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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省港杯火瀑到球迷彻夜排队一票难求的时候,省港球员在一块儿听那一声声排山倒海的“敌油”——— 还有什么比这更体现“大广东”魅力的呢?还有什么比球场上的“敌油”更让人觉得“鸡油”(自由)的呢?
朋友让推荐一个广州私人旅行地图,我当然会选到越秀山--不过不是让阁下去瞻仰那五只羊,我宁可请你吃广州驰名的羊腩煲--我说的是越秀山体育场,要体味广州粤式文化,除了狂喝早茶,最好再上越秀山看场球。只要你“有钱大晒”,广州足球可以叫白云山,可以叫广药,可以叫恒大,没准以后还可以叫南都……但广州足球其实真正“恒大”,真正和恒伟大的名字只有一个,那就是“越秀山”。不管中国足球多狗屎多操蛋,越秀山足球始终是有趣的。这不是一个足球水准的问题——— 当然也不能踢得太烂太黑太假——— 而是城市地域文化的问题。越秀山体育场从来不缺有趣的球迷,老板,赞助商,教练,球员可以五湖四海,可以雨打风吹落花流水,但球迷才是铁打的营盘,不管球队构成有多么五湖四海,越秀山主体当然还是本地球迷,主宰越秀山的还是粤语文化。
广州城市文化的最高境界,无非四个字--鸟语花香。城市扩张辣手摧花,空气浊臭,可能自家养的花你也闻不出味道了,不过越秀山仍然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地方,上山闻闻久违的花香再去球场听听此起彼伏的鸟语,最后顺道去北园吃个饭喝个茶,还有比这更好玩的广州半日游吗?
去年年底在北京路参加过一个座谈研讨,主题是梁文道倡言的“大广东”文化--亦即“省港一家亲”的粤语文化。当时我举了两个例子(也可以延伸为很有价值的研究课题),一个粤语说唱嘻哈文化,从香港到广州的流变;另一个则是足球的“省港杯”的流变或者说盛极而衰,早年省港杯火爆到球迷彻夜排队一票难求的时候,省港球员在一块儿听那一声声排山倒海的“敌油”--还有什么比这更体现“大广东”魅力的呢?还有什么比球场上的“敌油”更让人觉得“鸡油”(自由)的呢?
当然广州球迷也在与时俱进,也在努力学习国语乃至其他城市的“敌油”--最好哪天打重庆队的时候嚷嚷“弄他!弄他!”什么的--但是,听一班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普通话的人咬牙切齿吞舌头也说普通话,不也是一件很搞笑的事吗?
由此可见彭伟国“重返越秀山”之言誓师祭旗的感召力--何止是冲超,简直有点城市文化复兴的味道了?
然而人家恒大不是来陪广州人看怀旧粤语残片唱粤语卡拉OK的。
为了亚运而冲超成功,亚运前夕被罚降级虽然极没面子,但有两个理由可以令你稍安勿躁,首先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谁都知道真的查下去,中超所有球队都应该降级,其次赌球也是广州足球当年衰落的原因之一,反赌大气候还是有助广州足球小环境的。
广州足球圈人士也即本土老派人士提出重振“南派足球”,这是一个美好、煽情又难免有点不合时宜的口号。这已经不是一个广州人张口闭口“捞仔捞佬”或“北佬”的时代,社会的急剧流动性,广州的外来人口比例之大已经让这样的对外地人的称谓渐渐失效。提倡“南派足球”无非就是要踢得技术含量高一些,这永远没错,但“南派足球”是否非得由广州本地人掌控,非得强调以广州教练,广州球员为主?难道徐亮踢得就不够“南派”吗?沈祥福在广州最大的失败不是球队排名不佳,而是始终得不到本土“南派足球”人士的认同,他纵容广药俱乐部高层对徐亮的一再姑息更惹众怒,但有趣的是也有不少本土球迷一再声援、挽留徐亮。广式足球毕竟不是广式月饼那么简单。
以恒大的实力,不管是李章洙还是彭伟国,甚至不管是阿猫还是阿狗,冲超都绝不是问题,但李章洙强硬却失之生硬的性格,是和粤人不易调和的,冲超没问题,从长计议绝非好的选择。然而所谓广州的“南派足球”是否已强大到足以对外来老板外来教练外来球员挑三捡四的牛逼地步?你老人家是巴萨?克鲁伊夫、范加尔和里杰卡尔德这三个荷兰人不单说加泰罗尼亚语,还要求更衣室尽量说泰罗尼亚语。你想等着越秀山更衣室都说粤语那一天?
但李章洙当务之急,还是先学会一声“敌油”,就当是和这座城市Sayhello。而阿国眼下最合适的选择是青年队主帅,恒大真有称雄之心的话,就别光追求名帅球星的轰动效应,真真实实砸钱弄一个“南派足球”的拉马西亚。阿国卧薪尝胆做个孩子王也不错,这才是“重返越秀山”必由之路,郁闷时就想想瓜迪奥拉。
而从戚务生沈祥福,到彭伟国再到李章洙,也意味深长地折射出广州人地域文化身份认同的时代变迁。如何既捍卫地域文化又不沦为地方主义,始终是每一个中国城市都要面对的典型的身份认同危机--一言以蔽之,就是如何既“鸡油”又“敌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