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1年5月16日那一天,小镇尼亚胡鲁鲁(Nyahururu)忽然间挤满了人。驴拉车和那种叫“马他突”(matatus)的小巴士像俄罗斯方块一样把坑坑洼洼的道路堆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人们来到这里,是为了看看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萨米-万吉鲁(Sammy Wanjiru)真的死了吗?
这能怪他们吗?是万吉鲁把肯尼亚在长跑项目上缺少的最后一道“灵符”给带了回来——那是奥运会马拉松的金牌。2008年奥运会后,尼亚胡鲁鲁的人们曾把他抬上卡车,送到小镇的体育场里,为他超人的气力喝彩。
北京奥运会的专家们说马拉松比赛的节奏会很慢,当时气温超过华氏80度(约27℃)。而比赛对所有人来说确实很慢——除了万吉鲁。“在北京,选手们在最后5000米会很强,”万吉鲁在前往中国之前曾这样跟他的教练弗朗西斯-卡马乌说,“要干掉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枪响开始就干掉他们。这样到他们想发力的时候,就发不出来了。”
他就是这样跑起了史上最伟大的一次马拉松。在闷热的湿气中,他以破世界纪录的速度启动,一开始就拉开距离。到他经过10英里(约16公里)标记时,步速仍然飞快。只有四名跑手跟得上,然后万吉鲁打击了他们。他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后来他告诉同胞彼得-基鲁伊,那是为了让对手紧张。当对手想要从后追赶他时,他却突然变线。到进入鸟巢场馆的时候,他已经遥遥领先了15分钟。尽管后面根本没人,他还是全速冲向了终点,以2:06:32完成比赛,将奥运会纪录提升了将近三分钟。
不到三年之后,2011年5月15日晚上11点多,在他那座用围墙围起来的院子里,万吉鲁被发现躺在阳台下面的地上,血正从他的后脑勺蔓延开来。到午夜时分,他死了。警察匆忙发表了一份声明,称万吉鲁死于自杀。他们说他被妻子发现他在家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之后,就跳楼摔死了。
那阳台最高的地方离地面不过14英尺(约4.3米)。没有人相信警察的话。
在肯尼亚中部这片贫瘠的草原,生活从来就不易。上世纪50年代,尼亚胡鲁鲁这个几乎刚好在赤道上的小镇,曾是对抗英国殖民统治的中心地区。这里极度危险,《生活》(Life)杂志一名记者曾说,“你洗澡都得放一把手枪在肥皂盒上”。不过,在1963年肯尼亚独立之后,这里相对平静了一些。1990年以来,尼亚胡鲁鲁面积扩大了一倍,农民聚集到这里收购廉价土地,开始生产农作物和鲜花,并开始了诸如“肯尼亚乳制品合作社”这样的新兴产业。但这座3万人的小城仍不算太平,居民还是不时会被某只河马或者狮子杀死。
