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佟立新：中国冰雪竞技东西“两翼齐飞”路漫漫
新华社记者林德韧 何军 新疆是一块冰雪运动的沃土，在这块土地上，诞生了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滑雪板，诞生了一系列传统的民族特色项目，但是新疆的冰雪竞技水平却与现代奥运项目断裂。老一辈体育人关于中国冰雪竞技东北、西北“两翼齐飞”的构想，在西北始终未见实效。
在新疆，一方面是得天独厚的冰雪资源，另一方面是迟迟不见起色、甚至在逐步倒退的冰雪竞技水平，针对这两方面的巨大反差，记者在乌鲁木齐丝绸之路滑雪场专访了国家体育总局冬季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佟立新，期待能从这位见证中国冰雪运动发展的资深专家口中得到其中的答案。
跌到谷底的新疆冰雪竞技
“现在新疆冰雪运动的竞技水平基本上快退到零了吧，甚至已经谈不上竞技水平了。从速滑上来看，这边高水平的男运动员都滑不过东北或是全国的优秀女运动员，所有的项目都是这样的，差距是非常大的，”佟立新表示。
新疆目前还有两个项目的专业队，一个是速度滑冰，还有一个项目是U型槽单板滑雪，U型槽还是在2008年初建的队。而且，据一些地方教练反映，即使是专业队，也基本上是名存实亡，没有出色的运动员，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
其实，新疆的冰雪竞技也经历过全面开花的繁荣，当时不但有速度滑冰，而且还有花样滑冰、冰球、高山滑雪和越野滑雪，虽然水平算不上全国顶尖，但在各个项目上也曾经出过很好的运动员，至少在某些优势项目上，还有跟东北抗争的资本。但是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逐渐把很多项目都砍掉了，花样滑冰，冰球和高山滑雪的专业队相继解散。
对此，佟立新无奈地说：“一个项目一旦被砍掉了，(要恢复)那就太难了，特别是竞技项目，牵涉到几套人马，教练员、业余训练系统、裁判、场地、器材这些套人马都消失了，想要再往上恢复就比较困难了。”世界在进步，各个冰雪项目的竞技水平也在不断提升，而新疆却中断了，想要再从头做起，确实步履维艰。
新疆北部阿勒泰地区曾经产生了像叶尔扎提·买吉提这样的全国滑雪冠军，但现在，当地的冰雪竞技已经有20年没有出现可以在全国范围内有竞争力的选手了。叶尔扎提的教练，也是他哥哥的叶尔麦克·买吉提就表示：“现在我已经没有专业队可带了。”
教练闲置、运动员迟迟出不来成绩、专业队萎缩，新疆的冰雪竞技已经落入了一个低谷。
冰雪之殇从何而来
在佟立新看来，新疆冰雪竞技持续低迷的根本原因，在训练水平。而导致训练水平低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有主观的，也有客观的。
“现在成绩的滑坡，主观努力不足可能占的比例更大，(许多教练)都在混日子，还说领导不重视，场地不行，但我觉得他们的努力也不够，”他说。
新疆男子速滑纪录已经尘封20余年，在滑冰器材设备日新月异、速滑水平飞速上升的今天，全国纪录、世界纪录也不断被刷新。在如此优良的器材条件下，新疆的纪录却止步不前，这不能不说是训练水平的问题。
“他们现在的训练不是过了，而是严重不足，训练量根本就不行，因为速滑是一个要吃苦的项目，需要意志品质，大运动量，我觉得应该先抛开高精尖的东西不谈，应该先刻苦训练，刻苦训练这点都没有做到，而且，没有做到的是20年前的那个训练量，”他说。
竞技体育，成绩是根本，现在很多教练干好干坏一个样儿，干多干少一个样儿，成绩好成绩坏一个样儿，在这种氛围下要做到严格训练促基础抓成绩，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除了主观因素以外，客观条件，包括制度和场地，也是不容忽视的一环。
在东北，运动员保持冰上训练每年八个月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新疆，只有两个月。东北地区全国比赛、亚洲比赛以及世界大赛从不间断，而新疆地区只能每年举行一项赛事。整个自治区范围内，竟然找不到一座室内冰场，场地条件的限制，成为运动员训练水平提高的一个巨大阻碍。
