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璐

　　1996年的某个周六傍晚，沈阳。天色渐暗，辽宁省体校的大门前挤满了等待迎接分别已久的孩子回家的家长们。当最后一堂训练课结束后，为期一周的集训终于划上了句号，背着行囊的小孩们三三两两地走出体院大门，随着自家父母的脚步逐渐离开。在他们之中，有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却显得孑立无援，由于记错了集训结束的时间，她的母亲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赶来。一位和她一样操着鞍山口音的家长提议顺路开车送她回家，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却赌气般地撅起了嘴巴，“我和妈妈约好了。”她说：“我不回去。”

　　“在那天之前，我从来没有像那样惨过。”杜婧现在说起小时候的这件糗事时依然乐不可支：“身上只剩下1毛钱，和比我大好多并且不认识的省队队员住了一夜。那时候我还特别矮，第二天背着巨大的一个包，走了老远，去大门口找我妈。”

　　“如果在训练的时候，我输给了别人，回家就会挨我爸揍。”

　　杜婧的童年是在男孩气的骑马打仗、弹球、上房上树等淘气包才会玩儿的游戏中度过的，由于三、四岁的她已经掌握了基本的乘除法，所以小学里教的那些知识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因此可以腾出比同龄孩子更多的时间去玩闹。父母对这个有劲没处使的小孩发了愁，于是决定帮这个淘气鬼找些能发散她精力的事做，他们最终决定叫她帮打羽毛球的朋友们捡球。

　　从捡球做起，这就是杜婧与羽毛球结缘的开始。不知不觉间，她也开始打起羽毛球，放学后叫上三两个朋友一起玩儿，又有意思又锻炼身体。有一天，鞍山市的一位教练看中了杜婧，带她进入了市体校。虽然仅仅是业余性质的训练，只是每天放学后去练上两个小时而已，但这却是杜婧第一次接受正规的羽毛球技术指导。从那时起，颇有运动天赋的她就一发不可收拾，陆续参加了各种市内羽毛球业余比赛，一直对体育抱有浓厚兴趣的杜婧爸爸此时对女儿的要求也上升到了新的层次。

　　“如果在训练的时候，我输给了别人，回家就会挨我爸揍。比我大的孩子，这次赢了，但是下次再打，又输了，还是要挨揍。”严厉的父亲是女儿走上冠军之路的基石，他甚至定下了一个规矩，不是过生日一般不给杜婧买礼物，除非女儿在比赛中打了对手0分，才能获得额外奖励。就这样，为了梦想中的遥控汽车和变形金刚，小杜婧拼命地想着如何才能打对手0分，直到她长大进入专业队，家里的所有玩具都是她打对手0分得来的战利品。

　　终于，辽宁省体校的教练看中了这个敢打敢拼的小女孩，面对是进入体校训练还是继续学业的难题，严厉的父亲犹豫了，但看着杜婧在球场上生龙活虎的身影，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我妈问我剩多少钱啦？我就竖起一根指头比划了一个“1”，我妈说10块？我摇头，不是。1块？摇头，也不是。1毛？对，只剩1毛钱了。”

　　第一次的省体校集训经历对杜婧而言是刻骨铭心的，比其他队员都要小上两三岁的她攥着母亲给的50块钱，挤在一群大队员中间跑东跑西，花钱花到只剩下1毛，还孤苦伶仃地一个人在体院里挨过了难熬的一夜。但是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的她，又重新变得无忧无虑起来。“那时候也没幻想自己会代表国家队去打世青赛、亚青赛，一天就练两个小时，而且每天还上半天课。”体校里的业余生活对杜婧来说还是很轻松的，只是这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离那不曾梦想过的现实，仅有一步之遥。

　　1998年，辽宁队开始人员调整，业余体校获得了与专业队同场竞技的机会，标准就是把“大比武”的项目全都测一遍，测完以后再打比赛，最后综合体能和比赛的成绩，名次靠前的队员就能进专业队。杜婧在这次排位赛中排名第五，幸运地获得了进入专业队训练的机会。在那之后，她依靠自身的能力和拼劲，在同年龄组的比赛中一直打第一。国家青年队这时发现了这株苗子，并让她前来集训。第一次的国青队集训大循环赛，杜婧和13个比自己大两岁的选手同场竞技，最终获得了第二名。

　　一次又一次挑战着极限，并时刻证明自己的杜婧不出意料地受到了教练的赏识，打那次集训结束以后，她进入了国家青年队。然而这当然不是她羽毛球道路的终点，青年队的集训有全国各地的队员参加，大家都希望在队里找到立足之地，所以竞争愈发激烈，而这正刺激了杜婧小时候就培养起的好胜心。在谢乐平教练的帮助下，她的技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提高，不论单打还是双打，在队内循环赛中她的成绩都名列前茅。国家二队的女双主教练潘丽注意杜婧已经很久了，终于决定在2001年把她招入国家二队的集训名单之中。

　　“我下决心，一旦来国家队就一定要顶住。当我真的来到二队之后，毕竟自己已经走上这条路了，并且我是一个比较好斗的人，也不会轻易放弃。”

　　在辽宁省队训练时，杜婧就听队友说过国家二队的魔鬼训练法，并且知道有的队员因为不能忍受大强度的训练量而中途退出的故事。道听途说虽不能全信，但杜婧心里也难免打鼓，直到亲身开始接受二队训练，她才明白此言非虚。

　　“在国家二队，我们要从中午12点45分一直练到晚上6点45分，感觉洗澡和吃饭的时间都很赶，因为每天晚上7点还要到馆里练基本技术，如果我们在练基本技术时不认真，被潘导看见了就要被罚。”然而这等档次的挑战不足以令杜婧动摇：“在我的羽毛球生涯中，基本都属于名列前茅，从来没有落后过，所以我也会给自己定下很高的目标。”

　　一如童年时代打对手0分就能获得新玩具一样，国家队新队员杜婧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反击。第一次和老队员比赛，输得很惨，那么下次的目标就是多得几分；第二次和老队员比赛，多得了几分，那么下次争取赢一局；第三次赢了一局，再下次就争取赢得胜利……杜婧循序渐进地定下目标，每天都获得了新的收获，并继续把目标定下去。

　　进入国家二队后，杜婧逐渐把重心转移到双打上。由于双打技术与单打技术的不同，老组合同新组合间的实力差距很大，就在她努力提高双打技术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在一次步法训练中，杜婧不慎拉断了脚踝韧带，不得不整日坐在场边看着队友们训练。她非常着急，却又无能为力。为了使伤愈时间缩短，她拒绝了医生提出的手术建议，反而打着厚重的石膏勉强下地，尝试在馆里拄着拐发球，这个举动被潘导及时制止了。直到她的伤势慢慢恢复到可以走动的时候，教练亲自上阵教她发球。

　　伤愈后的杜婧上升势头依然不减，她像一颗笔直冲向靶子的子弹一般，不会改变自己的行进轨迹。在拿了全国青少年比赛赛的冠军之后，又在全国锦标赛上与搭档赢了一队的老大姐陈琳/蒋雪莲。目标，命中，杜婧以迅猛的势头蹿升进了国家一队的阵容之中。

　　杜婧是这样一个完全不服输的人，所以当她和搭档站上北京奥运会女双最高领奖台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诧异。胜利属于生命途中只有直行道的她，无论这条路上有几座难以翻越的山峰，她一直选择了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