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今年有很多艰辛和以前是不一样的,虽然现在您在这儿面带微笑,但是我相信当时承受的压力是不为人所知的,肯定也会有比方说打电话回家,家人说算了,回来吧。
王静:家人就是这么说的,朋友也是这么说的,基本上咨询的时候都是,唉,要不你就回来吧。
主持人:您知道我们当时一听闻4月18号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也是很为你们在南坡的中国人揪着心的。
王静:非常难过那一次。
主持人:我们都有微信、微博私信,希望能够沟通上,能够探听到您很平安的消息,最终我们知道您作为今年唯一一个在南坡登顶的登山家,而且是中国人。
王静:登山者吧。
主持人:最后平安回来了,但是确实坊间有一些议论,刚才我们也聊到了。
王静:是不是可以再讲一下登顶整个过程的安排。
主持人:我觉得是可以的,我也是非常希望能够详细地说一下。
王静:如果有时间可以详细说一下。从我们一进山就开始规划最近的一个周期是什么,结果我们不断查阅天气预报时,发现18号依然是一个非常好的登顶期。但因为修路过程非常难,包括我的适应过程,要来回的上山下山。事实上我们是准备18号登顶的,我到了7400米C3最高的营地,结果第二天夏尔巴一早上不来了,上不来的原因是头一天他们去修路的时候很累,下山以后就觉得体能会受到挑战。但是在这个过程之前的前一天我就已经准备往上走了,不知道这个情况,到第二天说夏尔巴上不来,接不上。我当时记得特别清楚,我心里就在想,我一定要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虽然夏尔巴上不来,因为太辛苦完全能够理解他们这样一种状态,虽然说下山他们也会说很抱歉什么的,但是我能够完全理解。既然上不来了,我们就下来吧。16号上去,17号准备上到南澳,18号是一个很好的天气,那是第一次准备登顶,没有办法。不过也更好,因为南澳的路没有修通,7950米的路都没有修通,所以我们未来还有一个机会,把这个路线给修好后,再往上推进一次更高的营地。直到我后来查了天气预报,一天接着一天,最后确定23号还有一个非常好的窗口期,我们就准备这个时候再来做一次准备,再来做一次尝试,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次尝试,我们没有办法确定我们是不是能登顶,但是我们有一个共同的信念。在这个区域内,21号我就再次上到了7400米的C3高营地,这时我的夏尔巴是在C2,因为夏尔巴的攀登能力很强,真的他的体能适应能力,在高海拔,真的非常强。
主持人:有一个最新的研究,他们基因都不一样。
王静:是吗,有科学研究吗?
主持人:确实有。
王静:曾经我也被基因研究过,华大基因的一个科学实验,我被作为唯一的一名女性研究过。打个比方,研究的结果是,用一个非常具象的例子来说,比如说汽车有8个缸、6个缸、4个缸、2个缸,你觉得我是哪个缸?
主持人:短短几年有这么卓著的登山成就,应该至少是V8吧。
王静:我是属于4个缸的那个人。
主持人:身体的机能是属于正常人范畴?
王静:对,正常人范畴。
主持人:拿什么弥补?毅力、精神力?
王静:对,以前我攀登多的时候,他们说因为你很少做专业的训练,就凭你跟着队伍去学,后来你慢慢适应,了解得更多,为什么能做到这样?大家都以为我很厉害。
主持人:能力来自哪儿?
王静:实际上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我只会跟大家讲,登山靠的真的不是完全是体能,但我说不出来到底体能占百分之多少,有一次登珠峰,跟罗塞尔有一个饭局,有人就问体能到底占多少,罗塞尔帮助上千人登顶珠峰,他说体能只占到20%—30%。所以,我当时就明白了。更多的是什么?更多的是你的综合能力。它是一个比较综合的东西,不是你的体能达到可能你就坚持了。为什么很多人说他身体那么好最后没有登顶呢?我觉得它是一个综合的东西。
回到刚才我们说的登顶的过程,第二次我们就设定23号为登顶日。21号到达了最高营地,当然是我和最小的夏尔巴22岁的纳克巴一起到达C3,其他4个夏尔巴在山底下等待第二天上来。直到22号去往南澳的路上,我才知道南澳的路没有修通,之前他们一直告诉我南澳的路修通了。事实上从早上6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南澳,可是我们一直到了下午接近4、5点钟才到达南澳,有很多人不理解,你为什么早晨6点钟出发呢?实际上是因为我们没有办法,我们的时间已经晚了,当天22号我们到达南澳的时候,搭账篷、找水,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然后搭了两顶账篷在这个地方。