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马邦杰(微博)冯俊伟

　　西班牙队再度捧起欧锦赛金杯，无论对于世界足坛还是文明古国西班牙，都是一座光辉熠熠的里程碑。西班牙足球历经40多年的屈辱挫败以及卧薪尝胆，今朝终于谱就空前绝美的盛世华章——成为世界第一支在世界杯和欧锦赛世界两大顶级赛事中连续三次夺冠的球队。

　　兴衰更替乃自然规律。国际足坛向来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欧美诸强轮流称王、独领风骚。但西班牙足球王朝似乎摆脱了这一规律的束缚，其统霸之强劲，其风格之华美，其底蕴之丰厚，令人惊愕赞叹。

　　空前成功的西班牙足球作为一个非同凡响的现象，其背后必有非同凡响的原因。

　　国际足坛理论界认为，一国或一地足球实力的强弱大致取决于三个因素：人口总数、人均收入和人文、自然环境。其中最后一个因素尤其重要。比如足球强国巴西虽然人均收入不高，但得益于人口众多且人文、自然环境优越。西班牙人口只有大约4600万，世界排名第30位；人均年收入约1.7万欧元，世界排名第22位，都不名列前茅。其足球成功之原因必在于自然、人文环境，而后者尤其关键。

　　西班牙足协的苦心孤诣

　　四年前的欧锦赛中，西班牙队笑傲群雄、加冕王冠。当时欧洲足联技术分析报告用凝练的措辞分析西班牙足球的成功，认为：“西班牙青少年足球多年来一直技术风格鲜明统一……经过数载的根部灌溉，西班牙足球长成参天大树，花繁似锦、硕果累累。”

　　西班牙队以前只夺得过1964年欧锦赛冠军，由于当时赛制简单、参赛队少，冠军含金量不高。随后，他们几乎每次参加欧锦赛和世界杯，都被列为黑马，但40多年来，黑马从未变身为王者。

　　1994年世界杯西班牙队兵败之后，西班牙足协苦心孤诣，决定潜心苦干彻底改变西班牙足球“失败者”的国际形象。他们和下属19个地区协会以及俱乐部协调一致，根据西班牙球员个子普遍较矮、但技术可塑性强等特点，出台了详细可行的长期振兴西班牙足球的计划，其中最重要的是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培训教练。

　　西班牙足协这份计划关键词有三：草根、教练和理念。即：用相同的足球哲学理念培训大量教练到基层执教。根据欧洲足联的统计，4年前西班牙拥有欧洲足联A级和职业级证书的教练已经多达1.5万名，其他级别的教练更是不计其数。其他所有欧洲国家或地区无一及其一半。这些教练执教理念一致：培养技术出众的球员，打控制足球的战术。他们分布在西班牙足球金字塔的各个层面，西班牙足协专门创建一套体系确保他们能信息共享，沟通没有障碍。一旦在底层工作的教练发现好苗子，会将信息层层上传，确保这个球员在逐层上升时会得到应有的重视。

　　西班牙队前锋托雷斯当年在马德里竞技俱乐部足球学校的教练佩德罗·加尔沃认为，西班牙足协苦干十多年在全国范围内培养教练，为西班牙足球踏上成功的道路奠定了基石。他说：“我们足协专心致志地培养高水平教练，不仅仅是为了职业足球，而是整个足球体系。那些在学校工作的教练和在西甲(微博)执教的教练都接受一样的培训。最近几年，我们开始看到这些努力的巨大收效了。”

　　西甲联赛主席何塞·阿斯蒂亚扎兰认为，西班牙足协之所以能十几年如一日执行教练培训计划，原因在于他们没有急功近利的心态。他说：“耐心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培养出了几名优秀的本土球员，即使成绩不好，球迷也会认为：明年我们或许会有更多优秀的本土球员。如此，6年内你就能找到11名出色的本土球员。”

