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败军之帅卡佩罗没有任何征兆宣布贝克汉姆在国家队的死刑时，我们才骤然想起这个正在老去的万人迷，的确，正在走向他职业生涯的一个终点站，夕阳的挽歌已经开启了前奏，他看上去要离开了。

　　在过去10年的足球世界中，贝克汉姆是一个特殊的符号。这个符号越是到了此刻，越让我们更加去领悟这个符号的特殊之处。

　　他兴起于英格兰。他兴起之初，让英格兰球员的“英格兰人”与“欧洲人”的分野更加明显清晰。他与传统的英格兰球员中那些硬梆梆的“英格兰人”不同，他更像更广意义上的“欧洲人”，他更聪明、圆通乃至左右逢源，他与前辈杰克•查尔顿，与第一个招收他入国家队的霍德尔，与怎么看都不像英格兰人的沃德尔，与他的同侪麦克马拉曼、乔•科尔等人，都属于不酗酒，不那么二，不那么坚强的“欧洲人”。

　　但在曼彻斯特当一个欧洲人需要付出代价。曼联的独裁者是比英格兰人更顽固的苏格兰船工弗格森，他对这个出道伊始，就被当初红透半边天的辣妹维多利亚捕获的爱将看不顺眼。他们的结合始终不为弗格森接受，弗格森不断在赛场上找茬：你不是很会传球吗，对不起，这个赛季我要求你的进球数达到两位数，甚至二十个以上。终于，吹风机在更衣室与贝克汉姆爆发了飞鞋之祸，事后贝克汉姆软抗拒，他公然贴着眉头的伤痕创可贴上街游行，这又触犯了更衣室秘密不外泄的传统，弗格森最终把他扫地出门，赶他去了皇马。

　　但成为一个“欧洲人”，却给贝克汉姆带上了一个前无古人的高度。那就是他不知不觉之间，成为了一个全球流行文化中的一个多面性偶像。

　　俊朗的外表，POP明星的妻子，这只是贝克汉姆蜕变的起点。很多偶像形象的到来，机缘太巧合了。

　　他从小父母失和，母亲对他成长的影响巨大。所以贝克汉姆性情中一直有股阴柔之气。2002年世界杯前夕，他的第二个儿子出生。守在产房门口的贝克汉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兴奋于表的不是豪情不是爷们，而是羞涩得你几乎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2004年欧洲与克罗地亚的小组赛上，全场克罗地亚人不怀好意地起哄贝克汉姆——你就是一个娘娘腔的同性恋——殊不知当下流行文化中，这种阴柔之美，却正好把贝克汉姆往中性气质调和。中国人自己恐怕是当超级女生海选出李宇春之后，才回过醒过来，原来世界流行这样的美，于是无数个所谓花样美少男纷纷面世，而他们则是他们的前辈。

　　贝克汉姆的花样阴柔与维多利亚的性感放在一起，当然会成为商家们追逐的代言。但这对夫妻之间的关系却不仅仅为商家眼中代言者。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生下了三个儿子，当圣诞节合家欢时，膝下一堆奔跑的小动物，这时候的贝克汉姆，全然又蜕变成了一个超级奶爸。说实话，无论赛场内外，他与孩子之间所表现出来的互动，完全成为着一个父亲的角色，这点无人会有质疑。

　　但还没远远没完。英格兰远征日韩世界杯之时，曾远赴南非热身，到了南非又怎能不见见曼德拉？在此之前，全英格兰甚至全世界都在期待他的脚伤能好过来，当他奇迹般恢复后，他需要答谢这份关注。于是到了曼德拉膝下，他和他的队友们像一群兴奋的鹌鹑。这时候的贝克汉姆言词凿凿，完全就是一个出征前的百夫长。这是他的又一种公众符号。

　　8年后左脚再次受伤，这一次他没有了奇迹的恢复，但却奇迹般和队友一起抵达到南非——卡佩罗特聘他为球队的联络人。这个因人而设的位置贝克汉姆一样做得出色，花样男孩没了，超级奶爸也没了，他也不是雄赳赳的百夫长，这个时候的贝克汉姆在履行一个新的角色：鼓动者，像一个不上场的领袖，支持着他的队友们成为场上的领袖。毫无疑问，这个角色他干得非常出色。

　　贝克汉姆用多元的偶像符号征服了公众。这个符号你可以说并非他自己添加，而是媒体与不明真相的群众的合谋产品。他们需要这样的产品，贝克汉姆只是恰好填充了进来。但这只答案的一面而已，即便是公众添加于他的偶像明星符号，但又有多少公众人物能担负得起这份注意力背后的压力？贝克汉姆毫无疑问受之无愧，而有趣的还在于：与同样能担负的乔丹和与不能担负的伍兹不同，贝克汉姆的特殊之处还在于他的球技完全匹配不了这个角色，他依靠的是他另外的人格素质：比如勤奋、忠诚和敬业。

　　贝克汉姆的足球竞技水准绝非超一流。他的传球与任意球是超一流，但几乎不会盘带，也没有齐达内式的绝妙分球，射门能力平平。客观上说，过去10年的球星排名中，他进不了前10名。在竞技场上，他是“英格兰人”而不是“欧洲人”。

　　于是我们只能说，在当下英格兰球员的整体水准下，贝克汉姆没有超过这个水准线，而符合于这个整体水准，英格兰球员只有欧文在2001年超越突破过这个水准。所以，我们不能苛求他还能变成另一个费戈或罗纳尔迪尼奥。

　　但你从来没有在竞技方面听到过贝克汉姆的笑话。那些所有大牌们都在愚蠢犯下的错误与他绝缘。1998年与阿根廷比赛吃到的红牌并不是他的错，也不是表演者西蒙尼的错，愚蠢的是被西蒙尼愚弄的那个丹麦裁判尼尔森。

　　转会到了皇马后，他的场上位置发生了极大变化，由于费戈的存在，右边路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贝克汉姆不得不改打他根本不擅长的后腰。这个通常对学徒级球员才会面临的归零，贝克汉姆接受了，而且我们从未听说过对此的抱怨。试问这又有几个球员能做到呢？包括皇马那些自视贵胄的本土球员？

　　2007年，贝克汉姆夺得了加盟皇马4年后的第一个联赛冠军离开。之前半年，由于皇马知道他新赛季将加盟洛杉矶银河就提前封杀了他。卡佩罗在无人可用之时又从冰箱中把他请出，贝克汉姆用精准的传球和每一次的赛前鼓舞，激发了球队的脚力。他也成为第一个征服了伯纳乌的英国人。副产品是，他与封杀他的主教练成为了朋友。

　　还有呢？为了保持竞技状态能够参加南非世界杯，不惜两次租借到AC米兰。有人会去怀疑他对国家队的忠诚吗？

　　如今这个朋友突然想让他告别英格兰队。的确，35岁左脚两次严重受伤的贝克汉姆不可能在场上再创造什么奇迹。也许卡佩罗的信号是在提醒我们，贝克汉姆，这个足球世界第一次为公众贡献的泛足球偶像，已经到了谢幕的时候。

　　就像当齐达内告别时，我们会惋惜大师的离开，贝克汉姆如果离开了赛场，我们会有一样的惋惜。

　　卢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