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乒乓世界》杂志2015年第7期内容,封面故事-丁宁:
文/陈偲婧 图/刘紫园 边玉翔
乒超联赛期间,只要回到北京训练,丁宁第一件事就是预约AP团队(美国体能训练团队)的康复师做脚踝康复。丁宁书包里一直塞着一张折皱了的A4纸,上面是几套动作训练说明。6月的一个上午,丁宁按照纸上的提示自己做完康复训练,回答了康复师一些问题,做了几个康复师规定的测试。得到的诊断结果是,比赛太多,比赛时踝关节绑得太死,骨头有些被挤住,对恢复不利。接着康复师帮丁宁重新绑了脚,做完这些,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中午在球馆附近的一家餐馆边吃饭边采访,不少人认出了丁宁,在她吃饭的时候总往这边看,最后有人按耐不住过来问可不可以合影,正在接受采访的丁宁先礼貌地拒绝了。采访中,丁宁没有按套路从封闭训练聊起,话题被抛到更遥远的冬训,原来换球以后她就一直很纠结,到冬训大家共同探讨新球的影响,并逐步在训练中有所起色时,丁宁还是找不到路子。三次直通比赛丁宁都没打出来,自诩脾气好性格好的她,第一次在北京队总教练张雷、郭焱和国家队主管教练陈彬面前拍桌子发火,火不是冲别人,是对自己太失望。
世乒赛开始后,丁宁第一次面对记者混采时说她是中国队单打阵容的第6号选手,开玩笑一样笑嘻嘻地,把记者们也都逗笑了。但丁宁心里其实没有笑,她知道这句话不是谦虚也不是客气话,五个队友她全都在不久前输过。
很多人说丁宁单打的签抽得好,避开了李晓霞、刘诗雯和朱雨玲,丁宁没有盲目地开心,她看到要晋级,先要过两个削球伊万灿和武杨,打完资格赛的木子后来也被抽到同一半区。不出丁宁所料,对武杨和木子的比赛她拼尽全力赢下来,两场4比3,下场后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在抖。
最后聊到那场戏剧性的决赛,丁宁说她看到网络上的各种猜测甚至一些人身攻击,只是觉得伤心,她说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那样的事。意外受伤对场上双方来说都是个极大的考验,“比赛打到第七局了,谁会放弃啊?”丁宁选择坚持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但其实第一时间的选择和平时的积累分不开,2013年全运会丁宁大腿拉伤后依然坚持比赛;同年巡回赛总决赛丁宁半月板受伤也选择继续比赛;2014年乒超联赛决赛丁宁手腕磕出了血,简单包扎后也没有弃权。丁宁从来没有因伤退出过比赛,前两次丁宁输了,但后来丁宁都赢了。
女单决赛结束后的深夜,从四面八方赶到苏州看球的叮当们(丁宁球迷团的昵称)聚在酒店楼下,没有推搡没有尖叫,只是整齐安静地向从医院回来的丁宁竖大拇指。第二天在机场,送机的叮当们告诉丁宁,“看比赛的时候任国强指导就坐在我们旁边”、“周树森指导坐在我们前面”、“他们人特别好,给我们讲球,还和我们一起喊加油”。丁宁觉得心里特别温暖,她同时想到了赛前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的张怡宁。丁宁笑着满足了叮当们的愿望——给她们在她们想要的地方,书包上、衣服上、自制的小旗子上签名,还特意签上日期,她也知道了为什么叮当们见到她都那么安静,因为她们嗓子在决赛那天全都喊哑了。“我特别感谢他们,教练、朋友、球迷,每一个人。”
在餐馆里的采访结束后,丁宁四处看了看,寻找着刚才要合影的球迷,球迷有点不相信地愣在自己桌旁,被朋友推了一把才兴奋地跑过来。“苏州世乒赛我去看了,一直在给你加油!”合影后,他高兴地告诉丁宁,丁宁笑了。
对自己的失望,在封闭训练前爆发了
