枰上码子匠 黑白鼓吹手--棋人赵学矿写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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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赵学矿是在三年前。

　　那时，女儿学棋，要从2段打3段，看报上有段位赛的消息，就去报名。

　　在方庄小区的一家幼儿园里，有一间围棋教室，和一间办公室。围棋教室闲着，办公室里有两个人，一个相貌清秀的姑娘，和一个红脸儿汉子，汉子在电脑上办公，姑娘在整 理文件。见我们敲门，他们把我们让进屋，为我们登记、填参赛证。

　　报名的过程中，那汉子为我们倒水、让座，问我们学多久了，跟谁学的，用什么教材。我没觉得他絮叨，倒觉得他热情，有人情味儿。临了，他说，让她们下一盘吧。于是，6岁的女儿和那姑娘在棋盘前坐下来，小的执黑，大的执白，一去一来往盘上码子。

　　那姑娘十七八的样子，端庄，亭亭玉立。后来，我知道了她叫木罕，全名叫阿伊木罕，父亲是维吾尔族人，大学教授，母亲是汉族人。

　　当时，赵学矿告诉我，木罕学棋三年，不久前刚刚打下3段。

　　那盘棋我至今记忆犹新：中局时，两人形势差不多，女儿得实地，木罕得外势，如果平稳收官，将是细棋。可在第150多手时，木罕的一个缓手被女儿抓住，黑棋一下子突入白棋腹地，白棋左挡右堵，拼死抵抗，但最后还是在女儿势如破竹的攻势下崩溃了…….

　　如果有人问：你这篇文章写的是赵学矿，干吗在这夸你家闺女、贬人家木罕？

　　您问的不错——您要是不问，人家赵学矿、木罕也得问：不就一盘棋吗，还打算写进你们家谱呀！在这得解释一下：一、我的女儿上学之后兴趣转移，不学棋了，三个月前，我许重奖哄着她下了一盘，结果她大败，因此我无须在这里给她扬名做广告；二、我当时没出赵学矿那屋我就说，木罕走了缓手，不然再下十盘小女也难开张，——我认为这是偶然的；三、木罕现在的棋蛮厉害，春节期间她让我6子结果我中盘负。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提这盘三年前的棋？我是想借这盘棋说说赵学矿的表现。

　　孩子下棋，家长着急。在我们夫妇关注这盘棋的同时，这盘棋的倡议人赵学矿也一直凑在盘前看。形势差不多时，他还满面笑容地夸小女行棋时手指灵巧、好看，在张罗我们喝水的同时，还给了我一张名片；后来形势变化，他笑容渐退，虽不失态，但有明显的不悦。两个孩子还要走棋，他霸主般地说了一句“不够了”，然后就仿佛我们不存在似的，旁若无人地给木罕复起盘来。

　　我们赢了棋，心里高兴，就没在意人家的态度，我们走的时候，他恢复了些，礼节式地送我们出屋，说“这小姑娘下的不错。”

　　路上，我跟妻子说，如果世界上有嗜棋如命的人，这个赵学矿肯定算一个。

　　后来把玩名片夹，看赵学矿有如下头衔：全国围棋育苗工程理事会理事，北京群弈围棋公司经理，北京棋院方庄分院院长，《围棋报》特约记者，经济师，业余5段……..

　　女儿上学后不学棋了，作为家长，本无棋瘾的我就不再关心外界段位赛的消息了，就把赵学矿们抛在脑后了。

　　前年9月，因工作关系，我开始写些棋赛消息、棋界动态，常往赛场跑，就见了几回赵学矿。因为有前面那件事，我们就亲热些，话也多些。

　　从聊天中知道，他是满族人，他的老根儿在东北，他的老辈儿出过一个“三阁”——他说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卫戍区司令员。他挺为他是满族人自豪，他后来把群弈俱乐部从方庄搬到建外soho小区，一个斗大的“福”字倒帖在墙上，这个汉字旁边还并列着一个满文“福”字，想来也出自赵学矿——他这时已是群弈围棋俱乐部董事长——或他同族的手笔。

　　赵学矿去年9月应邀去韩国参加了一个会议，这是一个关于他那个民族的国际研讨会，他被请去，想必他在那个领域有一席之地。

　　接触多了以后，觉得他这个人很直，讲话不遮不掩，因为他技校毕业之后在工厂呆了很长时间，身上粘了些经年不褪的“工人味”，有一次聊起天儿，挺动情，于是带出了“脏字”，他说：“他妈的，我就喜欢围棋，这辈子就想在围棋上干点事儿……….”

　　那天，他跟我说：“我就喜欢围棋，喜欢棋文化，棋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结晶，是瑰宝……”为了说明“棋是瑰宝”，他在棋盘上给我摆了一道死活题，说是老谱儿《摘星谱》里的一道题，叫“六国归秦”。题里，一群黑子围攻六个白子，他一连摆出好几个变化，最后都是白棋被吃。他一边摆，一边说：“战国的时候，你知道吧，齐楚燕韩赵魏秦，战国七雄，最后六国被秦国统一了，如果你不知道中国历史的话，你就没法享受这道题，——六个白子，一点，杀了，设计的那叫巧妙，叫“六国归秦”那叫贴切，简直用语言都不能表达……..”听他那口气，曹雪芹的《红楼梦》、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比尔—盖茨的微型软件都扔的过儿了。

