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纳西美与痛感悟：人生境遇有高有低

    游培泉、顾冰和李少壮站在安纳西湖畔的领奖台上。游培泉，9小时58分，排名18。这是让欧洲高手也不敢小觑的好成绩。顾冰第54名，少壮一百多名，都是很替中国人长脸的好成绩。

    左起：顾冰、梁新德、游培泉、李少壮。这四位国内顶尖的跑者也安纳西环湖赛中取得了优异成绩，可喜可贺。图为四名跑者手持泰尼卡队旗，在我们住处外合影留念。

安纳西湖畔的鸟屋。这也是一栋多层的“公寓式”建筑。

　　安纳西有一座船型的利勒宫，当地叫做老监狱，坐落在运河边，迄今900年，那是安纳西最具代表性的古迹，也是欧洲上镜率最高的建筑之一。

　　三、安纳西的美与痛

　　起跑2公里到19公里，一直是上坡，17公里上升近1300米。大部分坡段不算陡，有几段原始森林里是起伏不大的松软林道，可以很舒服地跑起来。

　　我常说自己总把上坡看成存钱罐、下坡当做取利息，每当下坡出现时，我总不会错过颠起来跑的机会。可是不久我发现，下坡跑得快的人大有人在。每当我自己觉得还算脚步轻盈时，常会有更轻盈地超越我。而我不能喘息，哪怕低头系个鞋带，也会有三五十人嗖嗖的超过去。还有个小建议，这段夜路由于其它光源几乎没有，非常黑，头灯越亮越敢下脚跑。我戴的这个头灯，续航力不错，但仅70流明，不太合适阿尔卑斯的漆黑夜路。

　　快到坡顶时，天色渐亮，我惊喜发现山顶林间的积雪，也新奇看到一栋栋充气球形屋的露营地，为跑者指路的火把尚未熄灭，让我突然有了跑在冰与火世界的奇妙感觉。当手表海拔显示快到1600米时，我回身一看，发现已经跑在云端，滚滚流云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云上的世界里，除了远山层峦跌宕，就只有眼前的山脊小 路，似是云梯，展开铺向远方。

　　这是我毕生难忘的越野跑经历，也是我这次安纳西跑赛最接近高潮的时刻。在山巅跑了大约1公里，抵达20公里补给站。我脱下皮肤风衣，将手套，帽子和头灯塞到水袋包里，把登山杖折好，然后吃了两段香蕉，半个苹果，喝了一杯热汤，就开始跑步下山。

　　此时是早晨6点，光着的手又握着折起来的杖，非常冷，一碰到金属就更冷，我一边变换握杖的姿势，一边埋怨自己太冲动，把手套和衣服脱早了些。一开始，下山的路有些泥泞，但坡度不大，比较适合飞奔。我跟着欧洲跑者，速度也被带得很快。不过每到了稍陡的地方，我就快不起来了。

　　下陡坡时，这些欧洲选手并不怎么减速，重心依然往前压，落脚很准。而我已经开始撑着杖，重心后仰，小心翼翼而下。即便这样，我在前半程的速度还是比预想得快。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因为赛道很少有公路等硬化路面，更别说台阶，对膝盖冲击不大，更为适合越野跑。

　　下到山腰时，周围一片雾蒙蒙，能见度很差，已经失去了刚才在山顶那种朝霞沐浴、云端漫步的美好感觉，甚至觉得有些憋闷——这可能是长期生活在霾都的心理作用，其实，人家这里，只是云深不知处，又何来污染物？

　　下到山谷，路过农庄，这里的景致让我想起了去年在法国阿瓦隆的毅行，也是这般青翠湿润，也是一般的淳朴田园。可惜，截然不同的是，下到山谷立即再上，而这段阴面的上山路让我吃尽了苦头：坡非常陡不说，还全是湿滑的烂泥，纵然刚才飞奔而过的跑者，也在这里笨拙前行。站都站不稳，何况还要向上爬，这样的路是最 耗体力的。

　　上到山顶，也是怪石嶙峋，只能小心翼翼而过。这座山海拔不算高，才1300米，但上坡下坡都不容易，下坡陡峭，更费腿力。下到山腰的村庄，有一个补水站， 似乎就是山泉水。安纳西的赛事，途中是没有换装点的，只有3个站有食物，其它的站点只能补水，而计时是由号码布上的电子芯片来记取的——途中每个站点会有北马那样的电子门槛，用在刷芯片信息。所有参赛者通过每个站点的信息，可以通过安纳西环湖赛官方网站实时浏览。

　　号码布的设计也极有特色：初拿到号码布时，我还不理解为何要把海拔赛道图倒着印在上面，而比赛时非常感谢这一匠心独具的设计。原来这种设计，是便于参赛选手一低头就能看到海拔和位置图，很清楚的辨认出自己处在哪个位置，前面大概是上坡还是下坡。

