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同竞技体育一样残酷，面对灯红酒绿的社会，在竞技场上享受过鲜花簇拥的运动员似乎也更容易受到诱惑，迷失自己。

　　特约记者/京 生

　　因媒体的炒作，街头卖艺的前世界冠军张尚武(微博)几乎在一夜之间红遍网络；因为“红色企业家”陈光标的高调捐助、强势商业包装，曾经不能解决温饱的张尚武又在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为让许多人艳羡不已的“白领”；然而，炒作注定只是一种营销方式，而不能从根本上“拯救”张尚武，因此在经历短暂的“蜜月期”后，同样是在一夜之间，每天收入一千元钱的张尚武“莫名其妙”地辞掉在陈光标公司里的一切职务。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张尚武起伏而诡异的人生轨迹又回到了原点……

　　疯狂炒作过后

　　日前，街头卖艺的前世界冠军张尚武在高调入职“争议慈善名人”陈光标的公司近3个月后，带着从公司赚来的10万余元钱悄然辞职，回到了北京。“辞职的理由”非常牵强，他声称，自己在参加东方卫视(微博)的一期节目时“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并暗示陈光标拉他进公司时的很多承诺没有兑现。这一举动让他又一次站上了风口浪尖。作为媒体和网络上的焦点人物，张尚武的行为也被众网友解读成了“不懂感恩”和“现代版农夫和蛇”，但同样有人将矛头直指陈光标，认为张尚武在已经渐渐平息的“炒作型慈善行为”中只有辞职，才有新的炒作价值。同时，谁也无法忽视的一个事实是，在被充分炒作利用之后，张尚武离开陈光标的公司似乎也是一种必然。

　　从7月底进入陈光标的公司到10月中旬辞职，张尚武的“白领生涯”只维持了不到3个月。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直接原因是之前在东方卫视参加节目时，受到了两名社会学家的严重侮辱，“而且辞职是必然的，并不是一时冲动”。

　　事件的起因是，8月底张尚武在和陈光标参加一期名为“东方直播室”的电视节目时，一名社会学家批评张尚武：“一个月的时间爬到这个职位凭什么，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一盆菜啊？”而另一名社会学家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陈光标公司员工平均工资4000多，你也就值1400。”与此同时，两位社会学家还直接将矛头指向了陈光标，他们指出：像张尚武这样的退役运动员，一抓一大把，而且比张尚武优秀的太多了，即使你陈光标一天捐助一个都来不及。由此可见，陈光标当初高调聘请张尚武无疑也是一场炒作。

　　当时张尚武似乎被现场的气氛震住了，顿时失语，面对所谓专家的指责，他没有任何辩解和回击。不过，节目结束后，在回到公司的那段日子，张尚武不仅遭遇同事们的挤兑，而且自己也越来越感到窝囊。张尚武说，那次节目过后，他在公司内部的日子不太好过。“公司有人说我是吃闲饭的，没有经济价值，那我还不如自己辞职为好，呆在那儿还有什么意思呢？很不开心！”他甚至暗示说，陈光标给他的种种承诺，很多都没有兑现，天天排练自己不喜欢的歌却没能在晚会上表演，学播音主持也就上了几节课意思了一下等等。

　　按照张尚武的说法，正是在这种前提和背景之下，他决定提出辞职，还一再向记者强调：“在电视台的节目里，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对我公开进行人身攻击，我受到了很多的侮辱，他们的话更侮辱了更多没有成绩的运动员。”

　　曾几何时，张尚武刚刚加入陈光标的公司时，陈光标曾高调表示，“我的目标不是让尚武在这里挣每个月1万块钱的工资，我还要进一步培养张尚武，如果他能胜任管理岗位，当个分公司的项目经理，年薪就应该有上百万元。”而在同时，陈光标反复公布的“张尚武培养计划”中却有一项与管理工作毫无关系的“烹饪技能”。为什么要让他学厨呢？前段时间，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陈光标称“是希望这位世界冠军早日成家立业”。然而，张尚武在辞职后却告诉记者：陈光标告诉他，学烹饪是为了让他有朝一日能回家乡开个小饭馆。

　　从张尚武若即若离、时断时续的“揭秘”中，记者不难感受，张尚武离开陈光标的公司绝不仅仅是因为东方卫视两位社会学家的挖苦，其中或许还有更多难以言表的原因。

　　在张尚武主动辞职、主动接受记者采访后，陈光标的公司随即发表了五点声明，详细说明了张尚武的收入、陈光标承诺的兑现情况，并表示仍会支付张尚武最后一个月的工资1.1万元，陈光标本人也通过微博表达了自己的遗憾，还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尚武的离去让我深深反思，在以后的慈善之路上我还需要认真总结与学习。”这样的表态，尽管显得温和，但却直接导致张尚武遭到的非议越来越多。在之后再接受采访时，张尚武很快改了口：“陈总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对我还是不错的，3个月来很是关心——主要是社会学家的侮辱，如果是小范围这么说我，我可以自己调节一下，但他们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们是社会学家，代表了社会最高知识分子，而且对我的过去也有了解，再这么说就是故意的、存心的，在我伤口上撒盐。说我只值1400块，我要告他们，让他们赔14万！”