万吉鲁就在尼亚胡鲁鲁城郊长大,没有父亲,母亲汉娜为了挣钱,把他和弟弟西蒙留在祖父母家里,经常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萨米到14岁前没穿过鞋子,无论是上学还是去小商店,他都在尘埃和碎石上赤脚奔跑。打水做饭的时候,他甚至要徒步跑到库安杜基里河。
大多数时候,亲戚们会翻箱倒柜凑齐他的学费。他是个安静的孩子——一个铁丝做的玩具车都能玩好几个小时——在学校,他通过跑步来交朋友,四年级就已经参加越野跑比赛。他会叫亲戚们为他祈祷,他相信这是有用的,因为他一直在赢。在尼亚胡鲁鲁体育场的沙石跑道上,他赢得了3000米跑的地区冠军。可是,最后一点钱也花完了,萨米没能读完中学。
然而,因为当地教练和日本猎头的联系,尼亚胡鲁鲁地区变成了基库尤族跑手的输送地,他们拿日本高中的奖学金,代表日本学校参加在日本称作“站传”的公路接力赛,而萨米正是基库尤族人。当教练问萨米是否有兴趣去日本上学时,萨米说他不知道日本在哪里,但他愿意去。于是,2002年,他直接跳级到了日本仙台育英学园高中。他帮助该校刷新“站传”赛纪录,并一次次地向日本人诠释了何谓“我慢”(日语:意为“耐力”)。
万吉鲁在2005年3月毕业后留在了日本,为丰田九州企业队跑“站传”,很快开始了一个他此后一生都在重复的循环:挣钱,然后飞快地花掉。他第一笔报酬有一部分给了汉娜。汉娜用这笔钱给自己的母亲买了一块地。
万吉鲁的谦逊使得他在队友中间很受爱戴,在集体宿舍里也过着稳定的生活。不过效力过日本企业队的肯尼亚人都说,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完全融入日本社会,大部分人都会回家。“因为文化不一样,”曾在日本和万吉鲁一起训练的跑手约翰逊-梅鲁里说,“(肯尼亚男人)在那里找不到女朋友,除非你在那里待20年。”
万吉鲁在2005年夏天回家时结识了特里萨-恩杰里。在肯尼亚,一个女人如果和男人同居或者怀上他的孩子,就会被认定是他的妻子。以那个标准来看,恩杰里是在2005年9月成为万吉鲁妻子的,她住进了他买的房子里。也是在那个月,万吉鲁打破了半马拉松世界纪录,有报道说他因此挣得了10万美元。
汉娜-万吉鲁和恩杰里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对方。此后两年,萨米在尼亚胡鲁鲁烟尘滚滚的马路边上那座大院子里,为这两个女人各盖了大房子,彼此相隔不到150码(约137米)。萨米每次给其中一个女人买东西,都会引来另一个女人的侧目。她们都觉得对方想要控制萨米的财产。万吉鲁在日本的时候,他经常打电话给叔叔约翰-卡马乌,请求他帮忙调解母亲和妻子之间的纠纷。“纷争全都是跟钱有关的,”卡马乌说,“根本就不会有别的事。”
2008年初,万吉鲁从日本搬回老家。那一年,在那次激动人心的奥运会胜利之后,他开始要求巨额出场费。这些钱加深了他母亲和妻子之间的沟壑。与此同时,万吉鲁一直在挥霍这些钱,他很享受财富带来的虚荣感。那个曾经玩废料做的玩具车都能玩几个小时的小男孩,如今已学会买一整系列的丰田顶级汽车,然后让它们在肯尼亚火山口一般的马路上迅速贬值。