国乒在港澳推广的日程安排非常紧凑,难得有一天晚饭后没有集体活动,丁宁和其他人一样迫不及待开始逛街,选来选去,她的收获是一个男士钱包。“这是送给张雷教练的礼物。”丁宁吐吐舌头解释说,“世乒赛封闭训练前,我跟他发了脾气。”
“不就是输了一场球,至于吗?”那天晚上在天坛公寓旁边的餐厅,张雷叫上郭焱、陈彬和丁宁一起吃饭,由于这次苏州赛前封闭训练各省队的教练不允许去探班,4个人打算在封闭训练前一起好好聊一聊,张雷看丁宁情绪不高,一上来便调侃了一句。
张雷说的这场球是女队内部第三次直通比赛,丁宁、武杨、朱雨玲和陈梦打淘汰赛,第一名获得参加苏州单打的机会。战胜陈梦后,丁宁在与武杨的比赛中2比0领先被翻了盘。
本来一句调侃的话,却把丁宁引爆了,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大堆。丁宁已经回忆不起来讲了什么,就记得自己和张雷拍着桌子吵了半个小时,接着两个人都不说话。包厢里安静下来之后丁宁才发现,郭焱和陈彬像看不认识的人一样盯着她,“我第一次这样失控,以前我都挺乖的,一般都是认真听他们说。”
其实,丁宁的火儿不是冲别人,而是冲她自己发的。
“我气的是大家都在帮我,可是我却不争气。”
年初国家队冬训期间,国家队多次开会研讨新球,丁宁适应得不是很顺利,所以每次开会她小本子上记的东西很多,在训练里也不停地调整。第一轮直通苏州的比赛,除生病的李晓霞外,五名主力大循环,也算是对冬训成果的一次检验,结果丁宁1胜3负,排名倒数第二。“我还以为自己在冬训里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对新球已经逐渐适应一些了,路子走得对了呢。结果打完比赛,又崩溃了。”一直遇事挺乐观的丁宁,那会儿也难免出现了消极的情绪,她觉得自己走进了死胡同,好多事情想不通,“当时新球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新事物,教练也和我一样都在试,没有现成的方法,都在摸索。但我适应得不好,这不能作为输球的理由。”丁宁很着急,适应得慢,就会被淘汰。
“那段时间我练得真的很难受,在训练里我经常被小队员打得很狼狈,以前最有自信的球都打不上,经常输给没输过的小孩,控制不住球,也控制不住比赛。”情绪很坏的时候,丁宁就选择一个人呆着不说话,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安静下来,又免不了开始进行自我批评。每天如此往复,训练的时候摸索调整,训练结束后自省。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久,第二轮直通比赛开始了,在比赛中丁宁发现自己有些训练路子是走对了的,虽然最后输给了木子,但对于这个结果丁宁能够平静地接受,毕竟在比赛里看到了一些训练和调整的效果,“陈导和孔导看完我比赛,都觉得对新球的适应比以前好了。”
第三次的选拔是提前三天通知到四个参赛队员的,原本大家以为在封闭训练中才会进行的名额争夺,突然提前到来了。丁宁2比0领先武杨,第三局输回去以后,第四局她一度8:5领先,但最终仍被武杨翻盘。丁宁没能自己打到参赛名额,最后靠全队投票获得的参赛资格。“第三次选拔对我打击比较大,输完我很伤心。”就连赛后发微信跟朋友聊天,丁宁也会莫名其妙将话题转入比赛,脑子里只有这一件事,怎么都转不出来。
“不就是输了一场球,至于吗?”所以张雷这句话戳了丁宁的心窝子,她真的至于,因为种种担心在她心里积攒太久,对自己的失望让丁宁终于爆发了。扯着嗓子喊了半个小时后,丁宁长出一口气,整个人觉得轻松了不少。后来张雷没跟她计较,陈彬和郭焱也从震惊中平复,四个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始边吃饭边讨论封闭训练中的目标和计划。现在看来,那顿饭吃得出奇成功,在封闭训练中丁宁每天都练得脚踏实地,“我看清了自己的形势,也正视了自己的不足,因为面临的是世乒赛,所以人非常紧张,在训练中我面对的挑战和困难都非常大,但我每天都练得很细。”虽然在封闭训练的比赛中也在输球,但她逐渐发现,比赛里已经不会出现致命的问题,小的调整每天都有,丁宁让自己做到用心用脑,遇到问题积极想办法。“现在想想,这种每天紧张、担心,却又能练习得非常专心、又不太被外界看好的感觉,跟2011年鹿特丹世乒赛前封闭训练中的自己有点像。”
