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岁，大约是读高一的年纪，一个往往超乎我们惯常经验，有着无尽可能的年纪。当然，如今不少孩子也是在这个年纪被父母送到大洋另一岸的，这个年纪可以决定一生了。

　　16 岁，自然也可以是奥运金牌得主的年龄。2008 年的陈若琳，一举拿下两块金牌，其 10 米台最后一跳所呈现出来的稳定果敢，简直可以让人们对于 16 岁的成熟度有了全新的认知。数次采访陈若琳，没有一次算得上成功的，镜头前我们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一代新人换旧人，我的表述可能已经让 90 后很难从内心接受了吧。采访之外，听同事说，陈若琳可是一个有特殊能力的人，谁不喜爱美食，但为了保持运动所要求的完美身材，小小年纪的她居然可以做到一口零食不吃，我想这就是老天爷给的本事吧。

　　今年我们又迎来了一位 16 岁的奥运金牌得主，还是一届两块，成名趁早，效率之高令人艳羡不已。没错，就是叶诗文(微博)。奥运会后，一直想有机会可以和小叶坐下来再聊聊，可总没有机会。在伦敦，她是我节目的座上宾，我总觉得小姑娘天生禀赋，如此年纪就可以在抵触情绪弥散的发布会上从容作答，也许是早熟，至少在我看来已经穷尽了 16 岁这个年龄段上的所有智慧与能力，应对有序，行止有度，总是带着浅浅的微笑，将压力和责难轻巧地推在一定距离之外。只有在队友面前，才会展现她的幼小心愿，夺冠庆祝的最好礼物居然仅仅是请客去欢乐谷。

　　真是不能想象，16 岁就已经是世界体育竞技的一等一高手，他们或者她们的内心到底是如何的呢？我曾经问过小叶的教练，少年选手怎么可能在最为艰苦的混合泳比赛中创造人类奇迹，得到的答案是，年纪小反而容易坚持和忍受，岁数大了，想法多了，练起来反倒难了，我将信将疑，思前想后，确实也没有别的答案。简单，甚至几分柔弱，恰好就是对抗成人世界压力的最佳优势吗？我希望近日可以有机会问问 16 岁的冠军们。

　　对于运动竞技，我们的报道愈加以结果为导向了，甚至过程都可以大幅度省略掉，只要是详细记录结果，外加无度的情绪渲染，时下的受众也就满意了。每年金秋，美国都会出版一本《当年美国最佳体育写作》，资深人士受邀选择一年间最为精彩的体育写作，过往近十年我一直在买，每当新书拿到手中，第一个念头就是，何时我们可以有此出版物。可惜，如此的文字还是太少了。也许，我们要在时代牵引之下，安静下来去展现体育中人性的不同侧面。

　　近日，翻看《名利场》杂志，封面是凯特王妃，内容主打是“007 电影 50 年大赏”。但这都不是这期杂志最吸引我的看点，《美国奥运会金色姑娘》这篇人物侧写让我足足读了两遍，其中的生词一一记录下来，活像是当年在大学里精读课文一般，为的就是要读懂“金色姑娘”——嘉比·道格拉斯，一个出生在 1995 年最后一天的 16 岁奥运金牌得主，女子体操团体和个人全能比赛都站到了领奖台的最高处。

　　美国人注意到道格拉斯大约从去年开始，日本世锦赛正式成为美国女队当家花旦。在北京，美国女子体操队是带着恼火离开奥运会的，因为东道主没有给她们机会赢得团体冠军，为此中国女子体操最近四年没少遭遇波折。在伦敦，美国队终于按其所愿赢得最重要的两块金牌，道格拉斯由此成为美国奥运史上第四位女子体操全能冠军得主，也是奥运史上第一位获此殊荣的黑人选手。奥运会前，《体育画报》在精心制作的预测专刊中毫不吝惜版面，让道格拉斯以及队友未红先热。美国人真喜欢体操，NBC极尽能事在体操转播的信号中加进了他们独特的视角和叙事。

　　美国女子体操队的当家花旦历史上都是大明星，近三十年前的小个子雷顿，上一届个人全能冠军的约翰逊。如今，进入到道格拉斯时代，知情人都会情不自禁地预测道，伦敦两块金牌可以为这个成长坎坷的小姑娘以及她含辛茹苦的家人在未来四年中获取 1000 万美元的商业收入。金牌背后的逻辑就是财富，普天之下莫非如此。研究过道格拉斯贫寒出身的撰稿人，在伦敦的庆功活动上提问的切入点比我们生猛多了，直接发问，“有钱之后，会给自己买什么礼物？”道格拉斯毫无防备，也无需躲闪，直言会是一辆汽车。撰稿人还不肯罢休，直言当家花旦心仪一辆Acura，好像掉了身价，不如直接来一辆宾利算了。道格拉斯被这没头没脑的提问搞得有些含糊，索性笑着答道，那就宾利好了。这位撰稿人事后还感慨道，16 岁的道格拉斯其实根本没有时间去学驾照，买一辆 18.6 万美元的豪华车不过是一个美好梦想而已。

　　苦孩子出身就是容易被人纠缠上这些问题，道格拉斯出身底层，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离异，母亲独自带着孩子，始终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生存环境恶劣并没有让道格拉斯的母亲在为女儿规划未来时乱了方寸，孩子 6 岁时她坚定将其送进了体操俱乐部，只是让爱美的女儿可以有个地方自由伸展。

　　体操，美丽的背后蕴含着伤痛和泪水，十年间，道格拉斯走过了所有奥运金牌得主都必须走过的艰辛十年，有人统计过她的体操训练达到了 18000 小时，这意味着平均每日五个小时。在美国，任何训练都不是免费的，道格拉斯的天赋与努力不断铺就登天阶梯，培养她的俱乐部看中了她的远大前程，前后补贴了两万多美元，使妈妈不必在艰难时刻让女儿放弃体操。

　　种族歧视，对我们仅仅是概念而已，在美国依旧还是每日生活的一部分。肤色还会让道格拉斯倍感焦虑，在俱乐部的休息室里，同龄的伙伴们会在杂乱的环境中呼喊道格拉斯的名字，众人哄笑她本该是这里的“女奴”。我们不知这在多大程度上深深伤害了道格拉斯，但是当在美国体操界执教取得巨大成功的中国裔教练乔良出现后，她执意要离开原来的那家俱乐部去追随乔良，为此还闹到法庭之上，乔良所在的训练机构补偿的那两万多美元因此打了水漂。

　　故事远不止于此，当年抛下道格拉斯及其妈妈的爸爸像幽灵般又出现了。这样的故事没有新意，歌星和影星成名后，也有狠心的爸爸冲出来想分享财富的。16 岁的道格拉斯在母亲的护佑之下，还要面对很多很多，她注定是个有故事的孩子，可以一直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