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髌骨滑出一掌拍回继续游 "残忍"的海派女孩朱颖文


http://sports.sina.com.cn 2005年10月25日14:31 东方体育日报
髌骨滑出一掌拍回继续游"残忍"的海派女孩朱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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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个人的运气从来不好,总是逢赌必输,所以上次去拉斯维加斯,只玩了老虎机,输光十美元后就走人。”

  十运会上一百米自由泳夺冠后,几乎虚脱的朱颖文将一只手抵在游泳池壁上以此借力朝天大喊了两声。身边的选手们还沉浸在比赛中没有回过神,也没有人注意到她此时情不自禁地失态。“我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地放声大喊,好爽。喊过之后,好像这么多年心里的那
口气也被释放出来了。”

  两项个人冠军和两项团体冠军,她在这届全运会上一人染指了上海游泳队收获的所有4枚金牌。对于24岁的朱颖文而言,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爆发。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成名没麻烦,还当自己是普通人

  她此时此刻更想聊聊运气这个字眼,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唏嘘,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往。24岁,对于一个游泳女运动员而言,是十足大龄。对于一个女人,生命或许才刚刚起步。所以她说:“我在泳池里算是经历了一切可以经历的沧桑,但是,这仅限于泳池。其他方面,我还什么都不懂。”

  她出成绩很早,但从不曾登峰造极。她和自己的偶像们,和庄泳、杨文意还有乐靖宜之间,永远保持着一个脚的差距。她知道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门槛,跨进去一只脚,还有一只脚却像灌过铅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她16岁就成为第2届东亚运动会100米自由泳冠军,那时接受采访,朱颖文豪气冲天:“我要超过乐靖宜。”她至今还没有实现这个心愿,虽然在十运会上的成绩距离这个目标仅0.02秒。她在那以后从个人项目主攻接力。“所以说我这个人不走运,每次大赛之前就会出现伤病,成绩上不去,总在四、五名的样子,久而久之,便去游接力了。”她想起有一次自己甚至偷偷打着石膏踏上比赛旅程,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她无数次假设这种可能:如果不在这么多关键场合的比赛前受伤,现在的自己会是怎么样。

  她不知道,因为假设终归只是假设。在这么多年的游泳生涯中,她习惯了由别人来为自己做决定。她们一家三口现在住的二室一厅,是获得八运会女子100米自由泳接力金牌后奖励的。她拿这个举例说明练接力也蛮好,对于因此牺牲的名利,朱颖文一笑而过。“徐妍玮在刚冒出来的时候问过我,今后成了名究竟应该采取怎样的姿态,是高高在上还是把自己当普通人。我对她说,如果是我,我还会当自己是普通人。”朱颖文笑了笑,她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尝到过成名的滋味,也就不用面对这种选择。但她揣测过那些有名的运动员,“有时候恐怕也是身不由己的吧,像刘翔。以前有人让我找他签名的时候,我觉得他也不是那种架子很大的人。”那是别人的事情,所以想想也就罢了。朱颖文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也很不错,她既可以拿金牌,又不会有很多人追在自己的身后。

  没想到,老天这次是真的看到我了

  她是个坚强的人,但是这种坚强从某种程度而言却是不得已的选择。朱颖文有时也想,如果不游泳也许就不用时刻对自己这么苛刻了。但她最后否定了这种想法,她说:“如果不练游泳,我现在过得会更糟。”

  她14岁进入游泳队的时候就已经懂得,要用一个月200元的微薄工资贴补家用。她说这话的时候用下颌指指门外,她的父亲和母亲正在客厅里看十运会的女足比赛。“爸爸以前是经营生意的,妈妈在幼儿园,一直只有几百元工资,家里全靠他养活。但是后来他潦倒了,生活就变得很紧张。我的印象里,自己是很早就想着要赚钱帮他们一把了。”

  朱颖文看到游泳队太多的人半途而废,她在最困难的时候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一定要挺住。“我是要强的人,这点很像我爸爸,他是一个一辈子都要强的人。但是他的争强好胜表现在了外面,很多人会觉得他张扬,其实他是老实人。我像妈妈,我们都很内向。我们一家都是老实人,本本分分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所以哪怕生活并不富裕,心里也是塌实的。”老实人偶尔也能受到上天的眷顾,朱颖文这次就感受到冥冥中被人施与了恩惠。幸福来得突然,她几乎都忘了自己在水中经历的艰苦拼搏。她只是翻来覆去地叨念着一句:“没想到没想到,老天这次是真的看到我了。”

  髌骨滑出,把它拍回去后继续游

  十运会的两枚个人金牌,算是对她这么多年不走运的某种补偿。“所以运气这种事情,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到来。”她现在开始觉得,原来自己并不像原先想的那样总是倒霉。她甚至开玩笑说,也许真的是时来运转了,下次可以试试买张彩票或者赌一把。

