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魏江雷:跑步与登山 一半火焰一半海水

2015年12月21日09:51    新浪跑步 收藏本文
大A。大A。

  作者简介:魏江雷,人称大A,现任新浪高级副总裁,有着十几年的跑龄,跑过将近20个全马,半马超过100个,他十分热爱跑步事业,也在积极推广路跑活动。最近,大A撰文回忆了4年前的一次登玉珠峰经历,并且拿来与跑步对比,全文如下:

  跑步15年,总有朋友问我,为什么不登山?征服珠穆朗玛峰的郁亮,阿贵,王勇峰队长就在身边,一步之遥呀。登山对很多人来说是比跑马拉松厉害得多的运动,行走在万峰之巅,天在脚下,太阳触手可及。站在峰顶,心胸开阔,极目远眺,人间万物都是曾经沧海了。

  如果说我对跑步有敬畏之心,于登山就是刻骨铭心的膜拜了。由于工作关系,2006年面对面听王石讲登山,听孙振耀讲飞行。当时王石说登珠峰造成他的记忆力衰退和种种身体健康的问题。作为听众的我,除了敬佩,实在无法理解登山带来的问题。真正理解登山的魅力,是在五年之后,我的玉珠峰之行。

  2011年8月,我时任联想俄罗斯和独联体区域总经理,有幸参加了由联想和AMD组团的玉珠峰登山队。发起是在五个月前的2011年3月,由联想高级副总裁乔松带队的联想队征集报名队员,由于行程在8月底,日历上正好空了一周,我就大笔一挥报名了。当时已经有10余年跑龄的我,自诩基础不错,耐力好,再说,谁没爬过山呀?香山的鬼见愁我都是跑上去的呀(鬼见愁海拔800米)。而这次旅程,才让我真正理解了,什么是登山。

  报名后的五个月里,我基本在俄罗斯,乌克兰等地出差和工作,错过了所有的讲解,体能和心肺训练。好在我每周都保持三次的跑步,我的领队阿贵也没说什么。我一直有比较严重的高原反应,在丽江和青海湖都出现头痛,失眠的症状。但我们这支是豪华登山队。队长王勇峰是时任国家登山队队长,登顶珠峰N次,阿贵也是2008年火炬上珠峰的核心成员,我们每人都会有一个登山向导。得知这一切的保障后,我就放心很多。而我们的目标是玉珠峰,只有(da Dao)海拔6178米,更不以为然了。

  玉珠峰位于青海格尔木南160公里的昆仑山口以东10公里,是昆仑山东段最高峰,南缓北陡,南坡冰川末端海拔约5100米;北坡冰川延伸至4400米。山峰顶部常年被冰雪所覆盖,无岩石表露。冰雪坡较平缓。由于每年气温高,融化快,降水少,消融大于累积,属消退型大陆冰川。

  出发前一个月,我趁回京的周末请阿贵带我去买装备。在朝阳公园门口的三夫户外傻了眼,装备种类繁多,从免洗内衣到抓绒衣,从冲锋衣到防水服,还有鹅绒睡袋,头灯,专业登山单手套,棉手套。。。 近3万元后,我扛了几大包装备出来,头开始发晕,更听说登山的核心装备例如绳索,冰镐,冰爪,登山斧,氧气瓶,无线电对讲,野外炊具,柴油发动机,帐篷等等等等,都准备好了,才第一次对登山这事有了警惕。

  由于工作关系,我连续出差了近一个月。登山队出发是在8月20日,一个周六。我之前在拉脱维亚的首都里加开渠道会,周五上飞机,12个小时的飞行后于周六早晨8:30到京。几个小时后,我和我的装备就又回到了首都机场,等着上北京到格尔木的飞机。这次共21人参与,但北京出发的人不多,一问才知道大部分人一周前就去了西藏的阿里地区进行高原适应性训练了。这么认真呀?心里一紧,就去问一位登山向导,玉珠峰危险吗?“不危险,这几年只有5人遇难,你们跟着我们没问题”。

  从玉珠峰回来我才查阅资料,了解了玉珠峰山难的细节。2000年,一支业余登山队,网上报名组队登玉珠峰。组织者和领队没什么经验,登山时3人一组串起来,其中一组偏离了预定路线,滑坠到一侧山崖下。领队判断没有生还的可能,下山,撤掉了5600米冲锋营地的帐篷,睡袋和一切给养,全队退回到7小时路程外的5100米大本营。滑坠的3人中,2人当场遇难。1人毫发无伤,坚持走回冲锋营地,发现被遗弃,在荒野中再没有醒过来。

  2012年郁亮登珠峰回来,十几个朋友在奥森附近吃饭,听他讲登珠峰的故事。他说了几个数字,每年有超过100人试图挑战珠峰,成功几率不过50%。而登顶珠峰的死亡率是近20%。为登珠峰这一天他准备了4年,跑步,骑车,游泳,户外。他讲的一个故事让当晚所有人都动颜。几年前一对美国人,女的迷恋登山,订婚后带男友登珠峰,计划成功后结婚。登顶成功下撤途中,女的力气耗尽,向导告诉男的跟上向导下撤保证安全。男的选择和女的呆在一起。他们成了所有登珠峰者的一个地标,郁亮说路过时看到他们的衣服还很新。

