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的五天

　　——中国女队成都封闭训练日记

　　文/陈思婧 图/边玉翔

　　2011年的清明，4月5日中午时分，我正拖着行李奔赴机场。而远在厦门采访男队集训的边玉翔，正在请李晓东教练做萨姆索诺夫的技术动作解析。我们会合的地点是成都双流机场，出租车计价器上的数字突突地上涨，司机和我们用川普聊天，一个小时以后终于到达成都青少年活动中心，这里是女队世乒赛前的集训地。

　　我们抵达的时候正赶上饭点儿，由于前一天得到李隼的爆料，女队正在一天三练，5点多吃的是加餐，晚上9点多才吃正餐。于是我草草捞了一口面条就直奔训练场馆，驻扎女队训练挖料儿的日子正式开始。

　　第一天：丁宁

　　第三节课丁宁在练新的发球，由于还不太熟练，有的球碰到台子边飞得老高，有的直接发在球台底下。丁宁做着鬼脸，继续练习。到了练习多球的时间，已经在成都呆了8天的北京队“大管家”张雷撸撸袖子准备亲自上阵。丁宁早早就等在球台边，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跟在一边拍照的边玉翔开了一句玩笑：“看雷哥的架势是要练废我。”

　　多球练完，丁宁又想起刚才苦练的发球，在张雷和施之皓面前表演了几个，“这个球对方肯定接不过来！”施之皓听了直笑，“你真是比谁都有信心！”丁宁听了也笑，继续练发球。“丁宁在学发球上确实有天赋，就她学得最快！”施之皓跟张雷交换意见，后者正笑得一脸得意。

　　再说给丁宁发多球的张雷，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下场地给队员发球了。“这次训练和鹿特丹世乒赛都关系着奥运会报名的问题，所以北京市领导派我来看看我们的两个孩儿！”张雷说着话，眼睛没离开过丁宁和郭焱。虽然因为盯着这边的训练，北京队和联赛俱乐部的事很多都被他搁下了，但张雷还是觉得这趟来得值。“可惜不能跟全程，15号就得回北京办去荷兰的签证，不带任务去，纯看球。”

　　休息的时候，丁宁活动着肩膀，左肩上粉红色的绷带露了出来。“就封闭训练这几天，肩膀都快掉了！”说着她凑到文大夫旁边，为下一节训练课换绷带。文大夫多给她贴了一条：“之前不是这么贴的，您把我当冯亚兰了吧！”丁宁立刻指出问题，把专业医生逗笑了，“我这是给你加固一下！”丁宁点点头，继续拿起拍子又投入到更“魔鬼”的训练中。

　　训练结束，丁宁对我的眼镜产生了兴趣，“借我戴戴！”“有度数的！”我赶紧解释，这家伙虽然个儿大得像个装饰物，可却是真货。“我不睁眼睛。”丁宁边说边接过眼镜，边玉翔在一边帮腔，要拍下来给丁宁看。照片拍摄完毕，丁宁赶紧摘下眼镜，“晕！”“你不是没睁眼睛吗？”“好奇，偷瞄了一下，哈哈！”

　　刚到成都的这一天，丁宁的笑声将我们很快带入这次女队集训的氛围：紧凑、快乐。

　　第二天：郭跃

　　这一天赶上成都桃花节的活动，女乒教练集体去捧场，一整天就变成了女队休息调整的时间。可是早上正点训练时间，队员们又将训练馆占满。起晚了一步的我和边玉翔走到门口碰到姚彦，“你也来晚了？”忍不住调侃一句，只见姚彦眼神从惊讶转为嘲笑，“谁来晚了，我都练完了！”原来她只是回房间拿东西。

　　依照平时的印象，“加练”和郭跃扯不上关系，用她自己的话说，在国家队训练馆，只要时间一到，她不争第一也是第二个离开的。现在的她正练得挥汗如雨，这不是夸张，郭跃确实爱出汗。“而且是只有头出汗多，你看我手上、腿上，特干。”郭跃说这叫不光用手打球，重点是要用脑子。

