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肖恩-怀特：滑雪界的老虎-伍兹

2011年冬季，肖恩-怀特坐在鸟巢的观众席上。

　　他，今年只有25 岁，却已经统治男子单板滑雪10 年之久；13 岁起进入职业比赛，提着装满现钞的皮箱周游世界，却宣称“从未迷失过自我”。

　　门打开，一个穿深蓝色大衣的红发男生走了进来。“今天真冻得够呛！”他一边笑着和我们握手，一边解开大衣纽扣，里面穿着紧身绿色格纹西装和破洞牛仔裤，极瘦。

　　“你确定他是个运动员吗？”摄影师嘀咕了一句。

　　对于这位都灵和温哥华两届冬季奥运会单板滑雪U型槽金牌得主而言，肖恩。怀特不是第一次面对别人的狐疑眼光。他得意地向我们描述，机场保安在他的随身行李中“搜”到奥运金牌时的表情。“他当时着实大吃一惊，我知道我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运动员，但我拿过两块奥运金牌，这很酷，不是吗？”他大笑着说。

　　当晚，由著名运动眼镜品牌欧克利(Oakley)赞助的Air &Style沸雪世界单板滑雪赛在国家体育场鸟巢举行。作为Oakley全球品牌大使，肖恩。怀特担任比赛的嘉宾主持。

　　从“飞翔的番茄”到“咆哮的野兽”

　　2010年在温哥华卫冕奥运金牌后，24岁的肖恩。怀特再次登上《滚石》杂志封面。这本鲜少启用音乐界以外人士作封面人物的杂志，对他却表现出非同一般的热情，破天荒地在四年里两次请他登上封面，并称赞他是“世界上最勇敢的男人，充满杀手本性”。

　　在那张著名的《滚石》封面上，怀特穿一条星条旗紧身裤，赤裸上身，胸口挂着硕大的奥运金牌，做咆哮弹奏吉他状，及肩红发肆意飞扬，脚下则摆放着熊熊燃烧的滑雪板。相比四年前赤膊披着美国国旗、双手叉腰出现在《滚石》封面上的雀斑小子，怀特的第二个封面似乎更接近他的本性——“一头咆哮的野兽”(怀特本人语)。

　　6岁开始练习滑雪，7岁拥有人生第一份赞助合同，13岁加入职业比赛，怀特以比寻常运动员快一倍的速度飞驰在成功的道路上。“我当时年纪只有其他选手一半大，却总能赢，所以很快就在圈内出名了。但我打赌大多数观众并不知道我长什么样。”他回忆道。

　　在一些怀特的早期比赛视频里，一个比别的选手明显小许多的身影，套着硕大的衣服，戴着头盔，在空中飞翔旋转。那个小小的身影总能比别人飞得更高，滞空时间更长，这使得他可以从容不迫地做各种花哨的动作，然后稳稳落地。而当他轻巧地飞起时，全身最醒目的就是从头盔里钻出来的一撮红发。正是这个原因，14岁的怀特获得了他职业生涯第一个，也是最出名的一个绰号——“飞翔的番茄”。他的第一个《滚石》封面，正是用这个绰号做的标题。

　　怀特自己并不喜欢这个绰号。“我不想做‘番茄’，但这个绰号过去几年就像病毒一样，甩也甩不掉。”他有一次向记者抱怨说，“如果可以选的话，我宁愿大家叫我‘野兽’。”

　　肖恩。怀特1986年出生于四季如春的加州圣地亚哥。作为爱尔兰后裔，他有着一头浓密的红发。“很奇怪的是，我们家几个孩子加上我父母当中，我是唯一一个红发的人，”怀特说，“所以我注定要做一批黑羊。”

　　这还是一头一出生便注定要家人投注更多心血的黑羊。怀特出生时被诊断为先天性心脏畸形病患儿，这种病会引起患者的静脉血和动脉血混在一起，只有10%的患者可以活过20岁。怀特5岁时动过两次大手术，幸运的是，由于当时年纪太小，除了现在胸口还留着一道浅疤以及定期要就医观察外，他几乎对那段恐怖的病史毫无印象。“我只记得我小时候非常调皮，一刻不停，我猜这也是爸妈决定让我练滑雪的原因。他们本以为把我绑在滑雪板上，我就不敢乱动了。”他半开玩笑道。

　　怀特6岁开始学习滑雪。由于圣地亚哥当地规定不允许12岁以下的孩子从事这项高危险运动，经济拮据的怀特夫妇时常要抵押家产，凑足费用带儿子去其他地方的滑雪场练习。“家里通常凑足了滑雪的钱，就没有钱住旅馆了。所以那时候我们一家几乎都住在旅行车里。”怀特回忆道。

　　所幸的是，老天爷并没让怀特一家等待太久，怀特很快便展露出在这个领域的非凡才华。刚开始，他只是比哥哥杰西。怀特滑得好些；逐渐，他成为所有人中最好的那个。他12岁参加青少年比赛时，发现在同年龄组别里已经没有对手，于是次年加入职业比赛，并很快统治了职业单板滑雪比赛。“他出名太早，以至于很多听过他名字的人，都误以为他已经40岁了。”他的经纪人这样告诉我。