  到达格尔木已经是深夜,3900米的海拔,我竟然没有不适感。可能是想的事情太多,没有注意到吧。周日一早坐车到西大滩,海拔4100米。入驻招待所,有餐厅,卫生间。休息,四处走走,适应。一队人都有说有笑,神情轻松。周一在西大滩拉练,3个半小时的徒步,竟然完全没有高原反应。玉珠峰的北侧山坡就在眼前,由于空气稀薄又没污染,雪山看上去好近。可走了两个小时后才发现,还TMD好远,真是望山跑死马呀。周二离开西大滩,前往大本营,大本营在没有人烟的山里,海拔5100米。

  到达大本营已经是下午。我觉得很困,钻进帐篷和睡袋中睡了一会。晚上被叫起来吃晚饭。出了帐篷就被漫天的星辰震撼了。但实在是头疼,也没有欣赏太多。到了大帐篷,阿贵拿出血氧仪,一个小夹子夹在我的手指上,我的血氧浓度是32%。就是说我在这里血液输送氧分的能力是平地的1/3。不信,让阿贵测,98%。果然是专业登山家,没胃口吃饭,我很快就回去睡觉了。

  周三早上,被头痛欲裂的感觉叫醒的我发现问题了。我不能坐起来。试了几次都歪向了一边。耗尽力气穿上衣服,却站不起来。手脚并用的爬到帐篷外,刺眼的阳光在不停的旋转。好不容易到了大帐篷,发现大部队整理完毕,出发去拉练了。剩下我和另外两位。一位女士高反,呕吐。一位意识不清。我意识正常可是行动不便,头晕目眩。王队长当时决定送我们回去。车到西大滩是下午。我们三个吃了碗面,到时候做决定了。他们选择坐车回格尔木,周四乘机回北京。我选择留在西大滩。如果明天一早我还是不能正常行走,我立即回格尔木,无憾!如果,还有一线希望,我希望,不留遗憾,不留。

  周四中午,我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走进大帐。王队长仔细检查了我的心率,血氧,血压后,告诉我马上随大部队出发,去冲锋营地,周五登顶。我自从到了西大滩,心跳就从北京的55下疯涨到90下,而到大本营后,静态心率就接近100下了。心跳紊乱的问题在回京后一直困扰我。我甚至觉得后来的心跳间歇和这次玉珠峰的冒险有直接关系。我深知,这样的心跳速度会加速消耗我的体力并造成疲劳感。

  我们分成两队,一队已经在周四登顶。二队的8人计划在周五登顶,登顶后立即回撤到大本营。从大本营到5600米冲锋营地的路走了近5个小时。不能说步履维艰,但持续的高原反应,消耗了我大量的体力。一路上碎石,河流,山岗,还有不知名的绿色植物顽强生长。5600米冲锋营地连接着雪线,到达时天色已黑,雪在脚下清脆作响。天上的星星更亮了,无风,周围静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音。吃了些压缩饼干后, 我昏昏沉沉的睡了。什么漫天星光,振臂一呼,诗情画意在高反面前,都然并卵了。甚至,没去想想明天登顶后如何庆祝,合影,风光。

  周五清晨5点,起床了。由于是和衣而卧,时间只是用来打包和整理。装备都留在冲锋营地,待到我们登顶成功下撤时拿上。我在装备之外只有一个背包,里面一瓶水,一份两餐量的压缩饼干和一块巧克力。而和我随行的向导背了登山绳索,和一瓶氧气。我们8个人有4瓶氧气,这15公斤一瓶的重量,谁都不希望用到。但一旦需要,这4瓶氧气就是4个人生的希望。出发前我们都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氧气,因为用掉了,别人有危险时就没有了。

  6点整,我们装带整齐,每人都开了头灯,穿上了冰爪,天亮前的路靠头灯了,而脚下已经是千年的冰层。早听说这十几年玉珠峰的冰原向上退缩的速度很快。不知下次来玉珠峰,还需要冰爪吗?想想心里就悲凉。我们一行16人一字拉开,开始了登顶的旅程。之前在大本营从望远镜里仔细研究过,从5600米的冲锋营地到玉珠峰,很近。海拔增加600米,直线距离大约3公里。想想就好笑,3公里,在平地13分钟拿下,我们6点就出发,登顶后可以烧烤了吧。

