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体育：足球和林青霞一样--回忆广州松日

　　1995年以广州二队为班底组建广州松日队，并成立广州松日俱乐部；当年，以甲B联赛第二名的身份冲上甲A；一年后，降级，再次掉入甲B；1997年，聘请徐根宝为主教练，当年，重新杀回甲A；1999年，在渝沈之战后再次降级；2000年，继续降级，沦为乙级后解散。这就是松日队六年的履历表，多年后，除了在集团介绍文字中偶尔出现曾涉足足球的叙述，几乎在所有场合潘苏通都绝口不提足球。让一个人忘掉一段重要的生命经历并不容易，潘苏通对足球的选择性遗忘，恐怕，就来自于那样一段在任何人眼中都显得饱受折磨、苦大仇深的

轨迹。

　　可是，每一个潘苏通身边的、了解他的人，都不这么认为。到今天，作为松日集团董事长身份的潘苏通只有十年，即使足球只是一个符号，也是一个占据其事业经历五分之三时间的符号。而且，事实足以证明，中国足球这个曾经使无数人伤心的词汇，却在很大程度上为他十年来经营企业的长袖善舞，提供了充分的便利条件。按照他的企业经营思路与价值判断，甚至可以说，足球在他手里，最大限度地发挥了“潜价值”。

　　1994年1月，北京城一个严寒而平常的日子，刚刚下过一场大雪。

　　一个身形结实、满脸喜色的汉子，脚步匆匆地冲进了

　　梅地亚宾馆并不豪华，可这是潘苏通早就想好的，拿到批文后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没办法，就像他的助手所说的那样，这就是一个韶关的“土包子”所能拥有的最崇高的理想了，他下定决心要不惜代价地把松日的广告排进春节文艺晚会的安排表，不管多少钱，哪怕一台松日电视机还没生产出来。可是，他到底还是失望了，这世界上有钱的人很多，跟他有同样理想的人也很多，这时候已临近春节，但春晚的广告时段几个月前就已经全部卖完了。

　　这大概是潘苏通董事长受到的第一次挫折，但是，对于一个刚刚开始新生活的人来说，这并不重要。离开梅地亚，潘苏通扭头就去了天津，这个看惯了香港电视的人，早就知道王家卫正在天津的一个景点拍摄《东邪西毒》的一场戏。女主角可是林青霞呀，还在路上，潘苏通就对自己的助手说，给她一个亿，不信她不拍我的广告。不信归不信，意气风发的潘苏通，的确没有得到林青霞的青睐，至于是档期不合适，还是没找对人，原因不详。

　　人在某种亢奋状态下，总是思维更敏捷一些，有点疲惫的潘苏通一拍脑袋瓜子，嘴里马上又蹦出了另一个名字：赵雅芝。那时候30岁出头的中国人，基本上也就是这个思想境界和娱乐精神了，毕竟《上海滩》和赵雅芝也算是曾经让满中国万人空巷的名字了。潘老板是交代完这件事才心有不甘地返回韶关的，不久后，赵雅芝终于成了松日的第一个形象代言人。

　　按东北话来讲，潘苏通绝对是一个能“忽悠”的人，他对提升企业形象的根本理解，就是什么东西能吸引到最大多数人群的关注，就跟什么挂上钩。要在今天，如果钱足够多的话，他一定会拼了命去赞助“超级女声”。只是当时的情况下，机缘巧合，让他走近了“超级男生”。此事已多次被人提及，的确是当年下半年一次出差公干途中，潘苏通捡起了一份飞机上别人扔在座位上的报纸，无意中看到了广州市足协正在寻找合作者的消息。到今天，中国足球已经不可能再创造出那样的“松日奇迹”了，潘苏通冲进广州市足协的状态，与冲进梅地亚宾馆没什么两样，面对一个根本不跟你谈钱的志愿者，市足协完全不需要搬出那些事先准备好的对足球市场的溢美之词。当时参与了谈判的市足协人士，后来开玩笑说：“潘苏通买球队，简直就像到菜市场买把青菜。”

　　某种意义上，在潘苏通眼里，这把青菜与春晚、与林青霞、与赵雅芝具有相同的功能。第二年，广州松日冲上甲A的关键场次，市长亲临现场看球，给市长开过小车的潘苏通是清楚这其中的分量的，“市长都来了，值！”当然，更让潘苏通觉得值的，是可以坐在市长身边，看自己的球队赢球。没有这份成就感，他支撑不了六年，六年啊，几百万几百万的资金从各分公司的账面上流向球队，要没点追求，光去拨打算盘珠子，恐怕早把这把青菜扔到地沟里去了。

　　2000年下半年，松日队最后的日子。既然潘苏通一再地选择遗忘，我们也跳过这段有喜有悲、大体上悲多于喜的血泪史。但必须强调一点，那是外人眼里的血泪史，潘苏通算过这笔账，六年，搞足球扔进去一个亿，可是，不搞足球，打广告恐怕也差不了一个亿。“松日搞足球有没有亏钱？”这是很多人都问过的问题，只有一次，潘苏通对他的副总说过一句听起来很玄乎的话：“就看你怎么看了。”

