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革”后的第一个全国摔跤冠军王忠义，到吸引无数眼球的王德显师徒，以火车头体工队为主体的火车头体协，在中国竞技体育界分量很足。然而，辉煌总有一天会走向没落，这个隶属于铁道部的事业单位，终究还是无法紧随“大提速”的步伐。尽管也在寻求生存之道，但一步步走向衰落已是不争的事实。火车头体协的变迁史是整个行业体育协会发展的一面镜子，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全运会的改革，这些协会将何去何从，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北京，大兴区安定镇，火车头体工队大院到天安门的直线距离是38公里，到铁道部的距离是43公里。11月底，大院周围是枯黄的玉米地，两车道的马路上，农用三轮车来回奔波，偶尔可见灰黑色的羊走来走去。附近没有公交线路，连黑车也没有，周围的村民都说，这里太偏，贼都不来。一位住在镇上的妇女听到火车头体工队几个字，疑惑地皱着眉头，“我在这儿三十多年，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可就是这么一个隐于乡野的小地方，曾经能挣来“铁饭碗”，也出过中长跑名将孙英杰、艾冬梅、白雪等。历尽辉煌，如今，院内队伍数量已经减少，可大院人还没有放弃下一个目标——2012年的伦敦奥运会和2013年的全运会。

　　起步

　　最初在食堂里训练

　　王忠义，火车头体协在“文革”后的第一个全国冠军，如今已55岁了。在火车头体工大院那些许褪色的荣誉榜上，王忠义占据着头把交椅，他曾在四运会上赢得了古典式摔跤冠军，当时23岁。

　　“我家在宣武，从小练摔跤，那片儿就出摔跤的，都是穷人家的子弟。”王忠义笑着说，“‘文革’期间，我们把玩摔跤和玩拳击的都叫流氓。”王忠义赶上了“浴火重生”的好时候，32年前的全运会，和他一同征战的不乏大人物，有足球界的容志行、田径界的邹振先、击剑界的栾菊杰、射击界的王义夫和体操界的黄玉斌(微博)等人，他们都没夺冠，王忠义做到了，在一幅1979年的招贴画里，王忠义手持金牌，对着镜头，笑得很腼腆。1981年至1983年，王忠义接连赢得6个全国冠军。自1984年至2001年，他又以教练身份培养出12个全国冠军，三届奥运会铜牌得主盛泽田，北京亚运会冠军呼日嘎都曾受益于他的指点。

　　30年前，王忠义以四运会冠军身份进入火车头体工队，当时他是丰台车辆段的一名检车员，如今已晋升为火车头体工队大队长。

　　王忠义在位于大兴区安定镇的体工队大院待了28年。“1982年开始建，1983年我们搬进来。”王忠义回忆说，“以前这里只有一块场地和一个食堂，训练就在食堂里，周围是一片芦苇荡。”现今，此地有举重馆、田径场和一片荒废的足球场，一栋4层楼的招待所。一辆灰色中巴，早8晚5，往来于市中心的军事博物馆和这片野地之间。

　　隐于乡间，无人问津，并不影响火车头体工队在竞技江湖的地位。火车头体工队服务于火车头体协，后者1952年成立，是中国成立最早的行业体育协会，隶属于铁道部的直属单位全国铁路总工会。大院周围的铁道部绿色生态园和铁道部培训中心表明，这一片是铁道部的地盘。

　　王忠义说，铁道部最早两任部长滕代远、吕正操都喜欢体育，这也使得火车头体协得以早早建立。火车头体协的前两任主席均由时任铁道部部长的滕代远担任。对于行业体协，北京社科院体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金汕介绍说：“包括火车头体协在内的体协都有一个最明显的特征，它们都是国有的，一般行业体协背后都是垄断行业，富可敌国。”

　　巅峰

　　曾拥有十几支队伍

　　受“文革”影响，火车头体协的工作1966年中断。1978年，火车头体协得以恢复，并在重建和竞争中占得先机，在少数时间和部分领域，甚至成为中国竞技体育的领跑者。

　　火车头体工队办公楼内，布告窗里琳琅满目，在所有荣誉中，摔跤队所占份额最多。王忠义告诉记者，摔跤是其王牌项目，“体工队建立多年，摔跤队始终是核心力量，每年都是冠军。”

　　火车头体协没拿过奥运冠军，但王忠义带过奥运冠军。雅典奥运会，王旭夺得中国摔跤史上首枚奥运金牌。“当时我们大院有5人参加雅典奥运会，王德显是邢慧娜的主教练，我是王旭的主教练，邢慧娜和王旭都拿到了金牌。”北京国际马拉松赛也是火车头体协的自留地，“白雪、孙英杰和艾冬梅她们一共拿过7块金牌，就这么点儿地方，给国家创造多少成绩啊。”王忠义有些感慨。

