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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楠
严冬冬,今年11月将满28岁。2001年辽宁鞍山理科高考状元、北京奥运火炬护送队员、清华大学第一名登顶珠峰的学生,这些是帮助大多数人记住他的标签。而那个更加真实的严冬冬,活在每一个认识他、了解他的人心里,活在每一份定格在2012年7月9日与他有关的记忆里。
2012年7月9日,严冬冬和同伴周鹏、李爽在新疆西天山托木尔地区登顶未名峰,在下撤过程中,在4400米高度的冰川上不幸坠入暗冰裂缝,周鹏、李爽历经5小时艰苦救援无果,严冬冬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
怪孩子的
“典型风格”
冬冬,他的朋友习惯这样称呼他。如果有谁叫他“脑袋”,那么这个人很可能是冬冬的初中同学。冬冬在鞍山市第十五中学读初中,他所在的班级被外人叫做“超常班”。这个班里的尖子生,在高中入学前就已经因为成绩好而声名远扬,冬冬就是其中之一。
经常有人说,冬冬的智商水平高达150。十几年下来,已经没有多少朋友关心这个说法的真假,冬冬的聪明是显而易见的。
由于比同龄的孩子早两年上学,所以在高中同学眼中,冬冬是比他们小两岁的弟弟。但这个小男孩,学习勤奋、认真,不因为聪明或成绩好而松懈。几乎每次考试,冬冬都是第一名,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有次考试,冬冬的政治考砸了,结果总成绩落到第八名。这是冬冬名次最差的一次。
冬冬曾非常喜欢“白芳”。白芳,一条有灵性的雪橇犬,美国作家杰克·伦敦的小说《白狼》中的主角。1999年,当一部根据《白狼》改编拍摄而成的加拿大电视剧《白芳》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的时候,冬冬正在读高一。故事讲述少年马特随父母搬到了加拿大边境的小镇,机缘巧合下,从一名赌徒手中救下了雪橇犬白芳,经历了一次次冒险后,白芳与马特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剧中取自加拿大与美国边境著名的落基山脉的景色,以及那条具有传奇色彩的雪橇犬“白芳”,曾经深深吸引了一大批“八零后”观众。冬冬自然是其中之一,否则,他不会在那段时间里总是“白芳白芳”地说个不停。
关于冬冬的段子在同学和老师间有很多。
冬天,他跟同学结伴儿去冰冻的河床附近找冬眠中的青蛙,把青蛙揣进怀里,看青蛙从冬眠中醒过来。
夏天下大雨,他放弃撑伞回家,顶着雨,走上15分钟,到家时已经浑身湿透。
过马路时,他挑战公共汽车,在公共汽车开过时快速算好时机,抢在车前一溜烟儿跑着横穿马路,然后站在路对面等着还没走过来的同学。
他和同学常去一家书店买书,由于他爱看书、常买书,书店老板后来每次都给他打折。他是这家书店唯一能享受打折待遇的顾客。至于他买的那些文学书、英文原著,每本都被他用纯蓝钢笔画得满满的。
他还会想一些“很大”的问题,讲起来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还有点儿高深,往往让专心钻研各种解题方法的朋友们无言以对。
学校400米的操场,他每天一口气跑30圈,越下雨越是坚持。
这些,都是他的“典型风格”。
高三第二次模拟考试后,冬冬在老师同学面前发愿说,“我要实现梦想,实现梦想就要考上清华生物系,按我现在的状态我考不上清华生物系,所以我要努力。”
其实那时候,没有人知道他的梦想到底是什么。
登了四年山
却从未登顶
2001年夏天,冬冬以鞍山市理科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清华,考上了生物系。高考放榜后,鞍山当地电视台试图通过学校采访冬冬,他说“算了吧”。