　　欧锦赛技术总结报告也高度评价西班牙足协的成绩：“虽然西班牙夺得金牌的方式令人难忘，但他们足协工作的重点始终都是发展、经验和教育，而非获胜。”

　　西班牙足协没有急功近利，更没有朝三暮四、朝令夕改，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的主席25年来从未更换，一直是安·比拉尔，保证了政策的稳定性。

　　两个俱乐部的特立独行

　　西班牙足球的成功有其无法复制的重要政治、文化内涵。西班牙足球历史《红师》作者吉米·伯恩斯认为，西班牙足球成功因素中最让人心动的正是独特的政治和文化，尤其是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两个地区的社会环境为西班牙足球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活力和激情。

　　足球在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两地是个具有图腾意义的文化标志，分属两地的毕尔巴鄂竞技和巴塞罗那俱乐部的口号都是“不仅仅是一家俱乐部”，它们都是当地精神文化的象征，承载着一个地区人群自我心理认定以及其他诸多复杂的社会功能。

　　由于历史原因，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地区一直试图证明他们的文化要比马德里代表的卡斯蒂利亚文化优越。在和平年代，足球成为他们展示优越文化的最直接、因此也是最重要的平台，被赋予特殊的意义。因此，毕尔巴鄂和巴萨(微博)特别重视培养当地球员。时至今日，毕尔巴鄂仍然只用当地或者俱乐部自己培养出来的球员。

　　毕尔巴鄂在1994年举行俱乐部百年庆典时，时任主席阿拉特在百年纪念册的前言题词是这家俱乐部文化精髓的贴切解读：“毕尔巴鄂竞技不仅仅是一家俱乐部，而是一种感情，运作方式经常无法用正常理性分析。我们认为我们在世界足坛独一无二，这是我们的身份认定。我们不是要说比别人强或差，只是不一样。我们只希望这块土地上的孩子能够代表我们俱乐部，作为一个体育实体，而非商业概念。我们希望能把球员培养成男人，而不仅仅是球员。当他们走出青训营首次在比赛中亮相时，我们就感到实现了一个与我们前辈先人理念一致的目标。”

　　正是在这种强烈的使命感的驱动下，一代代巴斯克人勤勉经营毕尔巴鄂竞技俱乐部，为早期的西班牙队输送了大量优秀球员。目前这支国家队中，中场球员拉·马丁内斯和前锋略伦特都来自毕尔巴鄂。另外，中场大将阿隆索也是巴斯克人，不过是皇家社会俱乐部培养出来的。

　　与毕尔巴鄂相比，巴萨要更开放，他们的主席罗塞尔也坚称：巴萨是种感情而非经济实体。他们近些年来坚持“三分之一”原则，即球队主力中加泰罗尼亚球员、来自西班牙其他地区的球员和国际球员各占三分之一。但由于他们拉玛西亚青训营的高质高产，队内大多数主力都是他们自己培养出来的球星。在本届欧锦赛决赛中，西班牙队主力阵容中有6人是巴萨青训营的产品。带领巴萨创造空前辉煌的瓜迪奥拉曾说：“在这家俱乐部内，青训营永远不会停止运转。”

　　巴萨青训营经过30多年的实践摸索，总结出了完善的训练理念与内容，目前正被世界各地争相模仿。这里的一些教练也被请到别处执教，希望建立另一个拉玛西亚。

　　巴萨青训的训练方法容易复制，但其深层的价值观、民族使命感、群体认同意识等精神层面的东西却难移植。曾在拉玛西亚执教、现任利物浦(微博)预备队主教练的罗·伯雷尔说：“每个国家有其足球文化，你不该去改变他们基本的足球精髓。我现在尽力去做的是让俱乐部各个年龄段的队伍都朝同一个方向努力，这就是巴萨成功的根本原因。”

