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中国女排首夺世界冠军，“拼搏”精神激励着改革开放进程中的一代又一代人。当年中国女排的主力、现已是解放军少将的陈招娣在回忆中让我们重温了那段历史，并再次诠释“女排精神”。

　　背景：1981年11月16日，在日本举行的第三届世界杯女子排球赛上，中国女排以七战全胜的骄人战绩，首次夺得世界冠军，由此踏上五连冠的辉煌之路。本次比赛，袁伟民获最佳教练奖，孙晋芳获最佳运动员奖、最佳二传手奖、优秀运动员奖，郎平获优秀运动员奖。

　　受访人：陈招娣(中国女排原队员，现为解放军总政治部宣传部副部长、少将军衔)

　　30年时光荏苒，鬓已微霜。昔日的女排姑娘、今日的解放军少将陈招娣面对记者时，往往惜语如金，低调内敛，但听记者说聊聊30年前的那几场赛事时，她兴致勃勃地说：“好啊，现在就可以开始！”

　　记者：7轮比赛，打得最激烈的是哪场？

　　陈招娣：当然是与日本队的决战。当时，我们刚刚结束与美国队的较量，而日本队则好整以暇，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此外，日本队实力雄厚，横山树理、广濑美代子自不必说，还有“从不浪费机会，极其聪明的副攻手”江上由美，号称世界第一二传手的中田久美，她的传球神出鬼没经常使对手顾此失彼……更何况日本队主教练小岛蓄须明志，志在必得。

　　15比8、15比7，我们轻取前两局，世界杯冠军已收入囊中。那一刻，我们被巨大的喜悦感冲昏头脑——12比15、7比15，在接下来的比赛中，连丢两局。关键的第五局，我们14比15落后时，袁伟民指导叫了暂停，一句“你们不要这场胜利，全国人民还要这场胜利呢”把我们彻底“骂”醒。拼了！于是，有了陈亚琼的飞身救球，双人拦网成功锁定胜利。17比15，艰难胜出，我们抱在一起哭成一片……

　　记者：当时盛传“袁伟民一叫暂停，中国队必胜无疑”？

　　陈招娣：袁指导确实头脑冷静，要求严格。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上海和日本队打比赛，最终3比2胜出。但在赛后，我们还是被罚练球到深夜，以至于等着为我们庆功的观众还以为我们耍大牌不肯出来呢。袁指导说得很明确：“既然你们能够打得这么好，为什么一开始不努力、不积极？”袁指导对我们该“骂”则“骂”，该鼓励就鼓励，比如与美国队“血战”时，他就鼓劲我们说：“你们有战胜她们的实力，要有信心，一定能赢！”

　　记者：“修理”尖子是袁指导的长项？

　　陈招娣：袁指导不仅在训练中要求严格，在生活中也不放松对我们的要求。比如队里发水果时，有人挑来挑去，袁指导当即指出：“有什么好挑的？有什么就拿什么！”有一次在香港时，郎平和郑美珠在游戏中争吵了几句，袁指导得知后毫不留情地批评了她们一顿。

　　玉不琢不成器。运动员不能没有个性，但是过分强调个性，各打各的也不成，所以个性要融入共性之中。在共性中更好地发挥个性，才能达到整体水平的提升，这支球队才能成为胜利之师。

　　记者：你也曾被“修理”得很惨？

　　陈招娣：记忆犹新，就是在世界杯赛前——一次训练结束后，袁指导突然问：“谁还想加练”？一天练下来，大家早已精疲力竭，谁还有力气加练啊？没有人响应。我想：那我就再练一会儿吧。于是，我自告奋勇地走了过去。那时，我们和游泳队一起训练，场地比正规排球场要大很多。加练的内容是连续起15个好球，就是我要先摸到场边的铁丝网，然后跑到3米线滚翻救球之后再跑回去摸到铁丝网，跑回来重新开始……

　　按理说，连续起15个好球并不是一件难事，但是那天的正常训练强度本来就很大，人已经练得很疲惫了。在接到第9个球时，我实在跑不动了，就说：“我不练了！”“你想不练就不练？这是训练，又不是儿戏！”袁指导面无表情继续自顾自地扔球给我，我蹲在地上怒目横眉地瞪着他，心想：我是主动加练的，现在练不动了，那我还不能不练啊？于是，一个个排球在我面前弹开……每弹开一个球，袁指导就减掉一个好球。也就是说，如果其中有一个球没有接起来，那么我之前接起来的好球就会被逐个抵消。

