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刘蜜。我相信刘翔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但这并不妨碍我同时坚信,他也是一个平凡的人,凡人必将遭遇挫折,谁也不能例外。
刘翔的气场很强大,跟随他的专职记者们(中国体育明星享受此待遇者仅他与姚明二人)多半逐渐转型成为其粉丝,翔乐则众喜,翔悲则众泣。我曾经批评过我的同事——在北京奥运会刘翔因伤退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她与几位女同行哭成泪人——我始终认为,记者应该保持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思考状态,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感性姿态会丧失这种独立的天职本能。
在那个08大事件之前几天,也曾与专职记者们有过争论。因为我坚信刘翔不可能在鸟巢有所作为,出局只是首轮或次轮的问题,他们当然对这个“诅咒”嗤之以鼻。从刘翔之前几个月不出战比赛,到赛前团队只通过私下向少数跟队记者散布消息而不愿公开露面,一系列事实可以从逻辑上推断刘翔当时的伤势与压力。半神的阿喀琉斯殁于自己脆弱的脚踵,刘翔只是凡人,出道那么多年来一帆风顺的他总会体会到肉体的极限,这个节点出现在奥运会,是偶然更是必然。
我也不是刘黑。与伤痛一样,失败是体育的最主要组成部分,胜利的荣耀只是金字塔的塔尖,输家永远是比赛的绝大多数。因为一次失利而否认刘翔的成绩,无疑相当刻薄。而没有任何根据地揣测退赛的所谓幕后(坊间主流无非赞助商利益和服药问题),更只能说是暴露了国民之劣根性。如果刘翔勉力支撑到终点,多出的那一层悲情色彩兴许会博回更多的同情而非责骂和猜测,但用健康来换取虚名是否值得?看到9月20日的复出比赛后,或许答案会更统一。
刘翔不需要救赎自己,他所做的,只是一次情绪的宣泄,以及证明——证明给自己和众人,“我依然有着强大的实力”。这兴许不如从此超然,但足够震撼。经历了近400天的孤独,刘翔无需继续腾挪躲闪,他终于可以一脚踏上土地,这里不是雅典后的天堂,也不是北京后的地狱,这里就是凡人所该站上的凡间。
我们的国民还没有足够的心理承受力来迎接体育偶像的失败,郎平、朱建华、李宁等等都曾在惨痛的失利后收到寄自民间的剪刀、裤带,据说刘翔也曾被赐予这一干喻意“自己了断得了”的物什。前三位体育英雄不曾有过在失败之地东山再起的时机,而刘翔等来了属于自己的机会。未来的几年,他将重回聚光灯下,耳边充斥再熟悉不过的褒扬(也必然还有诋毁),但只有刘翔本人才清楚自己脚踵伤处的酸痛,那种不足为外人道知的感觉会时刻提醒这位曾经被众人捧上天堂、又轰下地狱的年轻人——“我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有着伤痛、有过失败、不可能永远顺利胜出的凡人。”
挫折是人生的转折,或投子认输,或拥有最宝贵的经验。正如我在去年8月18日写下的,“时间不会随着成功或失败而终止,这取决于每个人面对处境的态度,你总有机会夺回你所失去的,你也不可能永远保留现有的一切。伊辛巴耶娃也会哭,刘翔还会笑。”重回凡间的刘翔比过去的自己更完整,因为曾经失去所以愈发珍惜所得,因为曾经哭泣所以笑颜更加舒展。(沈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