他也从不拒绝向他要钱的人。一次训练后,他会请25个跑手吃饭,还买了一辆日产给那些要出外参赛的运动员。一名叫肯·卡斯米里的跑手说,万吉鲁还给他的儿子付学费,好让他少点工作,专心训练。
万吉鲁本人也成了当地的一项经济。几乎他购买的每一样东西——车子、地皮、房屋——都严重物非所值。在尼亚胡鲁鲁的时候,他经常去酒吧。当地人一看见他在酒吧喝酒,就会互相发短信,通知大家赚钱的时候到了。然后,万吉鲁会忽然在酒吧里花3000美元买一块只值900美元的地皮。
不过,他也做过一些不错的交易。在当地一名兽医、后来成为好朋友的詹姆斯·姆旺基的帮助下,万吉鲁买下了一块地,建造了一个乳牛场,在高峰期曾拥有15头奶牛,每天生产55加仑的牛奶。不过这位长跑天才不喜欢讨价还价,在喝醉的时候更是从来不谈价钱。为了在纳库鲁市建造“鸟巢公寓”,“他花了可能有10倍于成本的钱,”负责交易书面材料的律师恩德格瓦·瓦霍姆说,“有些在那里工作的人,拿走的材料都够盖他们自己的房子了。”
在美国体育界,城市街头篮球手在废墟中成名的故事耳熟能详,而在东非大裂谷两边的高海拔地带,相似的故事正在马拉松跑手中间发生,只是它发展的方向更危险,也更容易令人迷失。为顶尖跑手服务的理疗师哈伦-恩加蒂亚说:“你们(美国人)是为了荣誉而跑,在这里,金钱利益是第一。”
随着赛跑的金钱回报重心越来越从田径比赛向欧美城市马拉松转移,肯尼亚人正以惊人的数量追逐着这一股潮流。能站在大型马拉松比赛的领奖台上,就能为一个乡村肯尼亚人挣来改变命运的金钱。在尼亚胡鲁鲁,最大的商场奥林匹亚中心的老板是丹尼尔-恩简加。他的钱就是获得芝加哥马拉松的第二和第三名得来的,而商场的名字也来自芝加哥的一座摩天大楼。
奖金集中在马拉松项目上的结果,就是当代国际体育界中一种绝无仅有的垄断。虽然肯尼亚从上世纪60年代起就是长跑项目的强者,但万吉鲁在北京的壮举,使得男子马拉松变成了属于肯尼亚人的项目。这种绝对的优势通常只发生在那种只有一个国家真正重视的项目上,比如日本之于相扑,加拿大之于冰壶。在2011年4月到11月间,肯尼亚男子在柏林、波士顿、芝加哥、伦敦和纽约这五场马拉松大赛中打破赛事纪录,总共将纪录提升了6分22秒。如今肯尼亚马拉松军团的强大很难充分地去描述,但可以试想想:在马拉松历史上,有16个美国男人曾经跑在2小时10分钟以内(平均每英里4分58秒);而肯尼亚仅在去年10月就有38人做到了。
虽然肯尼亚出产很多马拉松巨星,但当中来自基库尤部族的还是相对较少。在肯尼亚之外,人们争论的是肯尼亚长跑选手是否比其他国家的人更有基因上的优势,而在肯尼亚内部,人们争论的是卡伦津人是否优于基库尤人。
卡伦津人的祖先来自苏丹,突出特点是四肢颀长,身材极其瘦削,只占肯尼亚人口的12%,却集中了绝大部分的顶尖跑手。相比之下,基库尤人则通常矮壮一些,占总人口的22%,出产的精英跑手也少得多。(好几个卡伦津人都声称自己是万吉鲁的父亲,并断言以他的速度,他只可能是卡伦津人。万吉鲁的亲戚则说他们都不确定他的父亲是谁。)
