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时报》李拜五：泰森 死不了的公牛

　　40岁我们会干什么？早上喝杯牛奶，提着个包出门，碰到卖黄盘的孕妇，就果断地说，“对不起”。到了这个年龄，谁也骗不了谁。再不会有大把的青春和单纯供我们浪费了，就像杰克·伦敦写的那个老拳手，充满理性的体力已经不允许他以断指的代价来出拳了。 　　过去写专栏时，我曾用含情脉脉的笔调来歌颂那些老而不死的人物 。我觉得牙买加的大婶奥蒂实在是超人，她可以在40岁时战胜自己的理性，她仍然以某种人类可贵的单纯精神坚持在赛场。但是今天我不这样看。今天，我看到了又一个40岁人的命运——泰森，他可能面临着7年半的狱灾。他吸毒藏毒。 　　这匹野兽曾像条狗来到中国，给一家服务性店面剪彩。我知道他只有债没有钱，我知道只要有可能（哪怕是他花甲了），他仍然会回到那你死我活的拳击台——可能就只为了一块面包。这样想，我就为当初的自己羞愧。 　　我在这张贫民窟铸成的动物式面孔上，看到了公牛的影子。诸君知道，在西班牙，每年都有大量公牛插着花标，死在人类的优雅利剑之下。我在下午看到了公牛死去的照片，那眼睛仍然睁着，仍然善恶不辨，而鲜血正把那京剧式插满旗的头颅包围。我感觉到了可怜两字，我愤恨于我们的贵族气质和优雅风度，这东西不但非人，而且非牛。我看到了泰森公牛式的头颅，正躺在人类漠视的血泊之中，我感觉到人类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人类何其丑恶，他们从贫民窟赶出一个体型合格的孩子，然后按照自己的观赏需求，把他培养成了一个嗜血的拳击手。 　　每头斗牛，都不知道自己生下来就是这个命运。它们在专用牛棚里吃着上好的食物，进行严格而刻苦的训练，然后在某个黄道吉日，被敲锣打鼓送到斗牛场。在那里，坐着打领结的政客和乡绅，坐着摇扇子的情人和未婚妻。牛肯定看了他们一眼，觉得使命非凡。然后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牛尸被拖走了，它们留给大地的是长长的血印。但只要用几桶自来水一冲，下一头牛就仍然可以光荣地被请到。 　　每头这样的牛，都是色盲。在它们眼前，唯一起作用的是红布。红布就是食物，就是更好的食物。这种条件反射式的培训，不可能不落到泰森身上。红布就是面包，就是更多的面包。面包啊，你对一个吃不上饭的孩子，何等重要。泰森或许是个巨大的实例，他可能从小就不曾有过梦，他被直接交到一个流水线，像真空包装的烤鸭一样生产出来了。他不可能有别的选择，他不可能拥有我们每天挂在嘴上的自由。 　　命中注定，你就是泰森，你就是公牛。你的肉身将被分而食之，虽然你在凶残的时候可以咬下别人的耳朵。 　　据说对待公牛最残忍的是不让它死，所以从牛道主义出发，要把牛弄死后才拖出人的视线，但是泰森就是那条死不了的公牛，当他的使命终结，已经不适合作为一个拳击手出战时，他被抛弃在危险的社会。在这个他从来没有学习和锻炼过的地方，他吸毒了，并被善良的人们送到监狱。这次是7年半，前次是1年，再前次是3年。一个40岁的生命，奶奶的，有11年半交给坐牢了。 　　是谁给了他食物，又是谁拿红布在那里晃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