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路过王府井,目睹了一场“外交纠纷”。说是纠纷,其实既没揪,自然也不用分。情况是这样的,一北京的哥和一老外不知为何发生了不愉快,的哥边破口大骂边绕到前车门翻找,没找到,又跑到车尾,声势浩大地掀开后备箱摸索。
旁人看其气势,很容易做出如下判断:该的哥已是恶向胆边生,接下来多半要出大事。说不定摸出把刀在老外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端出个火箭筒把那老外轰成碎片也不是没有可能。
结果,结果是的哥被他的朋友轻轻扯住,极其配合地挣扎了几下,恰好又挣扎不脱,于是怒容满面地冲着老外渐渐远去的方向送上一句头文字F,以英文粗口收官。围观人群见戏已终场,就此散去。我这一路上唏嘘良久,觉得中国真是个表演艺术空前繁荣的国度,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演员,每个人都活在自己为自己设定的角色里。从的哥身上,能看到小人物的辛酸。
在这片国土之上,揍洋人是万万不行的,若真动了手,那位出租车司机的命运可想而知,除了刑责,饭碗是铁定要丢的。可是不动手,在数十位同胞之前,面子上又不好看,这种时候通过一些并无身体接触的肢体语言,表达出自己的不恐惧和愤怒,简直是上上之选,似乎也是唯一之选。
时有人说,这是个浮躁狂悖之时代,因此国人身上的戾气愈重。可我从那位的哥身上,却分明看到了理性。在保全自己的同时,宣泄愤怒又挽回颜面,没有比这更理性的选择了。因此对弱者来说,拿捏到恰到好处的表演是必要的,甚至可说是一种必不可少的生存手段。这可以追溯到未庄的阿Q,这位前辈表演艺术家,就是亿万弱者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他的表演基因一直游弋在后人的遗传密码里。
另有一种弱者是以强者的姿态出现,最有代表性的当然是义和团。在拳民眼中,洋人当然是该杀的可杀的,假如妖魔化得足够,妇孺杀起来也政治正确。进入文明一点儿的时代之后,义和团的血液转化成民族自尊,凡是说本民族不好的,哪怕是他人说了其实是为本民族好的,统统反对,都要旗帜鲜明地抗议。因此铁路和它的主管部门不能否定,哪怕是铁轨之上附着着冤魂累累。
在某些血热到时常沸腾的国家,人命往往不如面子重要。这所谓的面子,也叫大国尊严。
说点安全的吧还是。小到一只足球,若干年前也粘附着义和团的旧精魂。还记得吗,当年的金指,带着国安队坐镇工体,“扶清灭洋”,当时有句掷地有声的名言——打外国人不用动员,那股气势宛如带22个陈真去踢虹口道场的馆。实际上对方的目的相当明确,就是来赚人民币的,顺便观光;“我方”的目的却是为国争光。
那时的人民打鸡血的需求很强烈,于是连足球也成了注射器。随着时间迁演,大多数人明白了商业赛事就是Just business,为场商赛受伤减员,耽误了联赛成绩实在是得不偿失,估计也没几个人还抱持着干掉皇马就是为国争光的心态。这种想法多傻呀,也显得自己太虚弱,足球就是足球,本就不该承载足球之外的东西。
还有一种弱者有所不同,他们比足球人对business的理解更透彻,也因此示弱得更彻底,干脆彻底到没底线。最新的例子是某地官府为日本开拓团立碑,以中日友好之名行招商引资之实,不知死于那个年代的几十万冤魂还能不能在地下保持情绪稳定。话说与邻国友好没问题,但友好到给窜至自己的土地上“开拓”的“外宾”勒石纪念,胸怀也太广袤了吧。
(作者:阿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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