尼亚胡鲁鲁则是基库尤跑手的主要训练基地。小镇中心的灰沙石跑道上,一些没什么比赛经验的无名小辈会和选手一起跑分段测试。直到现在,有些跑手仍然穿着万吉鲁通过自己的赞助合同拿来送给他们的耐克新跑鞋;另一些人则穿着巴林等国的国家队装备,那些体育落后但有钱的国家,以快速移民和金钱报酬来请肯尼亚跑手替他们取得成绩。
肯尼亚一些教练说,在面对一夜暴富这一点上,卡伦津人比基库尤人做出了更正面的榜样。这些钱对任何人来说都来之不易。而自从上世纪90年代体育经纪人获准进入肯尼亚以来,许多运动员在理财方面都经历了沉痛的教训。
波士顿经纪人汤姆-拉特克里夫可以随口说出一长串肯尼亚选手的名字,他们挣了一点点钱,就立马毁在了投资失误上。他以前旗下一个选手蒂莫西-夏里盖特,在2004年赢得波士顿马拉松冠军,第二年就停止训练,投资了一个加油站。“后来发现卖地皮给他的人根本就不是那块地的所有者,”拉特克里夫说,“他输了那块地,钱也押进了官司里。他为了那个加油站丢掉了运动生涯。”
如今,很多卡伦津选手都搬到了内罗毕,在那里财富不会那么突出。基库尤人中最杰出的跑手约翰·恩古吉(1988年奥运会5000米金牌得主和五次越野跑世界冠军)认为基库尤人应该步他们的后尘。他说:“在尼亚胡鲁鲁,如果有人买了新车,全镇都会知道。”恩古吉估计他在跑步生涯中挣得了30万美元,他用它盖了一栋房子,并在尼亚胡鲁鲁附近开了一家便利店,小店两年之内被抢劫了4次。
一个尼亚胡鲁鲁的普通家庭,拥有几头牛,以种植玉米和土豆为生,一年可能挣1000美元;而万吉鲁,据他的律师所说,不仅有奖金,还为耐克和一个日本保健品系列代言,共挣得1000万美元。单以跨度来说,萨米-万吉鲁可能是体育界中最夸张的一夜暴富。
万吉鲁在尼亚胡鲁鲁的房子也曾被多次试图抢劫。弗朗西斯-卡马乌说有一次劫匪带着武器截停了万吉鲁的车并劫持着他,直到警察到来,打死了其中一个劫匪。前国际赛选手、曾经带过万吉鲁的教练伊布拉辛-基努西亚说,有些人还以为万吉鲁的奥运金牌整块都是纯金。“尼亚胡鲁鲁是个训练的好地方,”恩古吉说,“但不适合居住。”
2009年,万吉鲁创造了两项马拉松赛事纪录,分别是伦敦(2:05:10)和芝加哥(2:05:41)。他还在尼亚胡鲁鲁的田径场上邂逅了女跑手玛丽-瓦塞拉,并开始和她约会。
他们共同的话题是北京。瓦塞拉2006年在那里赢得了世界青年锦标赛5000米铜牌。她和万吉鲁开始一起去训练然后一起回家,而他在慢跑时也不介意偶尔放慢步速,好跟她聊天。
作为一名有潜力的选手,瓦塞拉从不需要向万吉鲁要钱,这一点让万吉鲁的母亲非常喜欢。瓦塞拉也从来不抱怨万吉鲁夜不归宿,尽管他朋友说,他在外面经常会有别的女人。
2009年12月,瓦塞拉和万吉鲁结了婚。当时举行了一场婚礼,这是万吉鲁不曾给予过特里萨-恩杰里的,而此时的恩杰里已经给万吉鲁生了两个孩子。(一夫多妻在肯尼亚是传统,尽管已经越来越少见。)“我对她(恩杰里)没有意见,”瓦塞拉说,“但她对我恨之入骨。”在那条烟尘滚滚的路上,万吉鲁又给瓦塞拉租了一间房子,就在他母亲和恩杰里的房子中间。
不过没多久,他的钱包开始缩水了。兽医姆旺基有一次和万吉鲁在一起,恩杰里出现了,在丈夫的朋友面前责骂他没有多给一些钱养孩子。姆旺基记得万吉鲁当时说:“这样我还怎么活啊?”
