发成员。一方面大家得出的共识是“劳尔最适合的是影子前锋位置”，一方面又迫于莫伦特斯、特里斯坦等正统9号中锋难以独当大任的现实，不得不指望劳尔可以担当全队单箭头的重任。在他身旁，功利足球的气息让教练没有勇气使用双前锋的豪华配置；在他身后，巅峰时期的贝莱隆不出现在前腰位置上就完全无法发挥作用——劳尔在球队中的地位是他年复一年努力的结果，但他在球场上的位置，却已不能由他做主。

　　如果说，球场位置的矛盾是劳尔一个人的尴尬，那么在那个“铁桶阵+投机主义定位球”进攻组合大行其道的时代，任何追求攻势足球和美丽足球的球队都注定要成为一次粗笨的工业革命的牺牲品，这无疑是更多人的悲剧。2003年，挪威人近乎疯狂的逼抢和海量的犯规无法阻止西班牙玫瑰盛开在白雪覆盖的球场，但命运的残酷却体现在可以用一个可怕的时代毁掉一支球队的未来。一年后，西班牙凋敝在功利足球开花结果的土壤上。劳尔、贝莱隆、维森特与华金组成的天使双翼，都不再拥有夺目的光芒……

　　2006年，面对着仿造巴塞罗那搭建的西班牙队，面对一群年纪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后辈，劳尔心中也很清楚，属于他的时代彻底成为了过去。对阵突尼斯队时打进的最后一粒国家队进球是西班牙7号在国家队最恰如其分的休止符：笨拙，艰难，但却是在球队意志崩溃的临界点时攻入的扳平进球。

　　进球后，他拥抱了所有队友，或者说他被所有队友拥抱，以至于没有做完那套刚刚创造不久的庆祝动作。这样也好，至少在那一刻，所有倾慕他的人都相信那不会是他在国家队的最后庆祝。况且，他也无需再背过身去用双手指向自己的号码来向人们传达什么，因为每个和他一同经历过风雨的人都知道，无论这个世界如何变化，他始终是劳尔，直到最后，他的进球依然能带来一场胜利。

　　那一刻，你看到1998年那个向全世界飞吻的孩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