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国鸣：十年一觉水中梦 除了做教练已毫无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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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店门上悬着的铃一声清脆作响，熊国鸣站到了面前。

　　人，还是十年前的模样，只是当时那个志得意满的青葱少年，如今不知从哪里裹挟了一身的风尘仆仆而来。这些年，屈指算来已超过十载的岁月里，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故事，才让他有了现在这张沧海桑田般的面孔。和他之间进行的这场谈话，因为揣着那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在开始时磕磕绊绊，举步维艰。熊国鸣抱歉似地讪讪一笑：“对不起，我

对陌生人，话很少。”

　　后来知道，他是和谁在一起，话都少。“我很早就习惯一个人扛下所有问题过日子，所以，我一直以为一个人的生活方式比较适合自己的性情。”直到这时，才终于明白他个人网络空间的那段独白，为什么那些平淡的字句会让人有一种被巨大的孤独的力量包拢的感觉。也许只有在水里的时候，他的一颗心才真正获得了自由。

　　“相信命，得失天注定”

　　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当那些赛场内外的大小打击还没有向他袭来的时候，他就喜欢带有悲剧色彩的人和事。他十多年如一日地钟情于《天鹅湖》；“具有悲剧色彩的，往往才是人间之大美的。”他用多愁善感形容自己的性格，笃信宿命的理论，花很长时间认真琢磨自己的属相和星座。尤其在遭遇第一次禁赛的风波后，当时20岁的熊国鸣心里有那么多疑问自己无力去解答，于是学会用一个“命”字笼统概括。“我相信命，得失都是天注定的。”

　　他在向人介绍自己时候的第一句话便是“我5岁的时候练游泳。”当他这样对你说的时候，另一层意思是他从5岁就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游泳是个人的项目，他一个人占一条泳道，很小就懂得不要轻易涉足别人的空间，也不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空间。“年轻的时候，内向，孤僻，不要和人说话。现在稍微好一些，也只是稍微。”他突然重复了一遍“孤僻”这个词，“我孤僻吗？”自己这样问着时便笑了。他显然享受这样的孤独，并且对于它有一些孤芳自赏的骄傲。沉溺于个人世界的人，自己都会感觉幸福，与自我进行对话的时候，会有种隐秘的快乐，完全排他的快乐。过度的唯美主义，是造成他与人沟通困难的一个因素。因为追求完美，看不得人身上的瑕疵，让他变得很挑剔。

　　很多时候，他宁愿一个人安静地把玩自己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各色香水瓶，如此消磨很长时间。每瓶香水都不曾打开用过，他只是欣赏它们那种遗世孤立的姿态。

　　“有期待，但不知期待啥”

　　熊国鸣一直相信，自己的性格是受星座支配的。双鱼座的他，注定一生要受两种不可调和的矛盾性格所左右。他在迷恋自我世界的同时，也疯狂地向往外界的喧嚣。

　　他从做运动员的时候，便常在晚间与队友一同溜出宿舍，到当时上海热闹的舞厅寻刺激。那时，上海最受欢迎的舞厅是淮海路上的玛雅，他们也跳舞喝酒，却无法趁兴而归。他并非真的迷恋声色，所以每次都抱着些希望去，结果带着成倍的空虚离开。直到现在，当初征战的玛雅已经换成了新天地的东魅，实质却是不变。“你可以理解吗，我知道这听起来确实很矛盾。说自己是喜欢安静独处的人，却在最吵闹的环境里消磨时间。”熊国鸣说，“心里似乎隐约有些期待，却并不真的知道在期待什么。”

　　在期待他期待中的感觉的同时，他也故意地将自我这一身份丢弃了。人有时候需要忘记自己，当熊国鸣像那些激进的孩子一样把自己抛进ARK现场演唱会的池子里去时，他就不再记得自己了。这里隔三差五都会有上海或者北京的地下摇滚乐团开唱，买一张50元的门票便可入场。地方很小，那要爆炸的音量让人感觉心脏随时会被震出胸口。“每个人都无比高亢，像投入生活一样投入地享受演唱会。”那么，结束了以后怎么办？“结束了以后，就开车回家。心里装着比来时多出一倍的空虚，我曾经试图弄明白这种状态，但是搞不懂。”

　　“失去的永远是最好的”

　　他说，随着年龄渐渐增长，越来越有一种怀旧的冲动。这么早，就开始怀念了。“是啊，失去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或者，从未得到的东西也是好的。”他解释，从性别角度出发，男人的这种心态总是更严重一些。“因为男人，独占欲会更强烈。”