为了让恩杰里少些抱怨,万吉鲁叫姆旺基帮她在尼亚胡鲁鲁市中心开了一家药店。“恩杰万药店”在2010年3月开门营业,不过,姆旺基说,恩杰里没有补充药店库存,到12月,药店就关门大吉了。
而就算躲得开两个吵闹的女人,万吉鲁也没办法安宁。他的理疗师恩哥蒂亚记得,到2010年的时候,这名跑手已经没有独处的时间。“永远都有表亲或者朋友跟着,”恩加蒂亚说,这些人都靠着万吉鲁吃饭。万吉鲁的花天酒地也延伸到了白天,他会在小镇酒吧听着基库尤的流行音乐忘乎所以地跳舞。有一次他在酒吧被人团团围住,基努西亚把人们支开,并告诉他们萨米什么都不买。但萨米却一直在买。有一次喝到头昏脑涨,他花了14.5万美元从一个见钱眼开的朋友那里买了一辆路虎,比市价高出近一倍。
万吉鲁的意大利教练费德里科-罗萨知道这名运动员正在自毁前程。2010年4月的伦敦马拉松,万吉鲁跑了半程就退出了。罗萨和31岁的助教克劳迪奥·贝拉德利把万吉鲁带到了意大利做肝毒检验。结果显示万吉鲁的酗酒尚未对身体造成永久性伤害,“但我叫费德里科吓唬吓唬他,”贝拉德利说,“告诉他已经有这种迹象,不过只要他现在停止(酗酒),就会没事,否则他将断送运动生涯。”
7月,贝拉德利邀请万吉鲁去意大利的训练营。这位教练说:“他可能超重了(10磅),并且在50分钟的路程里,他都跟不上其他人。”训练营之后,住在尼亚胡鲁鲁北面埃尔多雷特的贝拉德利,给万吉鲁找了一个地方,让他住在自己附近。
8月,离他卫冕的芝加哥马拉松还有两个月,但万吉鲁状态仍然糟糕。他把训练基地挪到埃尔多雷特,并且一下子停止了喝酒,但他在训练中仍被其他跑手甩在后面。芝加哥赛前两周,贝拉德利打电话给罗萨,说万吉鲁很可能跑不完马拉松,他们应该让他退赛。但是万吉鲁恳求道:“让我试试,让我试试。”
在马拉松比赛里,如果说还有比万吉鲁在北京那一次更神奇的表现的话,那就是万吉鲁自己在2010年10月的芝加哥那一次。不在巅峰状态的他刚刚“停酒”两个月,比赛中他想要争夺领先位置,却一次次被埃塞俄比亚的切加耶-基贝德甩开,但万吉鲁一次次地追上来,在最后一英里,他和基贝德交换了五次领跑位置。当万吉鲁开始回过头去看后面有没有人追上来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安心要亚军了。然而在剩下四分之一英里时,他冲刺追过了基贝德,让电视解说员都冲口而出:“这家伙真是有种啊!”他以19秒的优势取胜。
“萨米无论如何都还会继续挣钱,为什么要拼死赢这一场?”贝拉德利自问自答道:“他有那种心态,只想第一个冲线,因为你想告诉别人:‘我是最棒的。’你想要举起胜利的双手。”
在芝加哥马拉松之后,万吉鲁回到了尼亚胡鲁鲁。而那已是他的最后一场比赛。
回到家后,万吉鲁又开始不停喝酒,总是精疲力竭,聊着天都能睡着。瓦塞拉回忆道:“他说:‘我想忘记烦恼。’我就说:‘等你醒过来,烦恼还是会在的。’”
2010年12月29日,万吉鲁在家中被捕。他被控在争吵中恐吓了恩杰里,并用一杆AK-47的枪把子打了自己的保安,枪也是非法得来的。6周之后,在2011年情人节,他却又在电视镜头前和恩杰里来了一次离奇的复合,她还请求检察官撤销伤人罪。万吉鲁的朋友和亲戚说,恩杰里撤诉的条件是万吉鲁要签署一份书面声明,表明恩杰里是他的合法妻子,并且要离开瓦塞拉。万吉鲁跟瓦塞拉说,他宁可坐牢都不会离开她。但他还是签了那份声明,不久后恩杰里身份证上的名字也加上了万吉鲁的姓。万吉鲁还把恩杰里送到了内罗毕城郊的恩冈,远离他的母亲和另一个妻子。不过,非法藏有枪械的罪名还在,万吉鲁也还在酗酒。