包袱没法卸,累也不会被同情
丁宁说自己是国家队第6号单打选手,原因很简单,第一次直通比赛她输给了刘诗雯、朱雨玲和武杨;第二次直通比赛输给木子;科威特公开赛输给李晓霞;第三次直通又输给武杨。“我说的真不是客气话,队友我输了个遍。”有人说这样的定位是丁宁给自己卸了包袱,丁宁摇摇头说:“包袱没法卸,因为我知道这个比赛的重要性。”
抽签结束后又有舆论说丁宁抽了个好位置,她自己倒觉得其实也没多好,同在一个半区的武杨是她赛前输了两次的对手,后来木子也抽到这个半区。“我跟她们都不好打,而且压力全在我这边。不过我先跟自己说,想拿冠军总要碰到最强的,想太远没用,打好眼前的比赛。”
在1/8决赛碰到武杨之前,丁宁一路都是4比0获胜,但消耗的体力并不少,打武杨之前丁宁刚对付完削球手伊万灿,一天连打两个削球,丁宁在赛前是很担心的。“我本身打削球就费劲,因为杀伤力不是特别大,所以耗费的体力很多,打完削球胳膊肯定特别疼。”打完一个削球再碰上武杨,比赛过程如同丁宁设想般艰苦。“我对和武杨这场比赛准备得很细,所以刚开始我的发挥有点超出她的想象,但打到3比2的时候,她开始放手一搏,我能明显感到削过来的球质量在增加,而我一直在想办法,赢下来以后我都浑身发抖。”丁宁后来解释了一下她为什么抖,一是因为累,二是觉得扛下来了心里很激动。
回到运动员休息室,丁宁没想到张怡宁、郭焱和李楠也在,三个师姐跟教练们聊完天,一时兴起还拿起球拍到场地里练了起来。“我看着她们打球突然觉得回到小时候,我们都在球馆里一起训练,她们带着我打比赛,我跟在她们屁股后面可以撒娇,可以喊累。”但现在丁宁说累,三个人根本不理她这个话茬,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想明天的比赛。”丁宁只好默默收起准备好的满脑子撒娇,收拾好背包回酒店做治疗看录像,这时她知道,小时候是回不去的,师姐现在不是来带她打比赛,而是要看她拿冠军。
第二天打半决赛前,丁宁没练跑位,光练正手对攻已经让她把动作都练瓢了,一直打出界。“胳膊特别酸,当时我心里挺慌的。”候场的时候,丁宁一直在自己跟自己说话,她告诉自己,除非冠军不想要了,否则就别想客观因素,木子是强劲的对手,她刚赢完石川佳纯和冯天薇,气非常盛……这时候张怡宁坐到丁宁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宁姐。”丁宁这两个字好像包含着千言万语,张怡宁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她说:“这就第六场了,什么都别想,上去打吧。”
相比较于球迷给她加油鼓劲的叫喊声,丁宁在半决赛的赛场上显得过分安静了。“有点不像我吧?平时我都会喊起来,在场上特别释放,但那天是真没劲儿了。”比赛苦战七局,丁宁心里一直非常坚定,她说她在场上非常冷静,比分被追平了也没有特别紧张,没想过输,只想着一定要找到方法,要赢。第七局一上来,丁宁在战术上有了变化,出手非常果断,人没喊出来,但脑子非常清醒,第6号选手就这样打进了决赛。
走过混采区,丁宁的背包被等在混采出口的陈彬教练接过去,世乒赛这么多天,陈彬每场比赛都等在同样的地方,接过丁宁的背包,陪她走到运动员休息室,路上会聊聊刚才比赛的情况。但半决赛结束后,两人一路很安静,丁宁走得很慢,因为实在太累了,陈彬没有讲话,但丁宁能感觉到,他很激动。
“我当时也特别激动,都快要哭出来了。我觉得半决赛打得非常惨烈,没想到,决赛更惨。”
决赛发生了什么?潜力到底有多大?
