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帝真的存在,那么它就盘桓在温哥华太平洋体育馆上空。在这里,虔诚的基督徒李琰,中国短道速滑队主教练,实现了她人生的第二次伟大跨越。在我的行程中,有意避开了我们的记者谭彦嘉楠出没的地区。她一直在贴身采访中国的夺金热点项目。但温哥华时间2月24日晚,我刚从中国记者人迹罕至的惠斯勒高山赶回温哥华,就直奔太平洋体育馆。我想在这里寻找神迹。
从小受的唯物主义教育决定了我的世界观,我是试着从李琰的视角,去理解李琰。
冥冥中,教堂的钟声响起。电影《慕德家的一夜》的一句话冒了出来:“基督精神并非道德规范,乃是一种生活方式;它绝非寻常体验,而是最奇妙的人生历程:经由冒险正途,通往圣洁之境”。我觉得,这说的就是李琰。
从2006的都灵到2010的温哥华,从美国到中国,从男队到女队,从阿波罗的服帖到王濛的叩首。一段“奇妙的人生历程”。
在这个历程的起跑区,当她放弃美国的声望和财富地位,毅然回国后,我跟她有一次短暂的交流。她只简单介绍了一下回国的经过。感觉她对中文已很陌生,总是先说出一个英文单词,然后瞪着眼睛,从脑海中缓慢寻找可以对应的中文词字。我跟别人多次说过,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英雄主义的优雅”。“英雄主义”是司空见惯的,基本特征是癫狂(绝非贬义),而加上“优雅”的后缀,到底代表了什么,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担心,王濛作为新晋奥运冠军,典型的“80后”愣头青,与李琰在气质上完全不搭调。
一年后的长春亚冬会,果然发生了被王濛炮轰事件。借《全体育》约她拍时尚大片的机会,我跟她进行了深入的交流。诸多话题指向体育界的现实、体制、人际关系、地方与国家利益的博弈。显然,短道速滑队内部动荡的形势,让她更深刻地思考自己的命运。
这是历史和现实的定数,中国的每一个单位,从上到下总是要“分叉”。每个身在其中的人,不自觉地就被排了队。看起来简单的师生恩怨,背后往往隐藏着复杂的权力和利益之争。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敏感时刻,圈子里几乎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唯一站出来公开力挺她的,是杨扬。我问两人可曾有私交,她说没有,只是温暖地说:“她懂短道速滑”。其实懂速滑的人很多,只是杨扬退役后,一直在体制外生活与工作,不必考虑体制内站错队的风险,所以敢说真话。现在,杨扬高票当选国际奥委会委员,但依旧是体制外的身份。她发起并为其服务的北极星基金会,属纯民间性质。
短道速滑女队3000米接力夺冠的前一天,我跟央视负责解说短道速滑的于嘉,谈起了李琰,还有杨扬。杨扬是他的解说嘉宾。我们的看法惊人地一致,如果短道速滑队仅以王濛500米的一块金牌收场,李琰就是平庸的。而一直支持她的杨扬,也难说拥有一双慧眼。所以,周洋在1500米的夺金,让这两个女人更加“亢奋”,李琰很不“优雅”地跳了起来,而作为解说嘉宾的杨扬则显得忘了自己的职责。于嘉说:“赛前我给她吹过风,让她保持冷静,可是,她怎么能够呢”。
假如,女子3000米接力再夺冠,那该怎么评价李琰呢?这几天一直跟我同行的《三联生活周刊》副主编苗炜,打破了他思想家般的沉静,说:“那就证明她真是一个牛逼的教练”。苗老师人称“苗师傅”,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牛逼”二字对他来说,意义等同于伟大。
当裁判在太平洋体育馆宣布中国队夺金的时候,我从惠斯勒的滑雪场刚刚下到惠斯勒村,通过街头的高清大屏幕,看到了那令人热血沸腾的一幕。而苗老师,正在赶往加拿大冰球馆的路上。前一天,他神秘地宣布,自己弄到一张男子冰球加拿大对俄罗斯1/4决赛的门票。以他的行为习惯,在得知中国短道速滑队拿到第三金后,估计会找个墙角,偷偷抽几口烟,然后身心舒泰地说声:“牛逼”。
李琰早就说,比赛结束后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到美国跟家人团聚。她的合同结束了,关于她的未来,尚未可知。唯一肯定的是,温哥华离美国很近,离中国很远。
(张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