　　前几天，女儿参加学校的一个英语演讲比赛，演讲词里有“围棋”一词，查字典查不到，问老师，老师也不知道，就要女儿用“chess”，可我们知道“chess”的意思是“国际象棋”，觉得不合适，正踌躇间，猛然想起赵学矿说他“为把围棋推向国际而学过‘围棋英语’，”于是打电话问他，他在电话那边很麻利地告诉我围棋叫“go”，中国象棋叫“cchess”。“go”之后，我觉得赵学矿的肚子里确实有东西。

　　春节之前，我跟他的俱乐部的一个围棋教练聊天，那教练给我讲了这么一件事：有一对好围棋的日本夫妇带着孩子来北京旅游，听说了群弈俱乐部，就找上门来。赵学矿用英语接待了他们，与他们下棋，向他们介绍北京的围棋现状，聊得挺投机。我问赵是不是这么回事，他说是，说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说他去年9月去韩国还顺道去了一趟韩国棋院，与棋院官员就是用英语交流的，他从那里知道了许多事，分手时，人家还送他两本书，一本是崔哲翰的对局集，一本是当年的韩国围棋年鉴，说着，他从书架上取出那两本书让我看。

　　与他熟了，对他的称呼也变了，从原来的“赵院长”，变成了“老赵”，尽管他是六零年生人，还不算老。

　　有一次与老赵下象棋，下腻了之后，他说：“其实，我最先下的是象棋，我对象棋没少下工夫。”“那怎么爱上了围棋？”我问。

　　老赵就给我讲他们家的事。他家哥仨，哥仨名字的最后一字分别是山、川、矿。学川、学矿在大哥赵学山的熏陶下都学会了围棋。赵学山是医生，爱棋，年轻时与谭炎午、吴玉林等一起学棋，曾获得过西城区亚军，现在是国家级围棋裁判。关于赵学山，我在两个地方发现过这个名字，一个是看过一套5本围棋教材，编著者为赵学山，一个是一本2000年北京棋文化博览会文件，这个博览会档次挺高，由市体育局、总工会、旅游局等部门联合举办， 赵学山是围棋赛副裁判长，——而裁判长好像是谭炎午。我见过赵学山一面，是在老赵的群弈公司成立5周年的一次纪念活动上，当时他已是六十六七的老人了，但精神头儿很好，透着精明。

　　当年，他们哥仨经常在家门口下棋，老赵说他已经下了三十多年了。

　　老赵有5段证书，有一次我问他：你的棋好像发挥不稳定，有的3段、4段你能让三四个子，而你与吕三尺、谭跃虎下总处劣势，有点儿机会还抓不住，你下三十多年棋了怎么下不过他们？”

　　说实话，现在想来，我这问题既外行，又不礼貌，可老赵当时却很认真地回答说：“老张，你知道吧，我上完技校进工厂，后来去公司、进报社，再后来办‘群弈’，其间还参加全国会计师考试，参加全国高教自学考试，学英语，学哲学，虽说下了三十多年棋，但这么多事搅在一起，心总不能全扑在棋上…….还有，我的功夫没下到。”老赵的认真劲儿让我感动了好长时间。我想，要是换位回答，我一定加上这么一条：“他们都是从五六岁开始学的，他们近乎于科班呀，而我不是……”

　　棋艺虽如此，但瘾大。大到什么份儿？老赵有一个棋友，是个有些职位的警察，去年大年初一，那警察在局里值班，二人吃罢午饭，就在值班室里下起来，从中午下到晚上十点多钟，随便吃了点饭，又下到第二天早晨7点；还有，“非典”期间，他在网上一下就是一宿，下得俩眼发直……

　　后来，我发现他教孩子下棋比他自己下棋更认真、更来劲儿。

　　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走进了他的课堂。十多个四五岁的学前儿童在听他讲课。“小白兔怎么走路呀？”他问。“跳——”孩子们奶声奶气地回答，老赵在挂盘上摆了“跳”的棋形儿；“小乌龟怎么走路呀？”他问。“爬——”孩子们回答，他摆了“爬”的棋形儿；之后，小燕之“飞”、老虎之“虎”都在“动物世界”中亮了相……

　　下了课，老赵意犹未尽，给我讲起了他给孩子们编的顺口溜：“扳点立扑挖加枷，滚打包打是一家，缩小眼位扳不少，内部破眼点为佳，扩大空间要用立，使敌气少就扑它……”这顺口溜有二三十句，他念得琅琅上口，京味儿十足。

　　我曾在数年前的《围棋报》上读过老赵的两篇文章，一篇是采访记，写的是当时走红的棋手邵炜刚九段；一篇是理论文章，叫《围棋的本质》。老赵舞文弄墨的成果还有一句话：“黑白鸦片，毒我双元”。这是他为河南一家棋具厂拟的广告词，其中“鸦片”、“毒”都用引号引了起来，他解释说：“围棋是精神“鸦片”，沾上就忌不了，而“毒”是“独”的谐音，这多棒呀，可厂家不敢用……..”客观地讲，这8个字确有文采。

　　但是，老赵的特长是哲学，他曾对我说他最喜欢哲学，最崇拜的哲学家是黑格尔，他曾系统地读过黑格尔的《小逻辑》和《法哲学原理》。大概理论读多了的缘故，有一次我问他以后的发展方向，他说他要实现一个“深入”、突出“两个面向”、做到“三个转变”…….这颇具机关色彩和国企特色的语言让我几乎找不到了北，于是急忙喊停，问他何为“三个转变”，他解释说，他的俱乐部近期要完成服务对象从幼儿到成人的转变，从个人到团体的转变，从国内到国外的转变……..我一听，觉得他的野心确实不小。我问：“行吗，老赵？”

　　老赵说：“我相信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老赵好较真儿，作为好友，我衷心愿他成功，愿他成为状元。

　　(张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