　　怀特的非凡才华同样表现在滑板领域，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滑雪和滑板两个项目的世界冠军。大约2007年开始，他接连在包括Dew Tour极限巡回赛等几个重大赛事中拿到滑板项目的冠军，可他的成功却受到其他一些单板运动员的抵御——他们对这位滑雪界偶像“入侵”滑板界耿耿于怀。

　　“要打入一个新群体本来就有点难，尤其是当一个宣称只有空余时间练练的小子竟然可以拿下他们的世界冠军时，的确是件比较难接受的事。”他后来含蓄地向 ESPN透露，有一段时间当他参加滑板比赛，总要被别的选手嘲讽说，“你的雪板呢？”

　　怀特的哥哥杰西对此表示愤怒：“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能理解肖恩，因为他的存在，极限运动比以前受到更多重视，赞助商越来越多，所有人的收入都提高了！”杰西认为弟弟对极限运动的贡献，不亚于老虎。伍兹对高尔夫的贡献。

　　肖恩也感到愤怒，但正如他自己所说，“每当我感到愤怒，我会静下来，然后让自己专注”。他在三天时间里，奇迹般地学会了三个超高难度动作，作为对那些讥笑的回报。“当麻烦来临时，我的态度是，‘好吧，要么解决它，要么不理它’。当我听到那些讥笑时，我会默念，去你妈的，我会做到最好，给你们看。”他说。

　　“我喜欢来点与别人不一样的”

　　如果要了解怀特一家的生活方式，不妨先看下肖恩。怀特少年时住过的房子。在德尔玛地区的那幢房子看上去很普通，只有到了后花园，你才会发现其中的玄机——那里装了一个小型的U型池和一个巨大的弹簧床。肖恩和哥哥杰西从小就在后院练习滑板和滑雪技术。杰西喜欢从U型池跃起，然后落在弹簧床上；而肖恩每次降落前都要额外作一个空翻。“我警告他说，你还只有10岁，做这个太危险了。”杰西回忆说。

　　肖恩却不在乎：“拜托，我六岁就开始练这个了，我在空中的时间够长，这不算什么。”

　　与其他选手不同，肖恩。怀特从没有过教练。他那些又高又飘又花哨的动作，全凭自己的想象和揣摩。“对我来说这更像是一种本能反应，”他如此解释自己在空中翻腾旋转时的感觉，“我知道有些人会在做动作时尝试找一些参照物，但我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找参照物，所以我索性全凭感觉。当然，这种感觉来自于自信。”

　　除了不喜欢抱怨，这位性格开朗的年轻运动偶像同样不喜欢夸耀他的勤奋，但看过他日常训练的人，都会感慨他如此卖命。每年，怀特大约会花7个月的时间训练滑雪，其他时间则用于滑板训练。“他的确是我见过练得最疯狂的家伙，”一个曾与他一起训练的运动员说，“他几乎从早到晚都待在U型槽里，在雪场之外他还要在健身房进行一系列力量训练，如果不够尽兴，他还会去玩滑板。天知道这家伙怎么会有发泄不完的精力。”

　　“当肖恩。怀特打算练一个高难度动作时，他会没日没夜地练，不到完美绝不下U型槽。因为他总担心稍有松懈，这个动作就会被别人先练会了。” ESPN记者蒂姆-柯翁说。

　　这种情况到了2010年冬奥会之前有了改变。为了帮助他备战冬奥会，怀特的一个主赞助商为他在科罗拉多的偏僻山谷里打造了一个私人滑雪场。据说那个练习场的位置非常私密，只有直升飞机才能进得去。那是属于肖恩。怀特独有的白色世界，他一个人在那里闭关练习，不必担心自己的技巧被别人学会。

　　怀特在温哥华冬奥会上第二次夺得男子U型槽单板滑雪金牌，轰动全美。他在决赛第二轮，做出了这项运动有史以来难度最高的腾空翻加旋转1260度(double McTwist 1260)，被CNBC评选为温哥华冬奥会最震撼的十大镜头之首。CNBC当时评论说，怀特再次将一项运动的层次拉到一个新高度。“当时的情况是，我在第一轮后就已经赢了，这完全在我预期之外，我还没拿出杀手锏呢。为了这个动作我练习了很久，所以我决定要在比赛中尝试这个动作，虽然完全没有必要，但我认为那是证明自己的时刻。”他向我们回忆说。

　　据《纽约时报》的奥运后续报道称，在参加温哥华冬奥会前的很长时间里，怀特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正如他后来告诉我们，“不是代表个人，而是代表美国，被公众寄予厚望，要为国争光”。他当时向《纽约时报》透露，在入住当地酒店后，殷勤的酒店主人特地在他的房间挂起了美国国旗。怀特一个人默默取下国旗，“奔溃得想哭”。