  生活并不总是像玩笑一样笑笑就过,只是朱颖文不愿意对每件事都太计较。她对于自己遭遇的一切,都作出敞开怀抱的姿势,将其抱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对伤痛以及遇到的不平委屈,她全部接纳。“你不能心疼自己,甚至,就不应该把自己当成女人看待。”这个女孩子文文静静地坐在对面,她并不魁梧的身躯里装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我最欣赏自己的一点就在于我的硬气,有时候,我简直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作是肉做的。”她父亲说过一件事情,她在内蒙古一次比赛的时候,游至中途膝盖的髌骨滑出。她在水里用手一拍,把它拍回去后继续游。那次比赛,她保住了上海队的银牌,没有被一名对手赶超,比赛后,队友和教练将她从水里捞了上来。

  这实在是个残忍的动作,将自己的髌骨一巴掌拍回原位。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加起来,有多少人能具备这样的勇气?朱颖文的想法很现实:你可以心疼自己,别人或许也会同情你,但是这种心疼和同情对于你没有一点意义和帮助。最终你还是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达成目标,那种博得自己和别人同情的心理是致命的,它会拖你后腿。尤其作为一个女人,更不应该时刻抱住女性的这一身份来怜惜自己。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除了游泳,我简直一无所知

  朱颖文曾经最喜欢的杂志是《瑞丽》,买了一本又一本,堆在自己的书橱里。忽然有一天就放弃了这个爱好,“我知道,自己是永远不会像上面的女人那样优雅了。”她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美好的愿望,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做靳羽西那样的女人。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走到哪里都可以从容不迫地微笑。

  而现实是,她每天在游泳池里度过大半时光。化妆品和漂亮衣服都渐渐束之高阁,她对于美丽的追求已经几乎偃旗息鼓。美丽对于她,不仅仅是它字面所代表的意思,更多的是属于不现实的一部分。对她来说,游泳就是现实,和游泳无关的一切,就是非现实,是要留到以后去想的。以后,将来,在朱颖文看来,这些都是很模糊的字眼。“我不像你们见过很多世面,对未来可能会有很多憧憬。我每天泳池、食堂和宿舍之间三点一线,根本不知道自己理想中的未来是怎么样的。我的想像力所能达到的远度,可能仅限于将来退役了去交大完成学业。”她现在最想学好英文,这样将来出去比赛就不至于和其他国家选手没法交流。“我上次和霍根班德合影,他是我最喜欢的游泳选手了,可是想对他说好多话却没法说出口。”

  外面的世界对于她是完全的未知,她所接触的社会,就是游泳队的教练队员们组成的圈子。“有时候我告诉自己,既然我没有接触过社会,那就把这里当成是个浓缩的社会。人生的百态,在游泳队里也见得不少了。”她曾经想离开泳池,去外界见见世面。教练们都急忙相劝,要她留下来,说她是属于这里的。朱颖文听了,觉得他们的话也有道理。她是属于泳池的,一旦离开这里她不知道自己将以什么样的角色投入社会。每次想到未来,她都会有些张皇。这个时候,她就一头扎进池水。人在水里的时候,就什么都不用想,就让自己和身边水融为一体。

  她很羡慕周围的同龄人,“她们懂的,我什么也不懂。除了游泳,我简直一无所知。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离我又近又远。我看得到,但却走不进去。所以不要怪我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我是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自己说着也笑出来,“你一定不相信我会这么傻,但这就是我简单透顶的生活。我甚至从来不思考自己的人生,盘算一下下一步再下一步该怎么走。”她也很羡慕自己的师兄们,“像蒋丞稷他们多风光,有机会接触社会各界的人,眼界要开阔得多。而且他们那个时候,还可以在晚上偷偷溜出去玩。”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宿舍楼走廊上被装上了摄像头,“就为了防着那些半夜开溜的人。”她从来不是被防范的对象,她一直都很听话,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听任别人安排自己的前途。她是一个很容易对生活知足的人。

  2001年美国曾经有大学邀请她去读书,但那时上海游泳队面临青黄不接的局面。于是,她听从指示留了下来。对方说可以为她保留两年名额,两年之后,她依旧哪里都没有去。去那里读书,她或许将有机会成为一个像靳羽西那样的优雅女人。不知道她放弃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她只说:“我现在这样也蛮好的。”她或许是对的,理想和现实既然不可调和,那么在其间找到居中的满足度就是最大的快乐了。

  朱家父母 习惯等待

  朱颖文家里不过十来平米的客厅墙上,挂满照片。都是她的照片,都是她身穿运动衣在各种重大比赛场合披金戴银的照片。她不在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和这些标了框的照片生活在一起。

  这天上午她刚从南京回来,到家后倒头便睡,一睡就到了将近傍晚时分。她的父亲朱学智盯着小房间那扇紧闭的房门说:“老运动员就是这样,拼了几场比赛就几乎拼掉一条命。很快,十运会的后遗症都会慢慢来的。”在她睡觉的时间里,朱学智夫妇一直安静地等着她。等她从这扇门后走出来,说一声肚子饿了,便端出早就准备好的饭菜。等待早已成了他们生命中最惯常的状态,自从她进了游泳队以后,从上海队到国家队,他们等待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除了等待,他们可以做的,依旧还是等待。