第二天早上,我是计划凌两点就开始走,夏尔巴计划提前一点走,他们有四个人先走,我和一个夏尔巴后走。因为他们的能力、体能还是好。就一直等,等他们的通知,我们设定了一个目标,可能是说我们要到达夏尔巴说的一个峰。当他们到达的时候我和另外一个夏尔巴就要开始走了,我们一再强调要保证安全,他们要上去修路。最开始设定的时候,我心里想着,我们修不到顶峰,一定要修通卢子壁,因为卢子壁是一个冰壁,下山非常危险,为了保证每个人的安全,一定要修通卢子壁,但最后还是在攀登过程当中去修通的。所以,这个挑战也蛮大的。到那个区域的时候我就一直等,那天晚上我们在南澳几乎没有睡觉,最后我在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依然查了天气预报,再次确定23号和24号和当天会是一个什么状况。直到早上6点我们才出发,说我们快到那个地方了,实际上很快我们就赶上了夏尔巴,大概是2、3个小时或者是在3、4个小时的时候,那时已经没有时间概念去记录他了,因为很难。追上夏尔巴以后,我们就一起慢慢的攀登,去修这个路,修到接近南峰顶的时候,我们的路绳已经用完了。这时从南峰顶就能够看到顶峰了,攀过山脊,你就可以清晰地看到顶峰在那儿了,这个时候已经到下午2、3点钟了,我们所有的人都非常犹豫,因为我们没有路绳,我们很难再往前走,危险程度太大,怎么办?我的夏尔巴们问你怎么想的,我就看着他们,我说那你们怎么想的,因为那个时候要下去非常陡非常危险,已经到了那个路段,垂直高差只有2、3百米,那个路段最后我们走了,从下午3点开始算,我们走到下午6点半,花了3个多小时走到那个地方,可以想像我们是怎么走上去的。
在这个时候思考,涉及到每个人的生命安全了,如果是你选择放弃,那你回去下面还有路绳,相对是安全的。如果你不犯什么高山病,相对是安全的。我们说要不再试试,再走一段,那就再走一段。大概走了十几二十分钟,前面第一个巴桑回头停下来问我话的时候,因为我就是第二个,后面还有第三个,还有最后一个人,大概意思就是,即使我们到了顶峰,我们有没有想过怎么下来?因为回来肯定会是晚上。当时一下子我就停下来,就震住我内心了。我也在想怎么办,但是顶峰就在眼前,就差那么几百米垂直高差,虽然用了很长时间完成,但是那一刻,我大概做的最长简短的一个思考,我想了两个问题:第一,今天是23号,也就是说我们错过了这个时段,今年我们再想找到一个好的窗口期,几乎不可能了。第二,我再回想一下,我凌晨三点多查的天气预报,再加上我们走的这个过程,虽然有点变天,根据我的经验判断,我认为在这个期间不会有大的暴风雪。基于这两条,实际上那个时候我觉得真的不在于你的技能,不在于你的体能,因为每个人都处于几十个小时透支的状态,氧气流量开的非常小,每个人都在考虑我们最后能不能有一点氧气下来。我的判断是听内心的声音,我只能表达我的意见,我说我想继续往前走,再尝试往前走。夏尔巴听了这个话以后,他之前的这个犹豫就很坚定了,那我们就走,我们就Go。
主持人:也是被你影响?
王静:然后我们就往前走了。当集体被受到影响的情况下,又有一个非常集中的点,我们再上去。当然这里边不排除有人会放弃,四个夏尔巴当中有一个人跟在了最后面,返回了营地,因为他觉得挑战太大了,心理受到了生命的冲击,所以他下撤了,当然这是他自由的选择。如果是有另外一个夏尔巴要这样选择依然是这样。我后来想如果就是我一个人呢,我没有勇气上去。后来我们在接近下午的6点30到达了顶峰,当时看了时间看了表。
主持人:一般登顶的时间都是在中午时候。
王静:我们的关门时间,一般设定在中午12点,这次实际上我心里面之前是有一个预定时间的,只有我们几个人在山上,难度很大。我的关门时间是下午2点钟,往后推了两小时。但是后来看到顶峰的时候,我觉得那种状态就是听内心的声音,那时候靠的不是体能,就是信念,而且这个信念是一个集体的信念,只有集体形成这个信念,我们每个人实际上你是我的队友,他对你是有支撑的,所以才在这个时间段登顶。我们并不知道是下午的6点半登顶还是7点半登顶还是8点半登顶,甚至更早登顶,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只愿意尝试,愿意付出这样的努力,我们愿意这么做。之后我才知道,是历史以来珠峰的最晚的登顶记录时间,之前我是不知道的,没这个概念。
主持人:创造了一个新的记录。
王静:对,对。下到南澳是晚上11点。
主持人:摸着黑下来,而且没有路绳。
王静:没有路绳。
主持人:有一个梦想在那儿,跨越深渊,抵达梦想,但是需要面临生与死的考验和挑战。