　　当第9个球从我眼前消失时，袁指导示意我从零开始。“我不练了！”说完后，我抱起衣裳，向场外走去。训练场里静悄悄的，我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教练和队友们就在身后看着我，我这样也不算英雄啊，我想。不行，还是得回去重练，我一定要起15个好球给他看看！

　　我又跑回去重新开始。袁指导仍旧不紧不慢地发球，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队友们都哭了，谁也不愿意再给袁指导球了。当时我趴在地上，绝望地想：索性累死算了！但是嘴上仍旧不肯服软，我气咻咻地冲着袁指导大喊：“用不着你发慈悲！”……

　　那次起15个好球的代价，是我浑身上下整整疼了一个礼拜。事后想想：肯定是袁指导发现了我身上一些不对劲的苗头，刻意“修理”我。如今，见到袁指导我还说：“要是换了现在，我可不上你的当了！”

　　自此以后，我悟出了个性要融入共性之中的道理。

　　记者：3比2战胜日本队后，你在场上已经动弹不了了？

　　陈招娣：是的。第三局时，我和孙晋芳在抢传一个球时扭了腰。我只能忍着疼痛继续战斗。比赛一结束，我就动不了了，连贺电都是激动地流着眼泪，躺着看完的。让我特别感动的是，从日本归来，救护车已经等在机场了。被抬下飞机，看到热烈欢迎我们的人群和无数鲜花时，我再一次泪流满面——祖国和人民给了我们那么高的荣誉，我们只有奋勇拼搏把冠军留住，以回报祖国和人民的支持与厚爱。

　　记者：30年前那场同日本队的比赛，可谓万人空巷，人们守候在电视机、收音机旁边，看着、听着你们的比赛。

　　陈招娣：在日本的体育馆里，为我们呐喊助威的球迷也很多，看台上经常能看到“热烈欢迎祖国代表团”、“郎平加油，中国必胜”的条幅。现在，每到我生日还能收到那时候结识的球迷寄来的贺卡。在不久前的一次聚会上，还有人跑过来激动地对我说：“那时候电视机还是稀罕物，为了看你们的比赛，我们恨不能把凳子从地板上摞到天花板上，阶梯式坐着看比赛……”

　　记者：什么是“女排精神”？

　　陈招娣：热爱事业，团结协作，兢兢业业，持之以恒，吃苦耐劳，永远坚持拼到最后一刻。个人强不算强，集体强才是真正的强大，为理想而努力奋斗！没夺冠前，想：要是拿了冠军就好了！可是夺冠之后才发现：保冠军更难！中国女排有一个统一的认识：从领奖台下来的那刻起，一切也就从零开始！

　　记者：现在还想打排球吗？

　　陈招娣：我真的是特别喜欢排球，如果不是1988年因患直肠癌接受手术，我还会坚持做我的排球教练，不会离开排球场。就是现在只要看到球场，无论是什么样的球场，也不管凭我的实力能不能赢，我都会一门心思地想上场赢球，这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不过，现在已经打不动了，就想着退下来以后还能在有生之年为排球做点什么。

　　记者：如今伤病如何？

　　陈招娣：腰伤发作时，整个人不能动弹，上下楼都要战士背，心里特别过意不去，总觉得给人家添麻烦，可是不背，又寸步难行。这两年好些，没怎么犯过。平时打打乒乓球，加强锻炼吧。

　　采访陈招娣是在11月4日，正值2011年第11届女排世界杯赛在日本打响，中国队迎战阿尔及利亚队。结束对话时，陈招娣告诉我：“已经2比0了啊！”她对排球的热爱与牵挂溢于言表。

　　链接

　　中国女排首夺世界杯战绩

　　11月 6日  3比0 巴西

　　11月 8日  3比0 苏联

　　11月10日 3比0 韩国

　　11月11日  3比0 保加利亚

　　11月13日 3比0 古巴

　　11月15日 3比2 美国

　　11月16日 3比2 日本

　　(本报记者 贾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