初中以前,冬冬的身体素质并不是特别好。而这时的冬冬,一米七左右的个头,总是穿一身只有体育特长生才会穿的蓝底彩花运动服,“每天跑步、做双杠,眼看着肌肉开始发达了。”
进入清华后,冬冬加入了山野协会,开始真正接触登山。此后,冬冬在清华园里跑步、训练,渐渐成了“园子里的传奇人物”。他身穿红色冲锋衣、脸上经常挂着憨憨的笑容,与外表一同被朋友们熟悉起来的,还有他的沉静、执着,以及他“一堆稀奇古怪的理论”,比如,冬冬不吃猪肉,他认为,猪是一种好吃懒做的动物,而自己“是异常勤奋上进的人,自然完全容不下”。
大一那年的暑假,冬冬要独自去鞍山千山露营。所有人都把这话“当笑话听”,冬冬却买了帐篷,真去了。
之后的四年间,冬冬登山不少,却从未登顶。“登了四年的山却从没登顶过”,这一度成为当时高校登山圈里的谈资,甚至有人开玩笑说“他跟山八字不合”。冬冬总是对此默不做声,微微一笑。
2005年7月,冬冬和山野的队友们一同去念青唐古拉山攀登。这是冬冬毕业前最后一次登山,是他经历的第四座雪山。当时一位队友高山反应太强烈,最终,冬冬拍板决定在6800米的高度全队下撤。后来回忆这件事时,队友说,“所有人都明白四次都没到顶是什么滋味,我敬重冬冬,从那时开始。”
大学时代的冬冬,在同学眼中依然是个孩子,“一个纯真的从不会说半句谎话,一个只知道追寻梦想的孩子。比所有人都成熟,但也比所有人都单纯。”冬冬内向,不太懂如何跟女生聊天,他的话匣子,只有在聊到与登山有关的话题时才会大敞四开。冬冬清醒、理智,知道自己没有攀爬的天赋,在体能训练方面自我要求就格外严格,每天在学校里跑步跑成了一道校园风景。冬冬值得信赖,在山里时,他总是在最前面过裂缝、过雪桥、爬冰壁、为队友探路,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也不会抛下队友。无论房间大小,冬冬都有能力把它搞得一团糟,但在野外的帐篷里,他却可以随时睡得呼呼响。他也迷恋游戏,喜欢魔兽争霸和UNO纸牌。登山归来跟队友们K歌时,他是公认的“麦霸”,喜欢信乐团、汪峰、Cranberries。
自由登山者的“自由之魂”
冬冬从清华毕业后,开始“到处漂”。
冬冬在山东泰安“漂”了一个多月,做泰安三夫户外的店长,其间把《登山圣经》通读了一遍。他从网上接翻译活儿,赚了八千多块钱,一多半被他用来买技术攀登包、冰爪、高山靴、安全带、头盔、快挂等装备。后来,冬冬回到北京,在一家报社做实习编辑,每周上三天班,结果却是坚定了他“上班这种事情完全不适合我”的结论。
在校园外漂了两个月后,冬冬搬进了清华14号楼楼顶的活动室。不久,他搬到学校西门外的小平房里,跟朋友挤在一起。“整天坐在电脑前,让人不知道他在干嘛,后来才知道他对游戏着了迷。”
同样是在2006年5月,冬冬一个人去雀儿山——花自己的钱、用自己的装备、自己找山去登。这是冬冬第一次尝试自由登山。那时,冬冬还没有合适的搭档一起登山。
2006年下半年,冬冬做翻译已有一段时间。他着急,因为他登山的梦想,在现实情况的“要挟”下,看起来是那么的艰难。再后来,冬冬进入了北京奥运火炬珠峰传递集训队,开始了为期两年左右的封闭式训练。2008年5月8日,作为奥运火炬珠峰传递火炬手,冬冬成功登顶珠峰。
2008年从珠峰回来后,冬冬的生活轨迹明显清晰起来,登山成为他生活甚至生命的一部分,而让他能够完成这部分生命的现实基础,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找到了梦想与现实的平衡点——利用自己的英语优势做自由翻译,以此挣钱养活自己。
在珠峰集训队,冬冬结识了来自中国农业大学峰云社的周鹏。2007年秋天,冬冬和周鹏被分到一个宿舍,两人很快发现了彼此之间的共同点。不了解冬冬的人,通常会觉得他沉默,很少讲话。只有真正进入到冬冬的世界里才会发现,冬冬愿意分享自己的想法和感受。那时,每天训练结束后,冬冬和周鹏,两个对自由攀登有一样的热情和向往的同龄人,经常聊到深夜。
