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之旅黯然回首成往昔 刘长春第一个跑进奥运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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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的脚步从不停息，多少故事如流星划过，尘封在记忆里。

　　有些故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有些故事因其意义非凡常在我们耳边回响，而有些故事则需要拂去尘埃，以全新的角度审视其曾存在的意义。

　　　73年前，中国人刘长春因在海上漂荡了20多天，体力消耗殆尽，在美国洛杉矶第

十届奥运会田径比赛的200米预赛中被淘汰出局，我国参加奥运会的第一人，也是唯一的一位，就这样黯然地走出了奥运会的比赛场，结束了中国人第一次的奥运征程。

　　1932年8月2日的下午，永远会让我们记住，不管成绩如何，刘长春毕竟是我泱泱中华参加奥运会的第一人。他的参赛改写了中国没有参加世界体育大赛的屈辱历史，打开了中国进入奥林匹克运动的大门。这对当时被称为“东亚病夫”苦难深重的中国来说，无疑象征着一个新的开端。

　　记者 王志辉　翻拍　杜建雄

　　城市快报

　　奥运之旅

　　黯然回首成往昔

　　　1932年7月29日下午4时，在太平洋上颠簸25个昼夜的轮船，在数百华人的欢呼声中抵达洛杉矶港。下船的中国队虽然只有两个人，但那海外游子与祖国亲人相见的情感依然不减半分。据资料记载，当时刘长春乘上轿车，在美国警察的4辆摩托车引导和护送下，直朝唐人街开去。当时的场面十分壮观，闻讯赶来的美籍华人排成了近1公里的长龙，为刘长春欢呼鼓舞，鞭炮声、锣鼓声、汽笛声、喇叭声冲天而起。刘长春尚未进奥运赛场，就尝到一点奥运精神的滋味了。

　　“我父亲年少时，体育就非常好，14岁时，100米成绩已达到11秒8，400米成绩59秒。1927年，他的百米成绩出人意料地提高到11秒。同年年底，他被东北大学体育系吸收为学生，来到了张学良将军创建的北陵体育基地训练。1929年的一次中、日、德田径运动会，他以10秒6的百米成绩名列世界前10名。这几乎成为自有奥运以来，中国人百米成绩在世界上排出的最好名次，不夸张地讲，怎么也算个‘飞人’了。”今年59岁，刘长春的四儿子，现任大连理工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的刘鸿图说。

　　1932年8月1日，第十届奥运会男子百米预赛在美国观众的热情欢呼中正式开始，刘长春被分在第二小组第四跑道，发令枪声一响，各国好手奋力冲刺，刘长春也不甘落后，用尽全身力气冲向终点的红丝带。

　　　刘长春在前60米一路领先，但在第70米处，他被人追平，80米处，又被人反超，到达终点时，他是6名参赛选手中的第五名。预赛取前三名，刘长春在100米预赛中被淘汰。

　　赛后，几位裁判不解地问刘长春：“前50米跑得那么出色，为什么后50米就不行了呢？”当得知刘长春经过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到达美国，又无处训练，没有休息调整时，裁判们连叹可惜。

　　　8月2日下午3点，刘长春又站到200米预赛的起跑线前，从起跑到前170米，刘长春始终紧跟一位美国选手，名列第二。但在后30米，他又被人反超，居小组第四而被淘汰。

　　两场预赛连续失利，使刘长春伤心得连饭都吃不下。尽管没有获得金牌，但他破例被邀请参加组委会举办的冠军聚餐会。有人说：“奥运会上第一次看到中国运动员的身影，刘长春这次是虽败犹荣！”

　　　在美国停留数日后，刘长春和宋君复于8月21日乘船起程回国，于9月16日到达上海，结束了中国人的第一次奥运之旅。

　　1932年，结束了奥运会之旅的刘长春，似乎突然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他去哪了？他和中国体育的不解情缘难道就这样消失了吗？

　　1937年的一天，正在南京的刘长春像往常一样在中央大学体育系的田径场上训练。突然，他感到大腿处一阵疼痛。刘长春明白，又拉伤腿部肌肉了。“正因为这次受伤，父亲不得不早早结束他的运动员生涯。”刘鸿图说。“在旧中国，退役意味着失业，意味着被社会抛弃。尽管曾经是国民政府的金字招牌，父亲也沦落到浪迹街头的窘境。就这样，一直过了12年，直到新中国成立，父亲真正感受到了新中国对体育事业的重视和温暖，他的生活，以及他所热爱的事业，都迎来了春天。”