“打完半决赛我回酒店休息,躺了会一开电视,另一场半决赛已经快打完了,刘诗雯没几个球就要赢了,决赛碰刘诗雯,我第一反应是,是命运吗?”丁宁和刘诗雯在以往的比赛中负多胜少,但是在世界三大赛里两人只碰过一次,2011年世乒赛上,丁宁赢了刘诗雯。“我们两个都非常渴望这个冠军,决赛对我们来说都是非常残酷的考验。”
《乒乓世界》:对冠军的渴望,你和刘诗雯是一样的吗?
丁宁:虽然我拿过一次世乒赛冠军,但对这个冠军的渴望和刘诗雯没什么区别。伦敦奥运会以后我的状况一直不太理想,我需要用一个冠军来证明自己。我想刘诗雯也是一样,她也渴望用这个冠军证明自己,决赛对于我们来讲都是没有退路的,我们都明白。
《乒乓世界》:决赛前几局,你和刘诗雯的战术和心态变化是怎样的?
一上来刘诗雯进入状态比我快,第一局我输了,第二局我8:10落后,但是我逆转赢了下来。大分1比1和0比2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只知道她第二局叫暂停后,我依然打得很坚定,我想咬下这一局,咬下第二局后,我就觉得今天这球我有机会。第三四局刘诗雯受到点影响,我都赢了。第五局我开局落后比较多,虽然最后追到9:10但还是输了,这时候刘诗雯状态就出来了,她放手一搏,第六局我被打得很惨,一直处于下风。但当时我觉得打成这样心里是能够接受的,我没有对接下来的第七局失去信心。
《乒乓世界》:第七局受伤时的情景现在还记得吗?
记得,当时拉那个球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姿势不太对,有点太勉强了,真捂着脚腕坐在地上的时候,我有一瞬间很害怕,因为脚非常疼,我当时想可能完了,打不了了。
《乒乓世界》:医疗暂停的那10分钟,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我脑子是空白的,队医进来问我什么我都没反应,他们伸手过来治疗的时候,我挺害怕的,怕他们一动我更打不了了,心里很纠结。有那么五六分钟我都在纠结,后来逐渐清醒了,队医说要给我绑绷带,再上场试一试,我当时也没下决心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我想的也是站起来试试,看不能不能打。这时候黄飚领队走进场地,问我是不是第一次崴脚,我说是,他看了看就出去了,后来我才知道他问这个是因为如果我以前崴过脚,同样的位置再崴就可能伤得非常严重。
《乒乓世界》:再次上场的时候,你做了哪些技术调整和心态调整?
因为脚不能动,我就往前站,离球台近了,跑不了就只能往前站,打我能接到的球,需要跑动的球我肯定也没办法接了。受伤后第一个球我赢了,第二个球接完我脚特别疼,当时我回头看队医和领队,心里特别慌,一直在想我要不要弃权。当时他们也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我就想,算了,坚持打吧。交换场地的时候我4:5落后,但那时我已经冷静了下来,坚定了坚持打完比赛的想法,这种心态上的调节对我来说收获很大。我觉得这跟以往的经历也分不开,封闭训练的时候有一天双打比赛我接球的时候撞球台上了,当时说可以弃权算我们输,但我说不弃权,接着打。
《乒乓世界》:获胜以后,心里是怎样的感受?
赢的一瞬间我有点不敢相信,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的,遇到突然事件的时候,需要方方面面的积累太多了,如果积累够了,就扛住了。我能坚持比赛,也是因为之前我没有因为急性受伤而弃权过,都是坚持了下来,这已经成为我的一种本能了。获得冠军我很开心,但我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今后的路会好走一点,越临近奥运会,受到的冲击就会更多,困难也会更多,所以需要我付出的就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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