　　由水站出发，再翻一座小山，就抵达44公里补给站。到补给站之前，大概有3公里公路，这也是整个赛程中，比较少见的枯燥硬化路面。不过补给站旁边是一个滑 翔伞俱乐部，远远地就看到一群飞翔的“大鸟”，缓缓落在草场上，然后“鸟人”们细细整理伞包。这种飞翔的感觉，让我心驰神往。

　　我在这个补给站休息了比较长的时间，大约10分钟，吃了些面包和葡萄干，给右侧的水壶灌满水。

　　一路上，我几乎逢水就给右侧的水壶灌满，左侧水壶和背包里都是超浓缩的等渗能量饮，一开始起跑时还可以小口抿，但到了30公里以后实在喝不下去，还是喝白水过瘾。途中我还喝了不少野地里的泉水，甘冽爽口，有种清甜的感觉——一开始我以为这是我个人心理作用，赛后和梁新德聊起，他的感受也是一样。

　　比赛过程中的能量补给非常重要，我一般是靠等渗能量饮来补充体能，因为饮料里有蜂蜜、电解质和维生素等，补充得好的话，全程可以不吃别的食物。但由于这次赛程途中没有补给点，我原本计划多带浓缩的能量饮，用白水漱口。不过，实施起来并不理想。30公里后几乎一口浓缩的能量饮都没喝，还舍不得倒，就这么一直 背回住处，倾倒在洗面盆里。

　　休息后再出发，不久就是大上坡，基本是上升的林间小道，身体左侧就是山崖或者缓坡，我的步履愈发沉重，在这一段被许多选手超越。他们超越时都很有礼貌，而且一超就是一队人，相互之间盯得很紧。其实从沉重的气息可以听出来，大家都是咬牙在拼。这段坡路是整个赛程中最难的一段，随着海拔上升，阳光越来越灼热， 有两次我都在路边的溪流用凉水浇头。

　　到了海拔1400多米，还有一段下降，然后再开始大的爬升。这个爬升就像在香港的黑夜里看到针山，只不过没有台阶，只不过把一盏盏头灯换成了在悬崖上手脚并用攀爬的小黑点，这个情景让精疲力竭的我丧失斗志。

　　我在山尖下的草坪上坐下，卸包，躺倒，面前的天空幽兰，白云仿佛触手可及，耳侧的悬崖洁白陡峭，有些像华山的山巅，只是更多了些野趣。更独特的，是不远处的山羊正在吃草，它们的脖子上套着铜铃，每次摇头晃脑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群山羊凑在一起，仿佛是一个交响乐团。而我，此时已顾不得太多享受，只觉得最 近内外交困，能量虚弱到极限。

　　休息片刻，我起身出发。一步一步爬上大尖。虽然确实陡峭，但爬上来也并非困难之极。巅峰处有几段路绳供选手牵引、保护。裁判亲切迎上来打招呼，说翻过这座山，后面的路就没有多难了。现在想起来，我应该在这里多停留片刻，享受在山巅俯瞰安娜西湖的美好。而我只想着赶紧完赛，赶紧结束这一切。脚越来越刺痛，可 能是老茧遇上了新鞋，磨合有些不大顺利。

　　不过下坡，我还是持续奔跑，一心想把浪费的时间追回来。这一段路超越了十来个选手。可惜缓下坡不到2公里，不久就遇到比较陡的碎石下坡路，这是最费腿、最磨脚的路况。

　　随后大约十公里，我走得极为痛苦，一跑脚就疼，右脚前掌外侧包括小脚趾，左脚外侧后跟，我感觉都磨出血了。这可能和我起跑前没有修整老茧和趾甲有关，也是没料到路况会如此崎岖艰难。

　　又熬了一个多小时，不断地上坡下坡，下午约五点半抵达71公里的大补给站。一进门就遇到白发苍苍的Mary，她热情迎上来问我怎么样，我痛苦地指了指脚。 Mary似乎是这个大补给站的总负责，她立即把我带到医疗站，医生让我躺下，然后左脚一个人、右脚一个人就开始帮我治疗。我感觉他们是在用剪子绞我磨破的皮，然后慢慢地居然快睡着。

　　不一会儿，医生拍醒我，说还有12分钟补给站关闭，问我怎么办。此时我已精疲力竭，毫无斗志，想起来还要爬山就头疼，说了句请帮我继续治疗，就躺下继续休息。

　　其实还剩下13公里，只有一座不算大的山，三个半小时，足够完赛。队友苏子灵六点零一到达这个补给站，八点十四抵达终点，最后这一段仅用时2小时13分。而我若不休息，还有3个半小时，就算再慢，咬牙也到了。

　　这是我第一次退赛，我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但我再不希望感受这种挫败感。精疲力竭也好，脚上伤痛也罢，其实都是心理能量耗尽的外在表现。这对我是难得的一次教训，安纳西优美的风景和内心的无力感交织在一起，既难以忘怀也难以释怀。

