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烈烈的游行砸车破店热潮，多处可见。不论是真情实意，还是奉旨爱国，似乎都得有所表现。一位媒体同行跟我说，这时候要说句“理智爱国”，网络上会有一堆“汉奸”、“卖国贼”的罪名呼啸而来。从盲不是社会智慧的体现，盲从却多是不惹麻烦的选择。

　　然而反日浪潮就算再高涨，唯独到了一个行业领域里，势头也要败下阵来，那就是中国足球。

　　我的前同事应虹霞老师，精研日本足球及文化多年，最近出版了一本《日本足球的明治维新》，详细记载论述日本足球在这二十年间发生的巨大变化。在中国队劳师远征3万公里，0比8输给巴西队之后，又在反日情绪高涨、中超(微博)联赛多场出于安全考虑不得不延期之时，日本足球依旧是民族情绪也无法攻破的目标。GDP可以让很多人感到自豪，不负责任的打砸可以让一些人的负面情绪得以宣泄，然而在足球场上，中国人没法对日本不屑一顾。

　　业内人士读罢应虹霞老师的这本书后，有人感谓，要借此书“学习日本，打败日本”，口吻如同“师夷长技以制夷”。日本人规划足球、发展足球的经验之谈，在书中讲述得非常清晰。只是我忍不住要想，师夷长技，就必定能制夷吗？

　　抛开足球不谈，在其他社会领域中，百余年来，中国社会从来没少过“师夷长技”，但大多数都只关注其“技”，而“师夷”的各种类型洋务运动，不论如何开启了民智、开拓了社会视野，都以失败告终。越是开发化程度高、和国际规则规范接轨程度高的，越难以成功，足球便是一个典型例子。

　　《一虎一席谈》节目中，一位少年观众关于“抵制日货”的一番话语，让人感觉清新喜人：“……所以我们要抵制日货，并不是要砸自己的日货，我们应该在自己的各行各业，都比它做得好。我们的官员比他们的清廉，我们的道路比他们的干净，然后我们的桥也比它结实，还有我们的年轻人……”能有这样的意识，难能可贵。我很希望这孩子当时能加上一句“我们的足球比它的好”。遗憾的是，这孩子对足球估计没有兴趣，有的话，只怕也没这信心。

　　中国足球从头到尾都在“师夷之技”，东挑西捡，拾人牙慧为重宝。当局者为官一任，都希望立竿见影，立下不世之功，内心还揣着伪儒道德满足感。在日本足球踏实发展的二十年间，中国也在建立职业联赛，国家队主教练从德国人、英国人、塞尔维亚人、荷兰人到西班牙人，中间夹有几个本土教练。这当中也有过2002年世界杯进入决赛圈的成绩，但是回想起来，豪赌世界杯、为奥运会让路等种种违背足球运动自然发展规律的决定，不仅和“师夷”背离，更是追求短期政绩的行政性干扰。而在“夷人之国”，足球已成为帮助青少年成长、促进社会健康的一种生活方式。在中国，足球越走向金字塔塔尖，越沦落成一种低俗政治游戏。

　　这样的“师夷之技”，学来学去，只是些皮毛。引进几个国际水准的洋教练，一夜之间将各地体委管辖下的体工大队足球队摇旗一变成“职业俱乐部”，这样的“师夷之技”，还想着要去“制夷”吗？只可能分分钟为夷所制。翻看这二十年中国足球的经历，参考资料应该是义和团史话。

　　看完应老师的日本足球著述，让人深思。日本人设定好目标、明确好规范，就会一丝不苟往下做，哪怕头撞南墙。我们中国人向来聪明勤奋，可在足球这样一项完全“夷人夷国”的运动上，我们用了太多小聪明、加了太多小功利，得来的却是一再为夷羞辱。当足球变成政治游戏，师夷之技，何以制夷？

　　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 颜强(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