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冠军之后是生活

　　□陈一鸣　　

　　除了奥运冠军，还有谁能让我们有机会如此疯狂？　　

　　五环旗的指引下，当中国运动员逼近顶峰，我们会为之祈祷，为之祝福，恨不得把自己的能量转移到他们身上。当他们登顶成功，我们或仰天长啸，或喜极而泣……那种欢乐

无须解释更无须掩饰。登顶成功的瞬间，奥运冠军就是我们的信仰，就是我们的英雄。　　

　　多年以后，对奥运冠军的钦佩、感激、崇拜、好奇，仍会萦绕在许多人心头。即使从未谋面，但总想轻轻地问一声：朋友，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带着同样的关切，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的田裕硕等编导几乎访遍了为我国获得81枚金牌的87位夏季奥运会冠军，访问的累累成果，就是已在中央电视台《体育人间》栏目播出的近百集电视专题片《中国奥运冠军特辑》。　　

　　关于奥运冠军今何在，田裕硕他们所能告诉观众的，似乎都已是众所周知的答案：许海峰，出色的教练；李宁，成功的商人；邓亚萍，在读英国博士生；熊倪，湖南的体育官员；伏明霞，身在香港的全职太太；还有一些人，将在雅典继续金牌梦想……　　

　　看起来很不过瘾。我们想知道的是，奥运冠军是否拥有像我们难以企及的金牌一样难以企及的生活，并因此幸福着。　　那些采访了80多位中国奥运冠军的电视编导说出了他们的采访感触：奥运冠军依然有着凡人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物质生活的质量也许比一般人好一些，但生活依然是生活，奥运辉煌之后他们并没有开始“云端的日子”。　　

　　奥运冠军中，有人对自己过去和现状之间的落差感到不平衡，回避采访；有人正在闹离婚，有人已经离婚；有人因单位分房子问题而满腹委屈；有人在家专心相夫教子，尽享天伦之乐；有人移师海外，四十出头仍在球场和年轻人一争高下……和我们一样，奥运冠军克服着人之为人的所有烦恼，体验着人之为人的所有欢乐。走下奖台，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曾经有的荣誉给很多冠军带来了更多的社会机遇，但也伴生心理失衡后的挫折。社会竞争中，人们不会因为你是奥运冠军而永远对你网开一面，而奥运冠军们也都明白，自己仍生活在社会普遍规则之下，并没有就此霞举飞升———这就是生活。　　

　　也许我们隐隐地期待，奥运冠军们的生活就像他们的比赛那么过瘾，那么刺激，那么惊心动魄。作如此想法，难免要对生活中的奥运冠军感叹一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或许还会由此对成功的虚妄，执著的可笑发出一声叹息。　　

　　然而我们必须明白，即便奥运冠军愿意把自己的生活当成比赛来过，生活中也是没有金牌的———更何况没人愿意那么生活。　　

　　论及比赛中的成功，邓亚萍说：成功往往就看谁能在最后再坚持一下。　　

　　论及生活中的成功，奥地利诗人里尔克说：有何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　　

　　如此说来，在成功者眼里，坚持本身的价值往往高于坚持所带来的结果。　　

　　一样的奥运冠军，却是千人千面。如果说他们是有共同点的，那么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在比赛中他们都曾坚持过，而且坚持到了最后。相应地，他们的风光背后，也都有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面对诸多痛楚中的坚持，考验的则是生活的耐力和智慧。高敏曾对电视编导说，奥运会之前，凡是她参加的大赛总会获得冠军，所以人们认为她的金牌早就已经是中国队的囊中之物，正因为如此，她夺取金牌的直接动力，已经变成了“担心得不到冠军会有人来砸我家的玻璃”。　　

　　比赛是比赛，生活是生活，在人生之旅中二者虽然偶尔会交织在一起，但终究是要分开的。　　当然，如果我们非要把奥运冠军们的生活也当成比赛来欣赏，那么他们怎么解释都将是徒劳的。但反过来，如果他们根本就不出来解释，我们怎么看也都将是徒劳的。这就是公众人物和公众之间的公平，这也是生活规律之一种。　　

　　逝者如斯夫，渐渐地，那些奥运冠军也会像我们一样坐到电视机前，心平气和地看着新星的崛起，心潮澎湃地为新的奥运冠军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