　　小结：寻获无价之宝

　　在似乎一切都可以用金钱衡量的当下，我这趟安纳西之行却深深领略到许多无法标价的收获。

　　首先是安纳西的美。自然风光是天赐的无价之宝，我们越是生活在空气污浊的都市里，就越惦记青山绿水。就户外环境和户外氛围来说，安纳西是珍宝中的珍宝。当北上广赤日炎炎时，安纳西正是雪山脚下阳光和煦的避暑圣地，非常适合带上孩子来感受户外生活的的种种乐趣。

　　其次是泰尼卡的强。安纳西环湖赛，在法国百公里以下越野跑赛事中影响力当属第一。这是来自欧洲另一户外大牌国际运动员老大的评价。我切身感受了它的赛事规模和组织水平，只觉得自己笔力不逮语言匮乏，希望来年有更多内地跑者能去验证我所言非虚。而这么盛大的赛事，由泰尼卡冠名，说明泰尼卡在国际越野跑领域的品牌影响力。短短几年中，泰尼卡在国内成为跑者耳熟能详的品牌，一是因为意大利制鞋工艺确有独到之处，还有就是泰尼卡对推动越野跑运动的不遗余力。户外运动的发展，离不开品牌的投入和支持。这是将有限的资源化为无形的影响。在中国越野跑运动崛起的历史上，泰尼卡的贡献和影响谁都无法遗忘。

　　再者是跑者的启迪。这次安纳西环湖赛，我途中感受到了，欧洲跑者的素质、能力和礼仪。在我前后基本是普通水平跑者，人人礼貌和节制，都是气息沉重，都在默默坚持，没有喧哗和随身的音响，感染我的，是一种对于越野跑的认真和热爱。不仅对于我，对于李少壮、顾冰、梁新德和游培泉这四名国内顶级跑者也是一次难得的学习和交流机会。小游赛后告诉我，他的下坡能力在国内已属很强，但还是跟不上第一集团的四、五个顶级跑者。而这些顶级跑者，上下坡基本用小腿发力，大腿基本不用蛮劲儿。“他们技术很强，上坡我还勉强能跟上，而他们下山基本飞奔不停！”这是小游的感受。当然，每个优秀跑者都有自己的跑步心得和跑步哲学。像小游说，“我平时一般蔫蔫的，就是为了比赛是发挥出精神。”在我的理解里，这种平日的养气(包括慢跑以滋生阳气)，也是在培养心理能量。

　　人生境遇有高有低，内心能量也有时充盈有时羸弱。强的时候，不骄矜冒进，弱的时候，要建设内心。这是包括越野跑在内，许多耐力运动给人的启迪。有了这些无价之宝般的启迪，任何看似脆弱的生命，都能变得强大和坚韧。毕竟，越野跑也好，公园跑也好，不是为了人人都成为冠军，而是为了让我们普通人更健康、更乐观、更寿长！

　　赛会旁边建有儿童活动区。像这样的攀绳区有好几个，孩子们玩的不亦乐乎。就连滑滑梯也比国内的高许多陡许多。我们的都是独生子女，可能过于怕摔着怕伤着。其实，孩子比大人想的要皮实得多。

　　图为几名跑者和翻译Mei在湖边合影留念。最顽皮的是苏子灵。谁是苏子灵，找出最顽皮的小伙伴就知道了。

　　适逢端午假期和周末，我看着三三俩俩的欧洲人，或在沙滩上晒太阳戏水，或在草坪上聚餐踢球，湖面上风帆点点，湖上空翼伞鹰翔，蹒跚学步的孩子在草地上或跑或跌、自由撒欢，并无大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经过20个小时的飞行，我们回到了首都T3航站楼，合影留念是必须的。

　　附：2014 Annecy Maxi Race 男女前十名成绩

　　男子前十

　　1 . Sebastien SPEHLER , 8h45mn26s

　　2 . Fabien ANTOLINOS , 8h48mn54s

　　3 . Patrick BRINGER , 8h48mn56s

　　4 . Xavier THEVENARD , 8h49mn07s

　　5 . Clement PETITJEAN , 8h56mn52s

　　6 . Julien CHORIER , 9h06mn58s

　　7 . Anthony GAY , 9h11mn25s

　　8 . Julien COUDERT , 9h15mn19s

　　9 . Yann CURIEN , 9h30mn18s

　　10 . Ricky LIGHTFOOT , 9h31mn09s

　　女子前十

　　1 . Caroline CHAVEROT , 10h15mn25s

　　2 . Aline GRIMAUD , 10h56mn15s

　　3 . Virginia OLIVERI (Italie) , 11h05mn12s

　　4 . Yulia BAYKOVA (Russie) , 11h12mn19s

　　5 . Katia FORI (Italie) , 11h25mn35s

　　6 . Amandine GUERDOUX 11h50mn21s

　　7 . Gaele GIOT , 12h25mn10s

　　8. Aude DIET, 13h26mn12s

　　9. Cecile FAULCON, 13h31mn05s

　　10 . Elise DELANNOY, 13h44mn53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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