　　父亲的慈祥

　　我哭了……

　　刘长春共有四子二女，刘鸿图说道：“我们兄妹六人的家长会，父亲从没参加过，而我们六人也从没去过他的办公室。对事业的严肃，对生活的严谨，对子女的严格，再加上平时他的话很少，真是时时处处都会让我感到他是一个严父。至少在1964年以前，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1964年的夏天，我才对父亲严父的印象有所改变，起因是我考上了大学……”

　　1964年，刘鸿图高考结束后，即将被沈阳农学院录取。“上学的时候，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但是由于小时候疯玩的时候，把鼻梁碰坏了，一不小心碰到，就会流血不止。高中的时候，我就又一次碰到了鼻梁，血一下子就出来了，后来的日子里，流鼻血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印象里，我总是抬头望着天，不让鼻血流出来。”刘鸿图笑着说，“也正是因为这样，高中时的成绩，一落千丈，高考的时候，没有考出理想的成绩来。”因为在海边长大，刘鸿图的理想是到上海交通大学学习造船专业。“其实沈阳农学院我根本不想去，离我的理想相差太远了，我无法接受。”录取在即，刘鸿图希望父亲能站出来，通过教育系统内的朋友“打点”一下，可父亲迟迟没有行动。

　　　“几次我都给自己鼓劲，想催催父亲能尽快帮我把事情办妥，但始终都没有勇气把话说出口，父亲一直都很严厉，我不敢激怒他。”那时正是夏季，一天傍晚，刘鸿图陪父亲在院内纳凉时，一言不发。父亲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怎么，最近很不高兴？”刘鸿图看了看父亲，还是不说话。父亲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我知道你是因为上学的事心烦，不是爸爸不帮你，年轻人嘛，不管是搞农业，还是工业，都是祖国的需要。只要你用心，哪一行你都会做得很好。”刘鸿图从父亲的眼里，看到了父亲慈祥的笑容，看到了对自己的信心，他使劲点点头。

　　“从那以后，我对父亲一直以来严肃的印象已经有所改变，1965年他去参加第2届全运会的时候，我真正感到了父亲的慈祥。他对子女的关心不是从语言中表露出来的，而是他的行动。”

　　刘鸿图听从了父亲的教导，在沈阳农学院开始了大学生活。“1965年的一天，我正在学校里看书，接到了父亲托人带的信，说他要去北京参加第2届全运会，火车会路过沈阳，让我去车站等他。到了约定的日子，我来到了车站，和父亲见了面。我对这次见面印象深，父亲从火车上下来，告诉我他只有10分钟的时间。他问了我的学习和生活情况，鼓励我一定要努力。虽然只有短短的10分钟，但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平时话不多的父亲几乎就没有停过，在他的眼中，让我又看到了1964年那一晚的神情，那种慈祥让我觉得很温暖，那一次，我哭了……”

　　国家的关心

　　父亲醉了……

　　“父亲这一生，沉默寡言，有什么事都会放在心里，从不轻易地表露。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很少为什么事很开心地笑过。”刘鸿图说，“只有那么两次，他把高兴都写在了脸上，写在了心里，一次他高兴地醉了3天，一次是高兴地哭了，而且是当着很多很多不相识的人哭了。”

　　1973年，全国田径运动会在长沙召开。当时，64岁的刘长春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彻夜难眠，并主动提出要去参观比赛，学校领导答应了他的要求。

　　从大连到长沙，数千公里的路程，一路跋涉后，他们在大会开幕后的第二天赶到长沙。一代田径名将来了，却无人接待，去找组委会要张票，可工作人员不理不睬。刘长春只得买票进场。当时的比赛成绩使刘长春大失所望。那时，刘长春沮丧地坐在看台上，有时摇头叹气，有时甚至说粗话骂人，“后来听父亲说，他对那次比赛的组织工作和成绩都失望至极。”

　　在长沙看了3天比赛后，刘长春赶回大连。没过多久，组织上给他恢复了名誉。当天，刘长春找到老同事齐宗和，“小齐，今晚到我家喝酒，咱们比赛，看谁喝得多。”齐宗和欣然赴约。第二天，齐宗和醉得在家大睡一天。第3天，当他到单位上班时，见刘长春还没来，一打听，才知道刘长春仍然“沉醉未醒”。

　　“父亲那一次去参加运动会，可以说是非常的难过，非常的气愤，但他回来后听说给他恢复了名誉，高兴地把齐叔叔叫到家里，喝了个天昏地暗，家里人都怕他们喝坏了身体，但父亲笑着说，‘我高兴，谁也别管我！’这次，他是真的为自己高兴。”