　　怀特以“不同层次的激动”，向我们解释两次问鼎奥运最高领奖台的心情：“20岁在都灵，我站在领奖台上想得最多的是我的家人、我从小的经历。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朝圣者，花费了很大力气，终于站到了这个位置；相比之下，24岁在温哥华，则更像是一场捍卫自己领域的比赛，我要告诉全世界，我依然是最强的。”

　　只不过，对于已经“孤独求败”的怀特来说，“最强”早已不是他的极限。他希望自己是最“特别的”，就像他那头与众不同的红发。“我是那种喜欢做一些在别人预料之外事情的人，我喜欢挑战别人的常规思维，我想这或许也是我能够在这个领域取得成功的原因。我总喜欢尝试别人从未想过要做的动作。对我来说，生活充满惊喜。”怀特说。

　　这或许也正是他至今坚持同时进行冬季和夏季两项极限运动的原因。“我总渴望学点新的玩意儿。我6岁就站在滑雪板上，现在已经25岁。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练习吉他，过去20年都在弹一首曲子，不管这曲子有多好听，总也有腻的时候。单板滑雪也是这个道理，当我开始对它感到厌倦，我就去练习滑板。”他认为他的2011赛季过得不错，除了毫无悬念地在冬季极限运动会拿到滑雪项目金牌外，他在夏季极限运动会上同样也夺得了U型槽滑板金牌。

　　“滑板不是奥运项目，所以夏季极限运动会就相当于这项运动的世界最高级别赛事，它的冠军就等于奥运金牌。因此，这个赛季我证明自己在这两个领域都是最好的。”怀特说。

　　“极酷又潮的乖宝宝”

　　“所谓偶像，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立志当道德模范的乖宝宝，但总显得缺乏性格；另一种是个性十足的酷小子，但多数总喜欢惹是生非。” Oakley全球传讯总监戴安这样总结。在他看来，肖恩。怀特的特别之处在于，他是少见的两者结合的偶像，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极酷又潮的乖宝宝”。

　　“2006年，这个20岁的红发少年在都灵绽放光芒。从他掀起面罩的那一刻，也掀起了一场广告商的嘉年华——一个罕见的从事两项体育项目的天才，一个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纹身、打洞的健康少年，一个性格外向、总是对人友好的奥运冠军，一个几乎可以与任何品牌嫁接的代言偶像。”ESPN曾如此评价怀特。很快，怀特的形象便出现在包括个人电脑、时尚潮牌、电信公司、电脑游戏软件等各种广告中，“成为全美20岁以下赚得最多的人”(ESPN语)。

　　在美国，人们经常将肖恩。怀特与老虎。伍兹相提并论：他们同样出身平凡，却很小显露出非凡的运动才华，并凭借自己的才华将一项小众运动推广到大众领域。

　　怀特的职业生涯与伍兹极其相似，他们在很小的年纪便参加职业比赛，常常与比自己年长一倍的对手周旋，却总能赢得比赛。“我记得当时我还未成年，根本不能去酒吧，而一些比赛的奖金都要去酒吧拿。于是，我只好抱着冠军奖杯在酒吧外，傻看着其他人在里面狂欢，心中默念，我才是冠军！”他后来坦言自己不太习惯看到那些喝得醉醺醺的成年选手，搂着在酒吧搭识的姑娘离开的场景，他说当时他觉得有点尴尬。

　　相反，这个十几岁就年收入过百万的少年在环游世界之余，坚持完成了高中学业。“我不想别人以后提到我时说，他没有高中文凭。这一点不酷。”怀特说。因此，在无数个冠军夜晚，酒店门口粉丝的荧光棒漫天飞舞，怀特却拉起窗帘，静下心来做微积分的功课。

　　早期的一些极限运动比赛，获胜运动员的奖金大多以现金结算。在网上流传的一张关于怀特的照片里，只有13、14岁大的他坐在铺满一床的美钞上。长期浸淫在这样的环境中，很难想象怀特却从未经历过青春期的叛逆。采访NBA球员德怀恩-韦德时，他承认一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突然面对大笔金钱和名利，通常会不知所措。但怀特坚称从未迷失自我，他甚至不认为自己是一夜成名。“我从来没有这种问题，我13岁进入职业比赛，在拿到第一块奥运金牌之前，已经准备了整整6年。我的意思是，我的成功是循序渐进的，我不是那种拍一部电影一炮而红的人。”怀特说。

　　和伍兹等前辈运动偶像不同，怀特这一代走的是更亲民、更开放的路线。相比于被塑造成高高在上的神供人膜拜，他们更习惯做一个亲切的邻家男孩。“关于我的一切，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拿出来讲的。”他这样告诉记者。这令我想到Oakley的另一位签约运动员——与怀特年龄相仿的高尔夫天才罗伊。怀特麦克艾瑞。后者甚至在自己的博客上号召粉丝向他提问，“什么问题都可以问”。除此之外，这两位年轻运动偶像都喜欢频繁地在个人网站晒自己的搞怪生活照。诸如此类，都是伍兹这样的运动员不可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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