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安16年对冠军的孜孜以求，伴随着一个重要的衍生品，那就是蜚声海内的京骂SB(简称)。当追根溯源，发现它真正诞生于工体，并随着国安对冠军的16次追击，在京城市井流布开来时，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体育反作用于社会的重大例证，更是语言学上的奇迹。所谓吾道不孤，在SB兴起前后，英国八卦小报以“抨抨贝克尔”，描述锐不可当的德国网球明星Boris·Becher。这德国哥们在某一方面的超级威猛，使生僻的“抨”(Bonk)，得以横行英语世界。

　　比起英国小报编辑，工体的发明更具技术含量，那个Bonk,毕竟古已有之，只是赋予了新的内涵，而SB则是平地起风雷的原创，具有完全的知识产权。能找到这么一个两字组合的情绪字眼，显示了古都无可比拟的文化底蕴和国际视野。据脏话学者研究，全球无数种语言中，脏话发音的一个重要模式是“摩擦音＋爆裂音”。SHABI，就是标准的组合。发音第一步“SH”，舌顶上颚，摩擦酝酿，像是百米起跑前的下蹲；然后“A”似呼实吸，偷气过度，通晓京剧的北京人，都洞悉其中的奥妙。第二步“B”，嘴巴完全封住，积累压力，至不能更忍，双唇骤然分开一个小缝“I”，压力释放，似炸非炸，以京剧的衣齐辙归韵。摩擦音跟爆裂音相配的意义在于，会使声音多出一种粗粝、情绪化的特质，适合表达粗犷激愤，如京剧之铜锤及架子花脸；同时适合辱骂，如工体的声浪。北京话中，用以咒骂的花样很多，独此新生二字在工体一炮而红，就是因为它的发音，适合集体发泄的激昂吟诵。

　　如果不是在北京土生土长，要字正腔圆地念这两个字，还殊为不易。我们的大楼里，一位江苏籍名记和一位四川籍名记，早年习惯揣着北京身份证秀自己的北京话，勃然而怒或者邂逅老友时，均以京骂应之。不过情急之下，往往把“SH”读作“S”，吞掉了“H”。还有更好玩的时候，比京骂使用频率更高的“丫”，北京人只镶嵌着说“丫”或者“你丫”，外地人一不小心就说成“我丫”。SB和“丫”最初肯定具有严重的辱骂意义，当它们跟标点符号一样被反复使用时，其质地也就发生了变化。至少，震惊值会逐渐减退。所以16年里，对于工体的SB之声，常来常往的客队以及某些裁判，像是观看话剧《××独白》的观众，被引导着反复默念同一个敏感字眼一样，从最初的怒火中烧到现在的充耳不闻了。

　　北京奥运会之前，考虑到国际影响，有关部门曾以真假莫辨的“工体京骂吓退外商”为由，掀起清理京骂运动。不过声讨了一阵，就有几个学者模样的博导出来，为SB声辩，称之为北京独有文化现象，京骂不等于脏话，乃是“加油”的变种云云。SB的字面意义，无需细考，譬如“王八蛋”一词，何必一定要弄清楚它的本意是“非婚生子女”，明白具有咒骂意义足矣。但一举改变其词性，称“王八蛋”乃是“好小伙”的委婉说法，就是反心智的胡闹了。要说跟“加油”沾点边的，是四川人的“雄起”(据说也源于脏话)，或工体的“NB”。

　　SB的恶毒性毋庸置疑。从咒骂者的角度，以刺激、挑衅、犯禁忌的字眼形容对方，可以释放自己的情绪——让爆裂的精力得以发泄。足球本不是一项单纯体育竞赛，而是源于狩猎、衡量男人气概的一种原始游戏，观众也是参赛者。我们试着对京骂理性审视，发现它还真的并非一无是处。在可控的条件下发泄一下情绪，舒缓受挫的精神，算是给暴力性行为装上了安全阀。还有一种心理学上的说法是，男人的咒骂约略等于女人的哭泣，骂得越凶，说明心理越要撑不住了，这对客队倒是个很好的提示。当然，过去的一切的背景，是国安屡试不第，现在黄袍加身，打扫龙庭坐天下了，工体也该有新气象吧。

　　(张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