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图片由龚妻索女士提供 新京报制图/丁华勇 |
■ 论道
对一个郁郁而终者的纪念
一个人,已死了五年。一段短暂又漫长的时间。短暂,是相对于死亡之永恒。漫长,是足以让新生的一茬球迷忘记一个几年前路人皆知的名字。
时间如一把锋利的镰刀,收割着人们的记忆,然后抛到历史的某个角落,不见天日。
有人拂去了一些蒙尘,一个名字从墓碑上显现出来,这是一个叫龚建平的人,生前最为人熟知的身份是两个“惟一”:惟一被中国足协认定的“黑哨”;惟一因收受贿赂获刑的中国足球裁判。而他原本的身份因其在2004年7月11日的离世短暂凸显:龚建平,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女孩的父亲,一位老人的儿子。他的死,置换来人们更为短暂的同情。这之后,斯人斯事皆归于沉寂。
在妻女眼中,龚建平是好人好丈夫好父亲,甚至好裁判,在球迷眼中,他最先是一个黑哨,然后是一个老实人,一个替罪羊。当那封至今不知出自何人手笔的“自白书”出现后,当龚建平以受贿37万被判有期徒刑十年入狱之后,当阎世铎的反黑行动“大山临盆产下一个耗子”之后,他成了倒霉蛋和笑柄———请原谅笔者使用了两个有失厚道的用词,假如我也是彼时裁判中的一员,是一定会暗自庆幸并窃笑的:你看你看,天降“大任”于这位同行身上,一个人扛了整个圈子的罪孽,身为圈中人,你还能想出比这更便宜的事吗?
龚之妻女视之为好人,并非做人底线的调低,而是基于死亡不可掠走的亲情,更是类比后的评判。君不见事后知情者说,哪个裁判不被潜规则,龚建平未必是收钱最多的,龚建平如果不是主动交待哪有牢狱之灾等等。于是五年前的7月庄严的法律像个专门开给一个人的玩笑,受贿者十年有期,行贿者罚钱了事,造汽车的继续造你的汽车,搞房地产的继续盖你的高楼广厦。再追溯时任中国足协副主席的阎世铎,言之凿凿要“杀无赦斩立决”的反黑先锋,高调送进去一个龚建平,低调把其余黑哨内部处理,随即偃旗息鼓。功德如下:进行了对一个黑色群体的“安抚与激励”,消解了足坛酱缸中人的集体恐惧,完成了一次从铁面无私到怀柔绥靖的猥琐转身。一个没有执法权更没有刑事豁免权的机构,绕过了法律,自行授权轻描淡写地以“行规”处理了一群受贿嫌疑人。当然,肯定不能推给阎氏一人,小吏有小吏的苦衷。
两相较之,退钱并自首者的确“傻”得可以。此后,龚建平郁郁而终遂成偶然中之必然。
无从得知时在狱中的龚建平是否心生悔意,照这“行情”,若是硬挺着不招,他是极有可能成为“法不责众”的众中一员的。就因为一次有限度的诚实,却换了个身陷囹圄。时至今日不得不悲哀地说:龚建平一生中最后一次决定,使自己变成“殷鉴”一面,后来者只需照照这面镜子就明白该怎么做了,黑钱不妨继续收,只要打死我也不招便屁事没有。令潜在黑哨们振奋的是,现实的车轮正是按照这一轨迹滚动的———五年后的中超,外表干净得如初生的婴儿,无假球无黑哨,与五年前的群情激奋相比,人们已对中国足坛的种种失去了兴趣。龚氏泉下不知,当年他犯的那桩事,如今已是绿豆芝麻。
五年过去了,这个名字已被时间沙汰,长眠于地下的,还有“随葬”的芝麻绿豆,而那在五年后的人看来不值一提的真相,却仍是今天的追问者拂之不去的历史蒙垢。在一个事实与真相频频隐身的年代,每个追索者最终都会产生无力感。所能做的,也惟有纪念。纪念一个不该被忘却的人,恰是唤醒痛感的方式,让你我不至于麻木至死。□阿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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