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扫黑就此结束，那这次声势浩大的行动就仅仅相当于节日期间燃放的一挂鞭炮而已，虽然声音响亮，其实只是虚张声势，屁用不顶，而且让本杰明们对扫黑者的改革诚意产生怀疑。

　　乔治-奥威尔在他的著名寓言《动物庄园》里，写了一头老驴本杰明。据说其为奥威尔夫子自况。同为驴子，本杰明比它的中国同类“黔之驴”聪明得多，他不但识字，还是个怀疑论者。当庄园里其他动物都被老猪麦哲描绘的乌托邦打动，投身革命“咸与维新”时，只有本杰明冷眼旁观，保持距离。虽然和王小波笔下那只特立独行的猪相比，本杰明稍逊风骚，没敢反出庄园，但毕竟保全了自己，没有像公马鲍克瑟那样，为庄园出了一辈子力后又被送到了屠宰场。当“历史的巨轮”隆隆而来，顺昌逆亡之时，能做到清醒明智而又独善其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现在我们可以长吁一口气，庆幸老妈把自己生得正是时候。我们当然比奥威尔或者本杰明要幸运得多，那个革命车轮隆隆从每个人脸上呼啸而过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虽然还是存在种种不足，但起码可以坐而论道，在一两个意见领袖的引领下，公开而热烈的讨论现在的中国更适合革命还是改良，而不是像过去那样，要么革命，要么被革命革命，而且这两者都由不得你自己来选择。现在我们的目标可以从独善其身适当地调整一下，虽然未必要达到儒家圣人那种“兼济天下”的境界，但身边有老人摔倒了，伸手扶一把或者拨打110，还是可以并且应该做到的。

　　当然，像本杰明那样清醒的驴子，如果活到现在，肯定会发现，对目前这个时代不宜评价过高。不仅如此，它很可能还常常会产生今不如昔之感。空气不如以前清新，食品不如以前安全，交通不如以前通畅，漂亮姑娘倒满目皆是，可是在婚房问题上坚决不通融的丈母娘也越来越多了。作为一头识文断字的驴，本杰明应当看过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抱着石头的司马光就像清官一样久盼不至，而中国人仍旧在酱缸里腌着。

　　今不如昔小小的的例子之一，是中国足球。本杰明在动物庄园打工那会儿，中国足球在亚洲排头一份，还出现过李惠堂、容志行这样的球星。后来虽然不复当年之勇，好歹也能跻身亚洲一流，2002年不管是张吉龙手气好，还是米卢(微博)的态度了决定一切，毕竟冲出亚洲，打进了世界杯决赛圈。然而自此之后，中国足球便每况愈下，现在竟然已经沦落到和新加坡、香港、泰国等球队为伍的境地了。进军世界杯越来越像个无法实现的梦想，而国家队的基础中超联赛更是黑赌横行。其他国家的足球踢得越来越飘逸，而中国人生生把足球踢成了铅球和煤球，这也不能不说是当代世界的一大奇观。

　　就像我们庆幸可以讨论革命与改良那样，两年前，中国球迷也终于等到了司法机关对中国足球的扫黑行动。不久之前，一干涉案的前足协官员接受了审判，等待着自己最终的命运。出现在镜头中的他们个个形容憔悴两鬓斑白，和以往衣冠楚楚的形象大相径庭。媒体已经在讨论对相关中超俱乐部的处罚问题。这样看来，似乎中国足球已经得到整肃，走出低谷指日可期。

　　但作为一个怀疑论者，本杰明很可能要长嘶几声以示不满。正如许多人已经指出过的，中国足球的问题在于体制，如果只是惩办足协官员、裁判和俱乐部，而不改变落后的体制，那就相当于隔靴搔痒，抓了谢亚龙，同样会有张亚龙、李亚龙前仆后继。论反腐力度，这次足球扫黑和明太祖朱元璋发起的反腐运动差远了。朱元璋对贪腐实行零容忍，先是规定贪污60两银子者处死，后来有官员只收了一双袜子，也被剥皮实草。而足协官员收受礼金动辄一二十万元，照样以为是正常的“人情往来”。尽管刑罚严酷到了如此地步，但朱元璋的反腐运动仍然失败了，明朝即使不是官员贪腐最严重的朝代，也肯定是其中之一，因为导致和怂恿官员贪腐的体制并没有得到改变。朱元璋的失败，足以为中国足球之鉴。

　　倘若扫黑就此结束，那这次声势浩大的行动就仅仅相当于节日期间燃放的一挂鞭炮而已，虽然声音响亮，其实只是虚张声势，屁用不顶，而且让本杰明们对扫黑者的改革诚意产生怀疑。果真如此，那就证明，自朱元璋反腐以来，几百年过去了，我们并无长进。对于清醒的驴子本杰明来说，这是比现实更深刻的悲哀。

　　马钺(微博) 《中国企业家》杂志主笔，著名时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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