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不欲生的悲苦,或妙到毫巅的快乐,久而久之都会变淡。
同样,桑兰、汤淼们也成了国人眼中的过去时。尽管她和他当初意外的重伤、高位截瘫的惨状令大家震惊。但一番同情、怜悯以及爱心的乐善好施过后,他们不可逆转地成为三线、四线新闻,直至无立锥之地。毕竟,生活的主线,还是柴米油盐、一日三餐,这个“俗”,谁都“反”不掉?而且,大家各有各的顺逆悲喜,不可能一直是大爱无疆、大公无私。
但是,对于桑兰和汤淼们来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肯定是谬论。
高位截瘫毁灭的不是生命,而是曾经健全、完整的生活状态。人最痛苦的,恰是生不如死,而且年复一年,一望无边。
桑兰大约就是这个状况。12年4000多个日夜,她面对的最大、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自己的身体。当她面对下肢肌肉不断萎缩、只得停吃防腿痉挛药以令身体经常抽筋权当做运动时,当她一直无法做到生活自理,甚至因坐着轮椅无法靠近洗脸池,连洗脸都无法独自完成时,心情会怎样?
所以,不是桑兰不想转移注意力,而是她的身体和无甚质量的生活不断刺激她,凝聚并停滞她的注意力。长此以往,她很自然要感怀人生巨变,不免去怨天尤人。唯一的解药,是令她重新站起来,但现阶段,这只是南柯一梦。
桑兰是个悲剧,最悲惨的是:这个悲剧的忠实观众只剩下她自己。
难怪她要“搞事”,如此前与保姆闹雇佣矛盾,如现在要越洋起诉美国佬追诉12年前的受伤责任,等等。毫无疑问,她是想唤起大家对自己的关注,而且希望得到声援、同情。她料不到的是,舆论几乎一致地给出了负面评价,认为她不甘寂寞,没事找事。
如果桑兰是健全人,这批评完全正确;但是,她是一个残疾人,而且12年来、还包括今后很长的日子,她一直活在突然伤残的噩梦里。因此,我们还得像迁就孩子一样去迁就和宽容她。残疾人本身就是我们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她又是其中残得比较特殊的一个,想办法做心理疏导,尽量让她的心态更平和,更健康,比斥责更有价值。
按说,这事该由张海迪姐姐统领下的残联管起来。·汪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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