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耿
上帝总是把美丽的“最后一刻”留给爱尔兰人。
泰坦尼克号在最后的停留地沉没时,甲板上拉起了从容而悠扬的小提琴,乐队领队哈特利最后对其他乐手深鞠一躬:“今晚很荣幸和大家一起合作。”
西班牙人用拉小提琴的腿奏响凯歌的时候,看台上的爱尔兰人用心合唱了一首《The Fields of Athenry》(阿瑟利原野)。所有人把手放在胸前,眼含泪水,旁若无人地唱着,连场上的对手也在静静聆听。
西班牙征服了爱尔兰,爱尔兰征服了全世界。从配角到主角,让胜利者都成了背景,爱尔兰的天平一端只因增加了一首歌的重量。
请允许我套用眼下最俗的句式来赞美爱尔兰,他们配得上本届欧锦赛“最美丽球迷”、“最美丽逆转”、“最美丽歌声”。
“你们明知道爱尔兰会输,为什么还要来到这里?”“因为输的人更需要有人陪伴。”有了“今晚很荣幸和大家一起合作”,全都值了。“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贺炜(微博)“我何惜此头”地引用了汪精卫的诗。
中国人心中那块柔软的部分,少有地不是被喵星人和萌物戳中,而是被另一群人戳中。我们已经多久没有这种体验?我们的球队、我们的球迷,谁更需要检讨?
张晓舟说,这是因为爱尔兰人更懂幽默,苦逼的爱尔兰人发展出一种苦涩而幽默的想象性的自我安慰方式:本来会更糟糕,本来我是会饿死的,然而我现在捡回了一条贱命。打进欧锦赛决赛圈已是恩赐。
只要一有风吹草动,聊作笑料之事发生,中国人的幽默细胞马上就兴奋到充血,“药药药、切克闹、抗母昂北鼻够”,从《最炫民族风》到“没事走两步”,将巴洛特利整成世界第一脑残,背后是散发着酸菜味的自嘲与解构情绪。
纯情,我们觉得那很肉麻,那很做作,那很虚假。张艺谋想认真地纯一回,拍出了《山楂树之恋》,得到的影评是:“世界这么乱,装纯给谁看?”
我们装纯,爱尔兰人却是真纯。我们不相信的,他们全都相信。
踢球为了什么?胜利。胜利为了什么?认同。现在你们已经得到了认同。爱尔兰人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普世逻辑全都这么简单,2002年世界杯Oasis为英格兰失利写的《Stop Crying Heart Out》(别把心哭出来)安慰了整个英格兰,阿根廷人有《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阿根廷别为我哭泣),像《阿瑟利原野》的故事,平民史观,什么主旋律、什么英雄赞,统统都不及它。
其实,西方人的教化片都很土鳖,我们却用复杂的逻辑、华丽的形式得出了一个土鳖的结果。唯物成了拜物,拜物导致功利。特鲁西埃说得对:中国人并不是真正爱足球,只是爱胜利。
可是,即便我们下定决心好好去做一回爱的仪式,却发现我们只有与时俱进的口号:“卡马乔下课!”“足协解散!”“上李毅(微博)!”抑或带着二胡进场,拉曲《二泉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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