　　但对于其他西班牙俱乐部来说，由于相同或相似的文化背景，他们模仿巴萨就要更容易。由于西班牙并非经济强国，绝大多数俱乐部都无财力引进大牌外援，因此近几年来都效仿巴萨大力培养本土球员。一座座青训营内源源不断走出青英才俊。西班牙队不仅成年队在世界杯、欧锦赛中接连夺冠，他们21岁以下、19岁以下等各年龄段的球队也纷纷在世界或欧洲大赛中称王称霸。

　　西班牙足球王朝必将继续谱写他们的辉煌。

　　无数志士仁人的艰苦打拼

　　西班牙足球再次印证一个朴素的真理：成功源自努力。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西班牙足球能够成就今天的辉煌，背后是无数人付出的心血汗水。

　　现在的西班牙足球内晃动着一个荷兰足球大师的影子。他就是克鲁伊夫。他不仅是个创时代的天才球员，而且还是个卓越的足球战术大师和哲学家。他给西班牙足球留下了永恒的烙印，甚至超过了他对荷兰足球的影响。

　　上个世纪70年代初，强盛一时的阿贾克斯(微博)因内讧而土崩瓦解，克鲁伊夫来到了巴塞罗那踢球，开始与西班牙足球结缘。1988年，他应邀再赴巴塞罗那，出任俱乐部主帅，直到1994年辞职。8年之间，他给巴塞罗那留下的最宝贵的财富并不是1992年的欧冠奖杯，而是把“全攻全守”的先进足球哲学移植到了巴萨足球的基因中，并花大力气重组拉玛西亚训练营。从瓜迪奥拉到哈维、伊涅斯塔、法布雷加斯等巴萨青训营走出的球星，无一不是克鲁伊夫足球哲学的结晶。

　　克鲁伊夫的足球理念与崇尚唯美的西班牙人一拍即合，于是就演变出了今天的“tiki-taka”足球(即“短传控制足球”)，一种升级版的全攻全守足球。作为克鲁伊夫的钦点传人，瓜迪奥拉对此贡献很大。他打造了一支无敌巴萨之师，为西班牙队南非世界杯夺冠和本届欧锦赛卫冕贡献了多半人马。

　　在此期间，皇家马德里(微博)俱乐部组建了两支“银河舰队”，齐达内、罗纳尔多、菲戈等世界顶级球星加盟。他们不仅帮助提升了西班牙本土球员的技术水平，也开阔了他们的眼界，改善了他们的心理，让他们在国际大赛中面对国外巨星时不再自卑胆怯。

　　在一批具备世界冠军实力的球员产生之后，两名西班牙足球历史上的功勋教练也应运而生——阿拉贡内斯和他的继任博斯克。前者把皇马(微博)和巴萨球员团结到一起，近乎破天荒一样夺得2008年欧锦赛冠军，后者更上层楼，带队夺得世界杯冠军和卫冕欧锦赛金杯。

　　克鲁伊夫、瓜迪奥拉、阿拉贡内斯和博斯克等都是时代的弄潮儿，时代给了他们机会，他们改善了时代。他们让西班牙，作为一个人群，变得更加自信团结。

　　上个世纪70年代中后期，佛朗哥独裁专制结束，留给西班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卑，以及国内一些地区强烈的独立意识。西班牙人试图爬出罩在他们内心的“钢壳子”，重新拥抱欧洲和世界。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的成功举办，对于西班牙来说是座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丰碑，标志着他们与外界的完全融合。

　　而2008年欧锦赛、2010年世界杯和2012年欧锦赛连续三届世界顶级足球大赛，为西班牙人彰显优越提供了完美的舞台。他们告别了自卑，变成了时代的佼佼者。有调查统计显示，西班牙队在南非世界杯夺冠之后，西班牙国民信心高涨，促进了国民生产总值的增长。

　　最后，若问西班牙足球奇迹对于中国足球有何启示，可用瓜迪奥拉说过的两字回答：常识。这些常识我们很多人懂得，但不愿去做。如此，即使赘述千遍也没有意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