　　此时的张尚武思维逻辑似乎有些混乱。正如3个月前被媒体疯狂炒作时，他说话前后不一，甚至不切实际，时而向媒体说母亲有精神病、时而宣称要学姚明开创个人品牌……顿时，他遭遇到外界的一片质疑。当时有网友称，就算你真的通过冠军基金的帮助建立起自己的品牌，有多少人买账还真是未知数。要知道品牌不是有知名度就能搞的，更重要的是要有信誉以及良好的个人形象，还有一套成熟的市场运营模式。这一切显然远远超出了张尚武的能力范围，简直是痴人说梦。

　　有专家指出，基于种种判断，张尚武和陈光标确实都有炒作的嫌疑。然而，无论如何，从辞职后的表现来看，张尚武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他从来没有好好审视过自己。张尚武的被聚焦，最根本的原因，是基于他的大运会冠军身份和他地铁卖艺的现状所形成的巨大差异。这曾经引发了关于举国体制、关于退役运动员保障的大讨论，由此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和同情。然而，随着他过去坐牢以及知情人士对他种种劣迹、性格缺陷的曝光，整个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偏离了张尚武能够接受的轨道。或许，在他放弃继续默默无闻卖艺、接受陈光标捐助的一刻，他就应该知道，这些事情是藏不住的，正如有关专家所说：“这个世界有哪个人没有被别人说过或者讽刺过？”世界上没有一步登天的好事，你选择了接受天上掉馅饼，自然也得选择被馅饼砸伤的风险。

　　实际上，那两位社会学者的批评，虽然尖锐，却是事实。遗憾的是，张尚武并没有反思自己，专家说的是不是有正确的地方，自己应该在哪些方面进一步努力，张尚武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只是口口声声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更加让人一头雾水的是，在面对专家的指责时，张尚武突然大声宣布：我要拿出6000元钱，赞助一个大学生！顿时，有网友在论坛上嘲讽：“这都哪跟哪啊，专家是指责你没有能力，不应该收入那么多钱。可是，你不仅没有给予有力回击，却突然决定要捐助穷困大学生。这样的举动，显然是没有脑子的决定。”

　　对于捐助大学生，张尚武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过网友的批评同样是有一定道理的，试想陈光标高调捐助了张尚武，而张尚武又拿陈光标给他的钱，捐助大学生，陈光标能高兴吗？更重要的是，东方卫视那期节目，专家指责他的焦点并非是慈善问题啊。

　　在那次节目上的经历后，张尚武还真的是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他和受捐助者的多张合影照片，很快就出现在他的微博上。其中一张，张尚武一手抚着一个白上衣黑眼镜学生的后背，一手将一大把百元人民币递到其手中。后者低着头，用双手接过钱，表现出感恩状。这种做派像极了某个大老板。据说，后来陈光标知道了这件事儿后，非常气愤，脸都青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尚武在陈光标的公司必然要出现诸多的不愉快，而头脑简单的张尚武甚至不用等到陈光标主动辞退他，也会主动离开的。

　　几天前，记者在北京采访张尚武时，他不再穿那件胸前一只运动鞋的T恤了，而改穿一件著名户外品牌的运动风衣。随身携带的手机也不再是那个30元买的地摊货，而是新款的三星智能手机，据说那是到南京之后光标送给他用的。不过，除了这些，当他走进宾馆大门时，记者发现，他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个身材矮小的青年，在前台登记身份时记不得自己的身份证号码，摆弄不来客房门卡。同样，接受采访——尽管主动，也一样有所隐瞒，讲话同一个口径，像是事先安排好似的。

　　即使作为局外人，对于眼前这位青年，记者还是很难与“公司副部长”、“公司形象大使”联系到一起。在这里，记者没有看不起张尚武的意思，可是在赤裸裸的辞职事件及陈光标滴水不漏的声明中，我们不难发现，张尚武无疑就是媒体炒作、商家炒作的牺牲品。再加上张尚武自身没有足够的知识背景和文化积淀，因此他在陈光标公司的“升职记”注定要成为一场闹剧。

　　退役运动员更当自强

　　直到现在，张尚武面对媒体，还是一再提及“退役运动员保障问题”，甚至还振振有词地为运动员待遇问题积极呼吁，似乎他认为自己目前的一切困苦遭遇都是国家和社会欠他的。然而，早在张尚武受聘陈光标之时，现役体操国手、中国体操队队长陈一冰就曾在微博中大揭张尚武的“伤疤”，并透露了张尚武以往许多鲜为人知的“丑闻”和“内幕”。

　　当时，陈一冰在微博中透露，张尚武退役后国家队安排他到省队当教练，但他拒绝了，6万多元的退役金也被他挥霍一空。陈一冰说，在张尚武落魄之时国家队教练和队友曾多次借给他钱。

　　“作为队长，我只想告诉大家真相。”陈一冰说，2001年张尚武进入国家队时风头正盛，堪比郭晶晶，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张尚武会成为奥运冠军，但没想到他会沦落到街头卖艺。“退役后要靠自己，国家不能养你一辈子，自强才是关键。”陈一冰称，他希望所有的运动员能提高自己的能力，在退役后顺利地进入社会，幸福地生活。