　　“封闭训练前我状态不好，想通过训练调整状态。”郭跃的训练态度确实有了很大变化，偷偷问了施之皓，是不是像对刘诗雯那样对郭跃也说了“狠话”，施指导一笑，“她的比赛成绩比谁说她都管用。”来封闭训练前，郭跃和主管教练孔令辉之间做了个约定——做到每天练习到最晚离开训练馆。“孔指导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我没有犹豫地说，行！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我也就别打球了。”

　　孔令辉说，队员们都很关心网上、新闻上对她们的评价，郭跃又是出了名的“汗多、泪多”，着急了、输球了都会哭，球迷们对她的关心是她的动力也是压力。与以往批评郭跃时的严厉不同，现在的孔令辉非常能理解弟子状态不好，“前两个月一直在打比赛，世界各地跑来跑去，光坐飞机就坐了能有100个小时。”缺乏系统训练的郭跃，在比赛中发挥得差强人意，另外孔令辉还改掉了她不爱表达自己的毛病。

　　“郭跃其实不太容易表达她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我们改成让她写出来，有时候发信息，比口头上聊天就好很多。”孔令辉说，面对面聊天的时候郭跃一般只低着头坐着，“发信息就好很多，她有时间想，可能你当面跟她说了什么，她顿时有压力了，脑子空白。这也正常，我们以前见蔡指导(蔡振华)也这样，他比较严肃，我们也低头。”

　　目前郭跃身边，确实围绕着一丝微妙的紧张气氛，看到孔令辉刚和我聊了几句，在做身体恢复训练的郭跃就转转大眼睛问：“孔指导刚才说我什么了？”“都是说你好，挺理解你的。”郭跃边皱眉边笑，有点不相信，“真的？也是，我练得多乖啊。”说罢又讲起她和孔令辉约定，加练到最后一个的那个约定。

　　带着让众多“月饼”的担心而来，想从郭跃嘴里挖点她现在的情况，也由于围绕在她身边的紧张气息而只能作罢，郭跃说她现在不用手机了，还信誓旦旦地保证，“等熬过这一阵，联赛期间我主动打电话找你聊天都行，一天一个！”

　　训练馆墙上贴出了不久后热身赛的单打名单，问郭跃单打定没定报谁，头一次见她这么谨慎，“没定，指不定有没有我呢。”“没有你的话可得好好采访你。”我故意逗她。“你这坏嘴！”郭跃边笑边皱眉，一脸纠结的表情。其实她比谁都清楚，问她的状态无非是想让关心她的球迷放心。“关心我的球迷们，我相信你们会默默祝福我的。”

　　郭跃说完，又继续训练，这一节的内容是和施之皓打比赛，两个人在比赛过程中嚷嚷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第三天：郭焱

　　闹钟一响，教练和队员在球台两侧到位，开始多球训练。阎森和郭焱各自活动了一下肩，马上投入到训练中。施之皓说郭焱在赛场上发挥得稳定让他比较放心，郭焱的训练态度让我们看到了她在场上的发挥是有这样强大的后盾支撑才能达到的。

　　高强度的训练结束后，T恤都被打湿的郭焱坐在地上，一边练习力量一边跟曹臻聊天，正经女生们的话题——买衣服。“动物园市场的衣服特潮是吧？”没想到在去年体坛风云大典上让人惊艳的郭焱还知道动物园批发市场的走势。“会不会跟咱们在网上买的似的？太小了没法穿？”曹臻担心的不是衣服不好看，而是尺码不合适。“有机会得去逛逛，平时穿的T恤好看就行，没必要买大牌子。”郭焱的理论一点都没错，她顺便爆料了一下在医院工作的妈妈平时最爱去“官批”。“官批是哪儿？”曹臻的问题遭到郭焱的严重鄙视，“官园批发市场啊！”果然是老北京，爱去得瑟的地方。