　　那些失去的东西，一定也包括青春，和年少的爱恋。熊国鸣说，激情一辈子一定只可以有一次，他的那一次留在了时间静止的荒漠里。没有时间，就不会腐烂和变质了。他们爱了五年，曾经那么要好，要好到只差用一张结婚证为此作证。“在这五年里，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一年只见上两三面。要多少爱，才能维持这样长的时间？”要多少爱，才会让他在听到对方分手决定后作出所有可以挽回的事情？这次分手，要去了他最后一滴眼泪。

　　“我的矛盾性又一次地凸现出来，一方面我很现实，知道婚姻不是电光火石玩心跳的事情。另一方面，我的心里总怀着些罗曼蒂克的思想，相信世界上有一见钟情的事情。”一个男人，如果在30岁的时候失去了幸福，应该继续寻找还是等待？“等待，我生来是个消极的人。”

　　除了做教练已毫无激情

　　过了三十的男人，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对于熊国鸣而言，刚刚起步的教练生涯是如今自己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

　　因为备战十运，他被暂借到了驻扎在东方绿舟的上海游泳队。到十运结束之后，也许他就将正式留在这里。他形容自己的教练职业，像是做一个高级保姆。除了带队训练，队员的一切事情都要过问。这个晚上，他早早就从家赶到绿舟基地。“因为晚上要负责喊他们熄灯睡觉，是不是很搞笑？就像寄宿学校里严厉苛刻的老舍监。”

　　他平时睡得很晚，有时候为了制定训练计划或者写总结通宵开夜车。在这样的时候，他就点上几根烟，在电脑前消磨一个晚上。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大，他花越来越多的时间想事情，思考渐渐占去比睡眠多的比重。“有时我感觉自己真的老了，因为对于身边的一切都不再有热情。我现在唯一的热情，就是做一名教练。我想看看自己，在很多年以后，究竟会不会达到理想中的高度。”他想亲眼看自己带的队员超过自己当年的成就，看着自己被超越，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我想，我会感到幸福。还有什么能比亲眼看着自己亲手带出的队员超越自己更幸福的呢？”

　　记者手记：那水，那人，那狗

　　熊国鸣家里的动画片满出橱柜，他喜欢卡通片里的英雄，因为他们有超出常人的能力。他最喜欢的卡通人物，是《圣斗士星矢》里的青铜战士一辉。“一辉，大英雄呀！”他是个有英雄情结的人，很大程度上，这是因为他在自己的生活中是一个习惯了顺从的人。他倾慕英雄气质，因为他不具备这样的气质。

　　他曾经一度是我心中的英雄，那是11年前，他站在亚运会最高的领奖台上，身上挂着从水里带上来尚未及擦去的水珠。英气勃发，天生的偶像。但是走下领奖台走下赛场，熊国鸣就成了一个典型的上海男人，他烧一手好菜，喜欢把房间拾掇得窗明几净，对喜欢的女人可以百依百顺。他现在最大的心愿之一，就是有一天做一桌子菜，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吃。“这样其实不好，是吗？上海男人好象生来就是‘马汰烧’的命。”他笑嘻嘻地问，一脸憧憬中的幸福。

　　正如他自己所言，他从小就习惯了服从。因为无条件服从，使得生活变得简单，所以这一代的运动员身上普遍都具备一种很美好的气质。熊国鸣身上这种气质更为强烈一些，和他聊天时就一直被它砰砰撞击着心灵。尽管用这个字眼形容一个31岁的男人可能很古怪，但他确实很纯净。他说的话，折射出他的思想。他不善言辞，所以这个早晨，他是断断续续颇为艰涩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他的故事让人听来很觉心酸，但是他在对面笑笑说：“我都已经没什么了，都经历过来了。”

　　他现在一个人打发生活中大部分的时间，他一定孤独，每个人都逃不开孤独感的如影随形。但是他的特别在于，他享受并且把玩着自己的孤独。他养很多动物，他的家里现在有7只大乌龟。“开始时候都只有一元硬币大小，现在，都有你两只手掌大了。”他也养狗，死了一条送了一条，他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可以再拥有一条大型犬。“大狗很温柔，你不需要它的时候它就很安静，不来打搅你。”

　　问他，“为什么狗在你的生命中可以前赴后继，然而对于女人，你却望而却步了？”“因为，狗永远不会背叛你。”(本报记者 沈坤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