  等她回家,好好看看她,看她胖了还是瘦了,然后和她一起吃顿饭。再然后,她急匆匆又要动身离开,这对夫妻,便开始新一轮的等待。就像这次的十运,朱颖文回上海后只在家里住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要去北京准备东亚运动会。当父母在上海的家中等待期盼的时候,朱颖文在世界和全国各地来回奔波。她喜欢漂泊的感觉,她说自己的心很难在某个地方固定下来。

  朱学智夫妇却不喜欢等待的感觉,他们只是对此习以为常了。朱颖文母亲赵惠玲有时忍不住要问自己的丈夫,他们忙活了半辈子养大女儿究竟为了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孩子想见一面却这么难。朱学智这个时候就要教育她的觉悟太低,他们的女儿现在是属于国家的。朱学智说:“我们接受的教育都是最正统的教育,什么时候都记得要服从上面的安排。”所以,朱颖文错过了去美国留学深造的机会;所以当疼爱自己的大伯过世的时候,她没有能赶回家参加他的大殓,一个人在外地哭得死去活来。

  从朱学智最初送自己女儿练游泳的时候,便指望她要出人头地,但至于出人头地后会给家庭带来怎样的利益,他没有想过。直到今天,他们一家还是紧巴巴地过日子。朱颖文最大的愿望,是能有一天为家人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买套大一点的住房。她的母亲说她多操心了,家里的事情都不用她惦记。赵惠玲只希望自己的女儿早一天找到和自己携手一生的人,那样她就不用再整天唠叨担心了。做父亲的不满意这种小我的心理,他说:“你现在既然还游泳,就要一心一意地游,争取再为国家获得更多荣誉。至于谈恋爱这种私事,等到退下来再想也不迟。”但是做父亲的也有他的担心,他怕女儿将来一旦退役,会没有办法融入这个社会。她该从事何种行当,她肯定必须承受巨大的心理落差。但他总是将担心默默收起来,转变成一种更坚定的声音,为女儿加油。他不主张朱颖文全运之后功成身退,“蒋丞稷这次看了她比赛还对我说,她一定可以超过乐靖宜。既然她还有潜力,就不用急着退役。”他和她母亲,还会再等上几年,享受真正三口之家的温馨。“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

  三人行 是朋友不交心

  朱颖文十运会上100米夺冠后,队友和对手们都来向她祝贺,或者热情拥抱或者轻描淡写说一句,只有徐妍玮忙着自己在一旁擦拭眼泪,“她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会输,就像我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会赢。”朱颖文觉得这个时候竟很能理解对方的心情,她自己是输得多了,已经习惯了。但是作为徐妍玮,她甚至都没有准备过迎接这样的时刻,这样一个她不必须装出大度的时刻。朱颖文并不计较,徐妍玮或者庞佳颖,她们都是她的小妹妹。

  很多人问过她一个相同的问题,她们三个人,在国家队和上海队都是一个接力队的队友。不游接力的时候,她们就是个人项目里的竞争对手。究竟应该如何准确地定义这种关系,她们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朱颖文说:“是朋友,但不交心;是敌人,但只是在比赛的时候。”她们的名字在很多场合被同时提起,但是她的知名度是其中最低的一个。她不介意,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总有人是主角,也总有人是配角。虽然是这个道理,但她不喜欢用“主角”和“配角”来赤裸裸地限定自己和别人的身份,她觉得那样形容,好像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烘托别人的存在似的。她时刻守着强烈的自我认同感,她要人们知道并且也认同自己。

  朱颖文喜欢这个属于她们三个人的团体,她觉得这里有一种共荣的氛围。“每次听到人们说,‘她们是上海的’,我就觉得很有面子。”她喜欢这种相互依存的感觉,“每个人都离不开其他两个,尽管有时候你心里很想从中脱离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三个人里,她和庞佳颖相处得更融洽一些。她说徐妍玮是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有时会不可避免显得孤僻,但人不坏。朱颖文和小自己四岁的庞佳颖结伴做年轻女孩喜欢做的一切事情,逛街购物,聊男人,或者说说别的游泳运动员的闲话。罗雪娟是她们经常谈起的人,一个说别人告诉自己罗雪娟是一向这么高傲的,而不是成了名才这样的。另一个就发表意见,认为做人还是平易近人比较好。

  但她们的交情也就限于此了,朱颖文说和每个人的交往都应该是适度的。尤其是和那些注定有一天要成为自己对手的人,因为比赛肯定要伤感情的。与其那时候伤,不如先就淡如水的好。“你没有交心的朋友,没有亲密的男朋友,就是一个人。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不仅是我一个人这样,这是你为了成功必须付出的代价。”

  作者:本报记者 沈坤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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