　　训练后的郭焱聊天挺随便，什么话题都能来两句，还时不时地跟曹臻一起损一下为了帮助国家队丰富打法而来的前国手陈晴。“我怎么觉得你刚练一节课，就瘦了点呢？”曹臻说，其实陈晴刚从上海交大赶来，当天就参与一起训练，但是包括教练在内的所有人都对她的身材有一点不适应，感觉比在国家队的时候丰满了许多。“是吗？以前她在队里不也这么胖吗？”郭焱跟在曹臻后面接话，然后看着语塞的陈晴笑着走了。其实大家已经不敢“欺负”陈晴了，她现在除了交大学生外还有一个身份——正经八百的警察。用乔晓卫的话说：“陈晴来了，我一下就感觉安全了，不愧是警察！”

　　只是，最了解郭焱的主管教练阎森知道，郭焱心里很着急，奥运会报名近在眼前，作为前两届奥运会都参与竞争的“老队员”，郭焱心里的渴望也许是最多的。“通过封闭训练，她的这种急躁情绪好了很多，不管心里多着急，也要从平时做起，有了训练基础，心里自然有点底，关键时刻能发挥出来的把握就大一点。”在阎森眼里，郭焱在训练积极性和热情方面非常令人佩服：“大年初二她还约上我去国家队练球。”

　　第四天：“小枣”

　　刘诗雯在训练时向来不多话，终于学会不再将输球归为莫斯科失利阴影的她，现在是孔令辉的重点“折磨”对象，一分半钟一轮的多球训练，每打下来一轮，刘诗雯都累得撑在挡板上。“刘诗雯你别装了。”孔令辉笑着说，又看到坐在一边的体能教练陈泽斌面露同情，“她还有得是劲儿呢，别被她骗了！”“105个球啊，我哪还有劲儿！”刘诗雯反驳起来。孔令辉立刻放声笑，“这不是还有劲儿嚷嚷？”

　　训练课后，刘诗雯恢复本色，话多了起来，被队医抓着双脚做放松运动的她将自己比喻成文大夫手里的大型玩具。说罢又讲起了和丁宁一段起外号的故事，“我叫‘豆豆’，她叫‘斑斑’，知道为什么吗？”这时丁宁正好在刘诗雯旁边“修理”自己的肩膀，听到这话马上笑得看不见眼睛。刘诗雯见她笑了，马上揭秘，“我们俩的新外号都跟脸有关。”丁宁一撇嘴，“她说我脸上有雀斑，叫我‘斑斑’。”“本来丁宁想叫我‘包包’，我说太难听了，后来改成了‘豆豆’。”细看刘诗雯脸上是有几个小痘冒头，想来也正常，到了四川，连食堂“御用大厨”做的饭都多带了点辛辣味。

　　在训练的时候不遗余力，在休息的时候尽情得瑟，是这次封闭训练中刘诗雯的一大特点，一个转眼没看着，她开始说起了蟑螂的话题，“南方的虫子特别大，我还见过这么大会飞的蟑螂。”边说边比划，这个话题的引领者原来是前一天夜里3点才睡的武扬。“昨天我和晓丹的房间闹耗子，一直抓到两三点，后来叫来服务员也抓不住，我俩就换了房间。”武扬说李晓丹在关键时刻靠不住，“她害怕，站在床上指挥我和服务员抓。”从耗子延伸到会飞的蟑螂，刘诗雯的思维还真有点跳跃性。

　　队内热身赛的日期越来越近，不参赛的运动员要进行“押宝”，刘诗雯拉着常晨晨发狠，“你一定要押我！你怎么能不押我呢？”常晨晨谨慎地问：“你的对手是谁啊？”刘诗雯伸长脖子看了墙上的对阵表，“完了，是陈曦。”陈曦是从男队借来的反手生胶选手，男队这种打法的选手只有他和朱霖峰两个人，都被女队借来模仿对手。刘诗雯看到这个教练钦点专门治她的对手名字后有点凄惨地改了口，“晨晨，你可千万别押我。”