2008年4月底,冬冬随队登顶珠峰之前,他和周鹏受到《极限登山》一书的鼓舞,约定珠峰活动结束后便成立他们自己的攀登组合,一起体验一直向往着的自由攀登。冬冬给他们的组合命名为“自由之魂”。当时,两人还激情澎湃地制订了一个“七峰连登”计划,想在2008年的夏天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连登七座国内有名的技术山峰。
后来,冬冬把自己定义为自由职业翻译、自由登山者。冬冬的大学同学和朋友、户外圈儿里的朋友,都对他边做翻译边登山的状态又羡慕又嫉妒。2009年至今,冬冬和搭档周鹏、李兰、赵兴政等一起,完成了“自由之魂”、“另一天”、“礼物”、“颤抖”、“自由之舞”等新路线,连续三年获得中国户外年度金犀牛奖最佳攀登成就奖。同时,他还翻译了26部著作,大部分都与登山有关。
人们很容易觉得冬冬奇怪。“一个上了清华、读了不错专业的高材生,未来要么出国做研究,要么有个很好的职位,结婚、生孩子,即便没有清华这个标记,大家都会觉得应该这样。”圈子里的不少人,“曾经有自己的想法,但毕业、工作后慢慢被磨灭,大部分人都在这条路上最后放弃了,坚持下来的人很少。”冬冬是坚持下来的很少人当中,做得最好的。
所有了解冬冬的人都认为,冬冬之所以选择这样的路,是因为他是个纯净的登山者,他追求自由,“他用所有知觉与自然互动,体会活着的感觉。”
自由的代价
通常无比昂贵
2011年,冬冬全年登山12座次,成功登顶7座次;翻译和深度校对了80至90万字的书稿。2011年,是冬冬“非常能够感觉到自己内心成长与成熟的一年,看待世界、人物、事件的方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更加圆润自如”。
“自由自在地安排生活,自由自在地去登山——几年前那个简单而又无比遥远的梦想,居然就这么在不觉间变成了现实。”2011年,距离那个读高三的冬冬、那个大声宣布要考上清华生物系的冬冬,已是整整十年的光阴。当年他未曾说与人听的梦想,在他的文章《我的自由之路》里道破。
“自由,它是如此宝贵,如此令人向往,要得到它所需付出的代价,通常也无比高昂。”冬冬不断地修心,直到他能突破心里那道“坎儿”,坦然面对死亡。
2012年1月1日,冬冬和周鹏、李爽等人一起在石家庄附近的中台山冰瀑攀冰,唯一的冰锥在受力时失效,导致冬冬一直落到20多米的冰壁最底下。后来,冬冬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的照片贴出来,还在微博上若无其事地说“从20米高处坠落的后果好像也就这么回事”。
几乎在所有的攀登装备说明书和所有关于登山的书籍的开头,都会有这样一段话:“登山是一项具有内在危险性的运动,有可能导致严重伤害甚至死亡,任何参加登山活动的人,都必须意识到这种可能性。”而这种危险性,正是冬冬眼中登山的独一无二的魅力。冬冬不是没仔细考虑这种危险性可能造成的后果——死亡。在写给《山野》杂志的《登山,死亡与生存》一文中,他说,“一个成熟的登山者之所以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走向高山,是因为在他看来,这种体验的价值相对于生命灰飞烟灭的危险而言是值得的。”
2012年7月9日,冬冬生命的时钟在西天山的冰天雪地里戛然而止。
冬冬常说,“那又怎么样呢?”
他永远是那个喜欢红色的冬冬,永远是那个爱吃奶油蛋糕、会买榴莲来犒劳自己的冬冬,永远是那个坚定、随和、果敢的冬冬,永远是那个一说起攀登就滔滔不绝的冬冬,永远是那个对山心存敬畏的冬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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