他的好朋友兼陪练丹尼尔-加瑟鲁请求贝拉德利和罗萨将万吉鲁拯救出尼亚胡鲁鲁。于是罗萨从意大利飞了过去,在5月5日,他和贝拉德利、弗朗西斯-卡马乌、加瑟鲁还有其他一些人一起找万吉鲁谈了一番。他们决定了让他去埃尔多雷特跟贝拉德利一起住,直到持枪案审判结束。然后他就去俄勒冈训练,以期能参加纽约马拉松。
于是,万吉鲁决定改过自新。他和其他人一起去尼亚胡鲁鲁著名的汤姆森瀑布旁边的酒店吃饭。卡马乌说,这是“最后的晚餐”。
所有认识萨米-万吉鲁的人都明白,他是被自己的枪杀害的。它一弹未发,却夺去了他的生命。如果不是因为持枪案的检控,他在5月15日那天晚上就不会出现在尼亚胡鲁鲁。
他已经不再酗酒,在埃尔多雷特和贝拉德利一起住,每天回家吃饭,已经恢复了状态。万吉鲁只不过是要回尼亚胡鲁鲁待一天,付钱给持枪案的律师。(万吉鲁已经没钱了,是罗萨把钱汇到他的账户。)然后,他就可以去美国了。
贝拉德利借了一辆丰田霸道给万吉鲁,并且派了加瑟鲁跟他一起去。但在去尼亚胡鲁鲁的路上,万吉鲁的旧习又犯了。让加瑟鲁不安的是,万吉鲁想要先去几个地方,大概是要最后爽一票。首先是在纳库鲁的塔斯酒店酒吧,万吉鲁跟朋友喝了酒,下午3点半离开,然后万吉鲁又跑去跟其中一个女友茱迪·万贝幽会,让加瑟鲁在外面等。
他们在晚上7点到达尼亚胡鲁鲁,万吉鲁在瀑布山庄酒店吃饱喝足。他和加瑟鲁制订好了第二天的计划,然后加瑟鲁就回住所睡觉,但万吉鲁接着跟一个堂弟和一个雇员喝酒。他离开瀑布山庄的时候已经醉了。他因为账单跟人吵了一架,开车时还撞到停车场的门。
10点左右,他从瀑布山庄去了另一家酒吧“卡瓦瀑布”。酒吧柜台的人说万吉鲁一看就是喝醉了,然后还带了卡瓦瀑布的侍应简-恩杜塔一起走。恩杜塔后来说:“我当时想,如果我能跟他结婚,我的人生会完全改变。我永远不再需要给任何人打工。”万吉鲁和恩杜塔在吉姆洛克酒吧又喝了一杯,然后在11点左右回到万吉鲁家里。
三个看过那天晚上万吉鲁家院子闭路电视的人都说,万吉鲁到家大约15分钟后,恩杰里就出现了。
根据口供,那两个女人吵了起来,然后恩杰里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房子——但走之前,她给防盗门上了锁,把万吉鲁和恩杜塔锁在了房间里面。如今,警方的说法,和恩杜塔的口供以及给媒体的说法相吻合,当时万吉鲁发现自己被锁起来后非常愤怒,他跑出阳台大叫。他之后可能是试图从阳台上跳下来追赶他的妻子,但是酒醉当中,他错误地判断了落地的时机,摔在了地面上。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摔下来的。门卫看见他躺在那里,就立刻叫人来帮忙。加瑟鲁来到的时候,发现他的朋友已经昏迷过去,血从后脑还有他的嘴和鼻孔里流出来,还喘着浑浊的粗气。
到达尼亚胡鲁鲁地区医院之后,那里没有特级急救设备,不到15分钟,万吉鲁深深地再喘了一下粗气之后,手臂向两边僵硬地一伸,停止了呼吸。
熟悉万吉鲁的人大都相信,他是被谋杀的。警方调查进行得乱七八糟。在匆忙将这起命案定为自杀之后,他们没有保护案发现场,房子清理完毕后,已经不可能再搜集任何原始证据。
在尼亚胡鲁鲁,一种广泛的意见认为,万吉鲁声称持枪案是诬告让警察们很不爽,很多当地人认为警察想拿万吉鲁的钱。一共有三个人告诉美国《体育画报》,说他们5月16日早上在警察局听见警察威胁万吉鲁的弟弟西蒙,说如果他不交出萨米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他们就把他扔进监狱。西蒙仿佛心有顾忌地确认了这一说法。