　　第五天：晓霞

　　“手把动作做完，举起来，要有兜着打的感觉！”李隼的厉害之处就是，站在那里好像在和你聊天，其实是在看李晓霞训练。时不时地用大嗓门嚷出技术要领，李晓霞“得令”后，动作立刻符合了李隼的标准。“就是，这样打舒服多了吧，比赛里这么打你就无敌了！”李隼一边鼓励着，一边和旁边的北体大科研人员讨论，即使是训练过程中，他们也认真记录下了晓霞拉球的落点和得分率。

　　和其他人在训练后喜欢嬉闹成一团解压不同，李晓霞更愿意在放松的时候跟李隼聊天。“很多技术你不用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先去做，做的过程中自然就懂了，干想的话更想不明白。”这是李隼的理论，“等所有人都说你傻的时候，你就练成了。在别人看来可能你不懂世故一根筋，实际上你明白自己要什么，朝着那个目标奋斗的路上自然会放弃很多。”听到这，正在给晓霞拉伸肩膀的缪大夫接过话茬说：“这就叫做人要睿智，不能光聪明。”“你给她讲明白点，两个词的具体区别。”李隼一听真是那么回事，赶紧催促。“聪明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睿智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向着这个方向去做。”听完解释，李晓霞一个劲儿地点头。

　　下午的业务学习时间，张辉博士分析的对手是韩国的石贺净，用了两场比赛做技战术分析和对比——亚运会女团半决赛石贺净赢刘诗雯和输李晓霞。分析过后，施之皓又站到讲台上，给刘诗雯和李晓霞单独授课，虽然赢了球，但李晓霞依然听得特别认真。在封闭训练中，李晓霞是一个吸收者，吸收来自四面八方对她有帮助的提醒。

　　“李晓霞现在的技术就得一板一板地说，我现在要像拧螺丝一样拧她，拧到别人都打不透了才行。”眼看就到队内热身赛了，李隼特意给李晓霞选了木子作为对手，“给她重现一下第二次直通的那场决赛，刺激她一下，看她能不能表现得比那天好。”

　　比赛日

　　这次的训练中期队内热身赛，是由五个主力队员加上武扬、范瑛两个削球队员，主管教练亲自为他们选对手，对手负责努力为她们制造困难。由于蔡振华副局长亲自督战，主力们心里都有点紧张，比赛前一个小时就都进馆热身。唯一一对“男女练”之前有点害怕对手的刘诗雯正拉着陈曦提前熟悉一下球路，李隼回头瞥了一眼正在做准备活动的李晓霞，说了句，“她开始认真了，不认真的时候做准备活动她得四处寻摸。”

　　比赛在两个场地中同时开打，看台被成都当地乒乓球学校的学生们挤满，给主力们的加油声不绝入耳，可惜最后还是“制造困难组”获胜多。主力们中只有李晓霞4比0木子赢得比较轻松，郭焱和武扬都是4比3“咬”下对手李晓丹和饶静文。范瑛0比4输给姚彦、丁宁1比4负于文佳、刘诗雯和郭跃2比4不敌陈曦和冯亚兰。

　　赛后，丁宁和郭跃都直接被蔡局叫到场边单聊，表示她们技术上还有改善的空间。作为热身赛的压轴戏，蔡局的总结必不可少，“比赛中小队员发挥不错，这是好事，说明我们的后备力量很强，同时也看到主力们的问题，就是变化太少，在技战术明显感觉到下风的时候，依然没有变化。”除了在压力面前的心理调节问题，蔡局说得最多的就是“变化”二字，“要自己先变化，自己先上手，主动地去赢。变化战术后输球，比连变化都想不到好很多！”

　　总结后，蔡振华又留下郭跃，亲自传授了一板技术，郭跃练了两下后很有成效，一直很严肃的蔡局也有了笑脸。

　　只是简简单单的这几天跟训，我并不能完整地描述出女队封闭训练的状态，但通过这些“犄角旮旯”的小作料，能看出女孩们的训练状态，总之，在成都的她们都挺好。而这些小作料即将烹饪出的，是世乒赛上中国女乒的大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