　　周总理

　　亲邀父亲赴国宴

　　刘鸿图还告诉记者，父亲恢复了名誉后，似乎“喜事”不断，一扫他先前的阴郁，刘长春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甚至喜极而泣。“1975年，当时北京举行第2届全国运动会，父亲一直在关注着这次全国体育界的盛事，热盼着赛事组委会能够给他寄一份请柬。但是，比赛日子一天天临近，但父亲也没有收到请柬。父亲开始有点失望，但为了体育，为了能够参加这一盛事，他决定自费前往。”

　　“父亲带着行李来到了大连火车站，准备上车的时候，车站的广播反复播出：‘刘长春同志，请注意。现在有大连体委的两位同志在播音室等您，请听到广播后，速到播音室。’父亲见到他们才知道，由于请柬的传送出现了一些问题，导致他没有及时收到请柬，大连体委的同志听说他已经前往火车站了，就马上送了过来。父亲接过请柬，当时眼泪就留下来了，他曾经说，那个时候，他感觉国家没有忘记他们这些人，一直还在关心着他们，虽然只是一张小小的请柬，但却体现了对他们的温情。”刘鸿图说，“到了北京后，父亲又接到了周恩来总理的亲笔邀请信，周总理邀请父亲参加1975年的国庆宴会，这又让父亲激动不已。直到多年以后，父亲还一直不断地提起这件事。后来，周总理去世的时候，父亲把自己关在家里，号啕大哭，他什么都没说，但家里的人都知道，周总理的逝世对他来说，打击很大。”

　　大病前

　　父亲从没停跑过

　　“父亲每天都会5点钟起床，洗漱完毕后，就会马上出发去跑步，风雨无阻。”刘长春晚年一直与刘鸿图生活在一起，他的生活起居都是由刘鸿图来照顾，“每天我都会陪他跑步，父亲总是会先慢跑1千米，然后再进行80米左右的冲刺跑，当他提速的时候，父亲又拿出了年轻时的劲头，直到住院前的最后一天。”父亲在刘鸿图的记忆中是一个生活严谨的人。“那天跑完步，父亲满头大汗，一直捂着肚子，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后来，再我的动员下，父亲才去医院检查，结果发现是肠梗阻。”

　　　1983年2月底，刘长春因身体不适而住进医院。到了3月中旬，刘长春做了一次手术后，医生嘱托，不能吃饭，每天注射葡萄糖。此后一星期，咽喉部受感染，刘长春一直不能说话。

　　3月25日，刘长春去世。刘鸿图说：“走得突然，因为我们都没想到。走得遗憾，因为临终前，他没有任何遗言。现在，我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还会想到父亲提到当年的一些情况。”

　　洛杉矶

　　成父亲的最终梦想

　　1982年的一个星期天，刘长春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呆呆地看着窗外。刘鸿图坐到父亲旁边，问道：“爸，想什么呢？”

　　刘长春沉思良久才说道：“1983年，第5届全运会在上海举办。再过一年，奥运会在美国的洛杉矶举办。”刘长春又沉默了一阵，随后轻声叹道，“上海，洛杉矶。”

　　这下，刘鸿图明白了———1932年，父亲正是从上海出发后到达洛杉矶，使中国运动员第一次出现在奥运会的赛场上。

　　刘长春问儿子：“你说这两次运动会，我能去看看吗？”刘鸿图回答：“只要您身体好就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是，随后来而来的病情，让老人的愿望最终没有达成，成为了他的遗憾。

　　刘鸿图回忆说：“当1981年中国女排夺得世界冠军时，父亲泪流满面，彻夜难眠。父亲的愿望有两个：一是中国人能在奥运会上夺得金奖，让中国的国旗、国歌通过奥林匹克的运动场传向全世界；二是中国有朝一日能举办奥运会。如今，这一切都实现了，他却没等到这一天的到来。”当北京申奥成功的消息传遍祖国大江南北的时候，一直守在电视机前的刘鸿图一家人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我们终于可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了！”

　　中国第一次派出运动员参加奥运会到今天，已经整整73年了，正是几代中国人的努力，终于抹去了“东亚病夫”四个字在民族记忆中留下的深深烙印，几代中国人的努力，终于在体育之外也寻找到了各个领域参与国际竞争的自信，现在的成绩，完全可以告慰刘长春的在天之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