恩杰里告诉记者说她是从警察那里得知万吉鲁坠楼的。但恩加蒂亚和加瑟鲁都说,恩杰里在之前那晚11点半左右就打电话告诉他们,门卫打电话来,说萨米从楼上摔下来受伤了。
汉娜-万吉鲁坚持说儿子是后脑被攻击致死的,还说恩杰里和警察合谋想拿萨米的钱。汉娜坚持要警察在她在场的时候查看闭路电视画面,但对着阳台的那一台摄像机失灵了。(闭路电视显示有几个男人走进了院子,画面很黑,那几个男人也身份不明。而由于阳台的摄像机失灵,看过画面的人都说无法确定那些人是在万吉鲁坠楼之前还是之后走进去的。)
6月,汉娜开始向自家亲戚发难,要求他们在调查结束之前不要埋葬她的儿子。(她要求法庭阻止下葬,但失败了。)由于不为人知的原因,万吉鲁的尸体在彻底检验之前就做了局部防腐处理,而更令人疑惑的是,在这名国家英雄死去11个月后,最终的尸检报告仍然没有发表。但去年6月发布的一份初步验尸报告指出,万吉鲁的双手和膝盖都有伤,“与有意识地用四肢落地时可能造成的伤害一致”,但他是死于后脑所承受的钝挫伤。
这份报告成了报纸头条,在肯尼亚引起对于万吉鲁是被谋杀的广泛猜测。美国《体育画报》将这份报告的副本和一张万吉鲁家阳台的照片交给了纽约前首席法医迈克尔-巴登做判断。巴登说万吉鲁受的是“典型的头部对冲外伤”,后脑骨折以及脑前部有冲击颅骨内壁时造成的淤血。“这说明是因为坠楼,而不是在静止状态下头部受到打击所造成的,”巴登说,“从10英尺高处坠落就足够造成这种致命伤。”这种伤最常发生在醉酒人士滑倒时,因为他向后摔倒但无法及时转身保护自己。巴登说万吉鲁可能是试图跨过栏杆,四肢落在阳台下的斜屋棚上,再翻滚摔落到地面。万吉鲁的朋友大都怀疑他会从阳台上跳下,不过他最好的朋友之一诺曼-马塔蒂却说,他和万吉鲁以前就从那阳台上跳下过。
让人难以相信阴谋论的最大原因,是一直以来,谁想要萨米的钱,似乎只要开口问他要就行。
基库尤族有句俗话:“主人死,牲口随。”万吉鲁最心疼的财产——尼亚胡鲁鲁5英里(8公里)外的乳牛场——已在家人争夺产业的过程中逐渐荒废。
万吉鲁死后,没人喂养那些奶牛,它们大部分已经死掉或被买走。当詹姆斯-姆旺基,那个兽医,在2月初来访的时候,他还得从树上摘枝叶下来喂给最后剩下的两头牲口——一头瘦得皮包骨的黑色小母牛和一头棕色的奶牛,让它们不至于饿死。那头棕色奶牛曾经是这个农场的骄傲,一天能产10加仑的牛奶。万吉鲁很爱它,给它取名叫“北京”,那是以他的辉煌之地来命名的。
在中国的首都,万吉鲁永远地改变了马拉松运动。曾经,在马拉松的重大赛事上,跑手们在头20英里(约32公里)都是慢跑阶段,但在万吉鲁之后,现在马拉松从一开始就会展开真正的对抗。历史上17次2小时5分钟以内的成绩,有13次是在万吉鲁划时代的奥运表演之后创造的。可以期待,在伦敦奥运会上,肯尼亚选手仍会试图从枪响那一刻起就领跑全世界。而这个,将是万吉鲁开创的传统。
如今他正长眠在这一片乳牛场的地底下。姆旺基正在筹款,帮助镇上的医院建立重症治疗部。他在2月中回去看望那两头牛时,那头黑色小母牛也已经死了。
如今留下来的,就只有“北京”。(美国《体育画报》记者David Epstein 译/邵智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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