  我们每位登山者都有一位向导相随,而阿贵,一位肤色黝黑,话不多,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的兄弟打头阵,勇峰队长断后。4支氧气瓶都在后面的几位向导身上,而我排在倒数第三。一定是我的高反让队长放心不下,而我实在不能接受这4支氧气瓶的准备中,有我一支这种侮辱。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命要紧呀。又看了一眼向导背上的氧气瓶,我迈开登顶的第一步。冰爪在黎明泛着蓝色光芒的冰雪上,一口咬下去,带着冰爪的双脚格外沉重。吸一口气,再迈一步。连日的高反,狂跳的心脏,让我有些恍惚,深呼吸太难,都是短促的急喘。像一位马拉松跑者,从出发开始,节奏和呼吸就都乱了。

  之前规划好的走10分钟,休息2分钟。向导会通知我们休息。休息第三次,向导就停了下来。抬头一看,我前面的队友,走不动了。那是一位一直活蹦乱跳,吃喝正常的南方汉子。昨晚还听到他讲笑话。阿贵他们在几天前来探了路,在冰面上打了桩并连了登山绳,我们8位都连接在登山绳索上。碰到走不动的,只能打开锁扣,退出绳索,越过队员,再连到绳索上,继续向前。在平地用脚都能完成的工作,到了5000多米的地方,居然成了mission impossible。 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旋开卡扣,退下绳索,走过队友,拍拍他的肩膀,喘得太厉害,没能说出加油什么的正能量话,抓住绳索。可是,就怎么也挂不上了。卡扣在我的腰上,绳索由于被队友坐在身下,位置较低,我单膝跪地,伸出左手抓住绳索,可是戴着厚厚登山手套的右手怎么也转不开卡扣上的螺旋口保护,我们每人的手套都是两层,里面一层薄薄的绒线手套,外面是厚厚的掌心有皮革的棉质手套,能充分保护双手,但失去很多操控感。护目镜的透视性很好,又能避免雪地反射的光线伤到眼睛形成雪盲症,我清楚的看到卡扣,螺旋保险,戴着手套的手指在一次次的尝试。周围的风声被自己排山倒海的喘息声压制了,心脏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瞬间,我的思维好像停止了。

  一支戴着薄手套的手出现在眼前,准确迅速地完成。是我的向导,我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但记得他在刺眼阳光下的笑容和伸出来拉我的手。从新开始,就更难了。从5分钟,到走20步休息,到15步休息,10步休息。完全没办法积聚肌肉的力量,只是苦苦坚持着向上迈出一步,又一步。应该是出汗了吧,因为口渴的厉害,是脱水的症状。雪山上到处是雪,但风大,非常的干燥。停下来喝一口水,竟然感受不到冰凉的液体流过身体。大脑缺氧影响到感知了。抬头看去,看不到顶峰。不管了,反正没有尽头,现在重要的,是迈动双腿,向前。只要不停下来就有希望。当时完全没有去思考,下撤怎么办?体力不支,无法返回大本营怎么办。很多山难,是发生在下撤过程中的呀。

  正在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身后突然有人喊“我来了”。停下脚步,踩住冰面,双膝跪在冰面上,双手支撑,稳住重心,回头,竟是刚刚那位不能前行的队友。只见他神气活现的赶上来,超过我,一路向上去了。顿时受了鼓舞,脚下也有了力气,一个转弯之后,玉珠峰顶峰就在眼前了。下山后才知道,那位仁兄用了宝贵的一瓶氧气。笑笑,轻轻摇摇头,不语。

  登顶之后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双臂微微张开,伸展,想像漂浮在水面上。享受不用双腿的片刻。翻过身来,摘掉护目镜,满眼的阳光灿烂。不记得自己哭了,但每次想到这一幕,总有感动。

  从出发到登顶,我用了整整6个小时。在山顶停留15分钟后,我们开始下撤。甚至没有时间拍一张照片,这成了我玉珠峰之行最大的遗憾。下撤到冲锋营地的速度很快。背上我的行囊,就开始了漫长的回归大本营之旅。登山的种种消耗在这个时候都来向我报道了。在半混沌的状态下,从顶峰到大本营,我走了7个半小时。到达大本营之前,眼前横亘一条冰雪融化形成的河流,我蹲下身,试了试河水,彻骨的冰凉。然后,想腿部用力站起来,居然没有成功。

  周六晚上回到北京。电子体重秤显示67.5公斤,和出发时的74公斤,整整差了6.5公斤。第二天跑去超市看到了13斤猪肉,好大的一坨呀。而且,从第二天开始,每天早晨都流鼻血,持续一周。

  回京后更严重的问题是我的心率一直在80以上,每天都能感知自己的心脏在工作,实在不是好玩的。直到两个月后的北京马拉松,我以4小时29分28秒完赛后,我的心率才回复正常。

  这次的玉珠峰之旅,给了我很多的警讯。不要去打没有准备的仗,不去参与没有准备的旅程。了解自己的身体,和对自然环境的反应,是对自己,同伴,朋友和家人的责任。更是对自己的责任。登山如此,马拉松亦然。

  后记:常常想要感谢曾经帮助我完成这无知冒险旅程的人:王勇峰队长,阿贵,老贾,老乔。你们再叫我,我不会轻易答应了哈。

文章关键词:魏江雷跑步马拉松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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