　　那年秋天，正是松日俱乐部最焦头烂额的时候，球员像现在健力宝队一样，三天两头地罢训，主教练也一言不发地跑了，而董事长潘苏通也更加频繁地失踪。俱乐部的人都在猜，老板这是在躲债，却谁也不知道，此时的潘苏通正在酝酿着一个大动作。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当然，也可能是潘苏通的记忆中充满了阳光。他绝不可能忘记那个日子，因为心情就像那天从电子部拿了批文出来。那天，经朋友介绍，一位大连来的客人约潘苏通见面，打高尔夫。2000年的潘苏通，高尔夫水平大致还处于“锄草”级别，但当了七年老板的他，气度已经变得很从容。客人并不打算拐弯抹角，说白了就是那种手里有钱，急于找项目的主，而松日集团至少有自己的工厂，有正式的国家批文，不单单是电视机，基本上在批文范围内的电子系列产品都敢造，而且能造出来。当时的潘苏通，早就已经想清楚了自己的下一步发展方向，那种到处欠钱，然后让银行堵在厂房门口往外搬电视机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过烦了。搞了那么多年实业，潘苏通瞄准的就是借壳上市这条绝大多数企业都在追求的路。借壳上市，归根结底也得让证监会看到你银行里实实在在的钱。

　　资本操作的过程，远比成立一支球队复杂，但这场高尔夫球打下来，双方的意向却一拍即合。甚至此后事态发展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变故，潘苏通获得了急需的一笔钱，通过了证监会的严格审查，并在2003年成功地在香港借壳上市。不能不提这个大连朋友对潘苏通的初印象，大连人可能没有不知道足球的，客人来自大连开发区，更是大连队一多半的联赛主场所在地。事实上，一见面他就用足球打开了话题：“潘老板，我知道你，也知道你的广州松日队。”他甚至清楚，因为大连万达与广州松日的一场球，还引发出了“陆俊风波”。直来直去的大连人，认准了能玩得起足球的老板一定是大老板，所以，每天都在苦于给球员发工资的潘苏通，却已经在享受着足球给他带来的品牌效应，那比“某某集团总裁”的名片要管用得多。

　　有意思的是，2003年初，在借壳上市已经出现眉目的时候，潘苏通在与这位朋友又一次见面中，终于透露出了他六年足球经历最大的遗憾。当时，朋友已经得知松日队解散，问起此事，潘苏通面色尴尬地说：“哪怕有一个人花10块钱来买也行呀。”老板们大多是不愿意揭自己伤疤的，实际上，1999年，潘苏通就想把松日脱手转让，原因跟现在许多想玩而不玩足球的广州企业一样，得不到政策，市长也不来看球了。但是，一时犹豫，松日就降了级，甲A与甲B的区别，在生意人眼里，就是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贬了值。这一来心里反而杂念丛生，又想再打上去重新充值，又不想再往里扔钱，匆匆一年过去，松日队倒坐滑梯一样掉进了乙级。再玩下去肯定还要花冤枉钱，再卖更是一钱不值，索性就一撒手让他废了武功。包袱是扔掉了，可对于潘苏通来说，这百分之百就是件极没面子的事，“哪怕10块钱”，那也是完成了一次转让。现在一句话没有就散掉了，潘苏通从来就没去想足球到底是“黑洞”还是“白洞”，他总是能找到一个心理平衡点，来解释自己花在足球身上的一个亿，可到今天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最后会把“货”烂在自己手里。造房子的怕烂尾，做生意的怕白送，“10块钱，那也是买卖呀。”

　　昨日今日明日尽在松日

　　“2.5G

　　这段话出现在松日集团推出自己新产品时的广告文案中，潘苏通依然喊着他“昨日、今日、明日，尽在松日”的口号，在香港市场上长袖善舞。在香港人面前，他依然不谈足球，在松日所鼓吹的时尚、新新人类甚至“泰迷(TIME)”的一系列概念里，已经定居在洛杉矶一个富人区的潘苏通，早就忘掉了林青霞、赵雅芝，当然更不肯去拿“很不时尚”的足球说事了。但他心里明白，在大陆玩过足球的身份，同样又让他很容易地到香港后与杨受成的“英皇”牵上了线，现在的松日，绝不用潘苏通自己再出马去勾兑林青霞，英皇旗下的谢霆锋等娱乐明星很容易就成了松日的座上客。

　　体育当然还是潘苏通的选择。今年3月15日，获得奥运会六枚金牌的美国游泳名将菲尔普斯成为松日新一代代言人。老板潘苏通热情洋溢地在推广会上致辞：“我非常欢迎菲尔普斯加入松日这个不断发展的大家庭。作为国际顶尖的游泳高手，他充满活力的形象为年轻人建立了一种新的生活态度。菲尔普斯与松日同样拥有崇高的专业地位及卓越技能。”同样的热情，同样的话语，能让广州人想起当年胡志军加盟松日时的盛况。

　　2003年12月15日，香港会展中心，松日10周年晚宴。潘苏通满面红光，举杯之间，四周都是“松日科娱，启迪未来”的字样。当年的助手无意间聊起了松日队的往事，多有共识：“老潘不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但绝对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只有真正熟悉他的人才明白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当年卖电视机，别人卖1000，他就敢卖800，当年玩足球，别人花1000万，他就敢花2000万，现在做MP3，还是没人敢跟他玩价格，388元的超薄MP3他都敢往市场上推。一个月后，潘苏通来到韶关，再次举行十周年纪念日活动，即使是面对当年那些在韶关松日俱乐部工作过的人，也绝口不提足球。在松日集团的十年中，贯穿了六年的足球，就像一个墨迹逐渐干掉的符号，彻底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