王静:我还想分享一点回到南澳的过程,回到南澳晚上11点,我们当时设定了一个夏尔巴留到南澳,5个夏尔巴当中,有一个夏尔巴是提前返回,但并不是在南澳返回的那个夏尔巴下来,是之前的一个夏尔巴,预定的夏尔巴在这里。我们当时是两顶账篷,只有两条睡袋。南澳是一个风口,在1996年山难的时候,南澳是有13个人遇难,就是因为天气变化,包括两名非常优秀的欧洲的登山向导。我们两条睡袋,可以说是非常难熬、煎熬的一个晚上,很冷很冷,登顶下山,体能透支,羽绒服里面的内层都湿了,冰的那种概念,在1975年的时候,我们国家有一个在北坡的登顶过程,其中有一位夏伯瑜老师,在8000米把睡袋给了其他队友,后来下山以后截肢了。这是一个非常难熬的过程,因为我们当时设定,怎么样都要下到C3去,C3海拔7000多米,对生命危险可能相对小,更大保护我们所有人的安全。但是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办法,下不去了。
主持人:太晚了。
王静:太晚了。
主持人:我只能说非常让我们感动,我们之前听到一些坊间议论,那些坊间议论非常不公平,我作为媒体人应该尽量客观和公允,但是刚才听到这样一个实际上是创举,在条件不充分,获得的支援协助很少,而且有点类似首登。当时辛兰丽(音)登珠峰,也是有庞大的夏尔巴人支持才登顶珠峰,今年实际上5个人,上面没有别的人,之前提到的美国女士肯定没有完成。
王静:她是登卢子峰没有完全登上,下来了。
主持人:实际上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创举,我想以王静为代表的中国登山人,他们或许有一定的物质积蓄和支持,但是他们体现的是一种登山的精神,这种精神实际上是我们中国实力的象征,一种软实力的表现。我现在经常跟随一些运动员或者说是户外人出国比赛能够感觉到,人家说你们原来不是香港人,不是日本人,不是别的亚洲人,而是中国人,他们非常尊重你。我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实际上我的内心是非常感动的。如果是放弃了,4月18号之后您就放弃了,我们今天可能不会坐在这儿跟大家分享这些非常难得的,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有的这样的攀登的体验。
王静:当时媒体做了很多的不对称的信息公布,包括目前实际上只有3个夏尔巴跟我登顶,不是5个夏尔巴,好多信息错误。
主持人:您不是做媒体,在我看来媒体现在更需要抓人眼球,更需要一些轰动性的效应,比方说揪住其中一个点,坐了直升机,从大本营到了C2,会不会违背一些职业原则,但是我们想这是必由之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最后我想问我们这次登顶是不是已经获得了一个国际上的认可或者当地的认可?
王静:对,实际上5月16号的时候尼泊尔官方就已经公布登顶的认可,因为受到很大质疑。6月30号的时候我也参加了尼泊尔官方的一个活动,这个活动是发荣誉奖杯和证书,是国际登山家的荣誉,事实上我想说这是我们集体的荣誉,真的,我只是站在台上领了这个而已,没有我们的夏尔巴是不可能完成这件事情的,没有我们集体的信念是不可能完成这样一件事情的。非常非常感谢我的团队。
主持人:我也非常感谢他们,而且最终我们安全的下撤了。说明即使有山绳,假使我们是一个有神者。
王静:包括书的编辑,跟他聊天的时候,他说王静,冥冥之中有天在帮助完成这件事情吗,我想一想,好像真的是这样,因为中间有太多的不确定,也包括最终媒体的爆炸性的新闻,我正好在阿拉斯加的麦金利山上,没有信号,看不到这一切。他说如果是以你的性格,是不是会反击?我后来想一想,是不是会呢?但是因为我还是知道一些负面的信息,虽然不完全知道。但是那一站我非常平静,非常享受这个过程,后期肯定是知道了,我也没有做太多的回应,只是在我的微信跟关心我的朋友和网友们,做了一个我攀登的事实的经过。因为作为我本身来讲,我可能受一些委屈,好像我还可以去承担,但是我觉得对于我的朋友和关心我的人来讲,我需要跟他们表达,是怎么样一个过程,真实过程是什么样子,我有这样的义务和责任做这样的事。
主持人:其实非常高兴,我们今天的时间已经超过原来原定的时间,但是我再问一个看起来非常甚至有点幼稚的问题,有没有可能你一个人背着包今年从南坡的大本营直接登顶?
王静:从我的经验来判断,假如说是今年攀登队伍里的人,如果是能够有人这么做得到,我相信他们会这么去做。我只能这样讲。
主持人:为什么没有?
王静:是不是就没有这样的人能做得到呢?是不是这样呢。如果是我能做得到这样的话,我可能也这样去做了,事实上可能攀登珠峰是一个非常科学,一个非常周密的事情,需要去规划,需要一个团队支撑的一个状态。
主持人:好的。再次感谢王静,感谢王静成为今年唯一一个从南坡登顶的地球人,感谢。
王静: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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