　　后来，陈一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发微博只是想还原事实的真相，他也想张尚武过得好，希望张尚武能在新的环境里重新来过，但希望张尚武能实话实说，不要以怨报德。同时告诫后面的人要自强，“因为不会有第二个陈光标出现，张尚武是个奇迹”。

　　针对陈一冰“揭老底”，张尚武只是沉默回应，不过面对记者的追问，他曾抱怨：“陈一冰今天是国家队队长，而我在王府井乞讨。我今天生活有了希望，他又说。我还活不活？”

　　其实，不管别人质疑也好，揭老底也罢，对于张尚武来说，他本应该在陈光标提供的平台上证明自己，结果他成为了炒作的“牺牲品”。

　　张尚武说，离开是要给大家证明自己的能力，自己是不是只值1400元钱。可是，他拿什么证明呢？短短的3个月，他在陈光标的公司并没有学到什么实质性的本事，他又拿什么来证明？如果真有本事，这么多年他也不会沦落到在地铁站卖艺的地步！如果他真有本事，那么他不仅不应该辞职，反而更应该珍惜陈光标为他提供的机会，“不蒸馒头争口气”，用实际行动证明外界对他的误读，用实际能力回击专家对他的“侮辱”，如果张尚武真的做到这一点，相信所有批评和怀疑他的人都会向他致敬。

　　几个月前，在张尚武成为网络红人之时，他曾提到姚明。实际上，这两个人恰恰是中国体育的两极，一位凭借体育攀登到最为成功的巅峰，另一位则跌落到命运的低谷。同样的体制之下，同一时代的两位运动员，命运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差。

　　10年前，他们曾经无比接近，他们都是中国体育的希望之星。在那一年的北京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上，他们都是捧着鲜花开怀而笑的人。张尚武先是与队友合作夺得男团冠军，三天后又夺得吊环金牌，媒体赞扬他“心理素质过硬”，中国体操队的主力军；一周后，姚明在大运会男篮半决赛中，最后一秒盖帽成功，帮助中国男篮以83：82的1分优势战胜美国队进入决赛，结束了在国际综合性运动会上中国男篮从来没有战胜美国队的历史。

　　时间的车轮，总是让人唏嘘不已。10年前，18岁的张尚武被视为中国体操未来之星，而21岁的姚明，还处于王治郅的光环之下。任何一个充满想象力的预言家，也想不到若干年后，两人的人生之路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同样的体育体制，既造就了姚明，又出现了张尚武，对张尚武个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讽刺。还有人拿张尚武与李宁对比，同是体操世界冠军，为什么李宁退役后就能艰苦创业名满天下？而在美国的体育机制中，为什么泰森退役后却是千金散尽，锒铛入狱？难道这是美国体育体制的失败吗？

　　10年前的北京大运会上，曾经和张尚武一同为中国摘得金牌的还有刘翔、杨威等，这些人后来都成为了中国体育的名片。同样是大运会明星，张尚武退役后的境遇，细数其中的原因，跟腱断裂只是天灾，而自甘堕落才是人祸。

　　不可否认，家庭等方面的原因让张尚武承受了比一般运动员更多的压力，其沉沦令人同情且惋惜，但他应该更多地反思自己。倘若在跟腱断裂后能坚持挺过难关，不为家庭困难所压倒，或许他依然能在体操界做出成绩，开创一片天地。退一步说，就算他最终没有突破，退役之后他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劳动在社会立足。然而，张尚武最终选择了自暴自弃，并因盗窃罪而入狱。

　　人生同竞技体育一样残酷，在社会的大熔炉中，运动员们更要自律，避免一步错，步步错。因为，面对灯红酒绿的社会，在竞技场上享受过鲜花簇拥的运动员似乎也更容易受到诱惑，迷失自己。

　　放眼世界体坛，如此案例数不胜数。被誉为英格兰队最佳中场之一的加斯科因，就因为斗殴、吸毒、酗酒、家庭暴力等而自我葬送；高尔夫球坛的“老虎”伍兹，自从2009年个人糜烂生活被曝光后，形象和事业都一落千丈，如今虽然复出，但已难回巅峰。回想这些运动员曾带给体育迷的兴奋，再看看他们如今的落寞，让人扼腕叹息。

　　由此可见，一位运动员的事业发展轨迹尽管有体制的原因，更多的还在于自身的综合素质。换言之，无论是姚明的成功，还是张尚武的失败，既有体育体制的因素，也有人生际运与从事项目的缘由。不容忽视的，是“做人”这个重要原因。这样的故事，绝不仅仅只发生在体育领域，人生悲喜，命运变幻，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目前，张尚武又回到了他熟悉的北京城，他解释“再回地铁卖艺”只是一时气话，过段时间他“想投入几千块的成本，开一个小食品商店”。其实，对于张尚武来说，不管以后做什么，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自强”，要充分审视自己。请记住专家们的逆耳忠言：作为男人，可以没有大富大贵，但一定要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