　　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火车头体协有“待遇优厚”和“工作稳定”的美名，这也是其招揽人才的重要原因，“好的留在队里当队员，次一点的分到铁路学校当老师，剩下的就去铁路公安。”王忠义说。“那时铁路上工资也高，铁老大嘛。”以前体工队大院规模空前，“1987年至1990年，运动员最多，规模最大。当时有足球、篮球、田径、摔跤、游泳、体操等十几支队伍，作为集体项目，曲棍球拿过全运会冠军。还有一个运动学校，专门培养体育师资力量。”

　　1988年11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第2届体育部长和高级体育官员国际会议上给火车头体协颁发了“发展体育突出贡献奖”，它是中国首个获该奖项的体育组织。

　　滑坡

　　七运会后开始撤编

　　如今，大院已没有了往日的热闹。三三两两的队员，从训练馆走向食堂，吃完饭再折回来。

　　市场经济条件下，依靠拨款的火车头体工队，所受冲击严重。和以往数百名额相比，如今大院只有60个运动员编制，还包括常年在外训练的田径队。七运会，火车头体协零奖牌入账，从那时起开始撤编。王忠义介绍说，开销大、收益小的队伍先后离开，到2006年，大院只剩下4支队伍：摔跤、跆拳道、田径和举重。其名下的运动学校也关门了。

　　火车头体协秘书长石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解释说：“所设项目以重竞技为主。十一运会，我们拿了两金两银两铜，除了白雪，剩下基本是摔跤拿的，从投入和产出来看，比较合算。”即便从“性价比”考量，投入依然不少。石华透露，过去5年，火车头体协经费支出总额为6878.6万元，其中超过6000万元给了体工队。

　　火车头缩编的背后是行业体协的集体缩水。2009年全运会，参赛运动员达12000人、教练员约3500人、志愿者超过16000人，11支行业体协代表队势单力薄，火车头体协派出18名运动员，相比1人出战的电力体协、2人出战的航空体协和3人出战的金融体协算是人数多的，但与东道主710人的参赛名单仍有天壤之别。目前的行业体协中只有火车头体协和前卫体协拥有专业队伍和基地。前卫体协也闯荡过职业足球圈，前卫寰岛曾是中国足球联赛的一份子，如今他们也仅剩拳击、散打等队伍。

　　据《工人日报》12月1日报道，因编制大幅压缩，行业体协大多存在人手不够的问题，而由于管理序列、方式调整等原因，各体协经费来源也发生很大变化。一位秘书长透露：“由于精力不够，经费也大幅压缩，从下届全运会开始，大多数行业体协都不会再组团参赛了。第12届全运会行业体协代表团的数量大概会减少三分之二。”

　　变革

　　管理体制决定命运

　　让火车头人更为困惑的是前景不明，横亘其前的是有可能出现的根基改革。

　　铁道部2010年公报显示，截至去年末，铁路职工人数为212.31万人。在“铁路大提速”的背后，铁路基层员工提高待遇的呼吁频见报端。“7·23”动车事故，成为各界质疑铁路管理体制的导火索，有迹象表明，一场伤及筋骨的改革难以避免。“改革是中国铁路管理的大方向，但具体怎么改，还没有定论。管理体制确定了以后，铁道部与下面的铁路局以及再下面的体工队和足球俱乐部的归属权才能确定。”火车头体协副主席郝良工接受《南方都市报(微博)》采访时称，“一切都在变动中”。

　　截至目前，火车头体协的工作还在按部就班进行。王忠义透露，接下来的目标非常明确，2012年伦敦奥运会和2013年辽宁全运会是重点。石华介绍说，此前几年，火车头体工队只出不进，现已允许招收新队员，人员有出有进。

　　11月10日，火车头体协第7次代表大会在京举行。铁道部党组书记、部长盛光祖当选火车头体协第7届理事会主席。盛光祖认可了火车头体协的历史贡献，同时提出包括“领导带头”和“保证必要的资金投入”在内的6点要求。对此，王忠义抱有期待，“新来的部长盛光祖挺支持我们的工作。”“一个不重视职工体育工作的领导干部不能说是一名有战略眼光的干部，一个不重视自身锻炼的领导干部不能说是一个对铁路事业和家庭高度负责的干部”，新任铁道部部长的这句话，石华和王忠义在不同场合都提到过。

　　王忠义对荣誉念念不忘，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两个相框。一幅照片是全家三口和泳坛名将波波夫的合影，另一幅是国家主席胡锦涛在雅典奥运会后接见中国代表团时的照片，王忠义只露出一个后背，“当时我们金牌教练在第一排，我正在和胡主席握手。”

　　谈起白雪夺冠时铁道部部长的题词，王忠义还能背出具体内容，“百尺竿头，伦敦奥运会再创佳绩。”喃喃自语之际，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这是刘志军的题词，不要念了。”

　　本报记者 范遥 实习生 胡莹 北京、天津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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