另外，还有制度上的原因。佟立新介绍道，新疆目前仅有三个地州市有体育局，其中包括乌鲁木齐、克拉玛依和伊犁州，剩下的无一例外都改作文体局，这实际上是对体育工作的一个重大削弱。
造成新疆冰雪竞技现状的原因还有很多，包括投入不足、对现存问题的认识不清等等。总之，新疆冰雪竞技，并不是简单地通过聘请教练或是投资建场地就能解决的。
群众运动能否成为冰雪竞技提升的基石
记者在新疆采访的这几天，对新疆100所冰上运动示范学校比赛印象深刻，这是自治区为了在青少年中普及冰雪运动所做的一次尝试。
自治区对这一活动非常重视，每年投入400万元，从教委下拨200万元，平均每个学校2万元钱，用作学校冰场的建设，从体育局下拨200万元，有140万元用来购置器材，平均每个学校50双冰刀，50个头盔，保证学校滑冰课的正常进行，30万元用来搞教师培训，还有30万元用来搞竞赛。
比赛场面非常热闹，小选手们竞争激烈，家长们在一旁也热情地为他们加油，比赛从组织上来看非常正规，使自治区冰上运动呈现出了久违的勃勃生机。
同时，新疆地区近几年诸多滑雪场的投资建设，也使滑雪逐渐成为了新疆居民的一种时尚。
不过如此热闹的群众体育活动，到底能对新疆冰雪竞技水平的提高产生多大的影响，却依然是未知数。
佟立新表示：“比赛看着很高兴，老师、学校、学生、家长都很高兴，但是竞技上来说，这完全是两个概念，这个相当于学校体育、群众体育。玩了，就高兴了。但是从这里面发现的苗子，如果不进行正规的专业训练，那是不可能自然而然就成为冠军的，现在我们在这方面非常薄弱。”
对于滑雪运动，佟立新认为现在依靠当地企业的投入还是远远不够的。“最应该做事情的就是政府，雪场应该变成一个公共福利事业，由政府来投入，政府建完了让老百姓享受，让老百姓玩儿，然后，场地条件的改善也有可能为新疆冬季项目的腾飞提供硬件条件，现在硬件条件上差得太远，光靠着本地的这些企业太费劲，外面来投入呢，也难。投入不够大，就是小打小闹，总是没有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如果我们这有一个像亚布力那样的滑雪场，就凭我们这的条件，就会吸引大量的人来，不只是国内的，国外的也会来，”他说。
看似热闹的群众冰雪运动，对竞技水平的提升作用还是比较有限的。那么千疮百孔的新疆冰雪竞技，应该通过什么样的道路，才能得到本质上的提升呢？
如何才能让新疆冰雪真正起飞
“冰雪项目在新疆现在是名声在外，很多人都说我们得天独厚，冰雪资源特别丰富。但是从客观上来讲，真的是路漫漫，差得远了。”
目前的新疆冰雪竞技已经被边缘化，远离中心很久了。训练手段和训练理念早已经落后。佟立新打算从坚持做好教练培训开始，把教练的水平提高，让他们有更大的积极性投入到自己的本职岗位当中。抓队伍管理，使队伍的各个环节各尽其责。从业余训练抓起，能恢复就恢复，从学校抓起，同时引进一些高水平的教练，虽然不可能一下实现“两翼齐飞”，但是实现略微的跨越式发展还是大有希望的。
“如果我们基础非常厚的话，光是解决教练的问题，我们就可以实现跨越式发展了，但是现在我们的底子也很薄，所以就得一点一点地打基础，”他说。
现在新疆人对于冰雪运动的热情空前高涨，由于经济的发展，收入水平的提高，关注冰雪运动的人也越来越多，在这当中蕴藏的巨大潜力，也是新疆冰雪竞技前所未有的一种助推力。
谈到如何解决硬件问题时，佟立新表示，通过举办像冬运会那样的国内大型赛事来一举改善新疆冰雪设施滞后的局面，或许是一条通往腾飞道路上的捷径。
其实，新疆曾经有过承办全国冬运会的机会，有一次连会旗都领回来了，但是最终因为种种原因而把会旗退了回去。佟立新认为如果当时咬咬牙，把那届冬运会接下来，也许新疆的这一翼就有了振翅高飞的基础。在2009年新疆也曾经提出过要申办冬运会，但也最终搁浅。
当时提出申办时规划建设三座室内冰场，一座给短道速滑和花样滑冰，一座给冰壶，一座给冰球。如果这些设施最终得以建成，那么新疆冰雪竞技缺乏硬件的问题就能够得到很大程度的改善。
不过，随着世界冰雪竞技的发展，新疆的差距越来越大，而且在错失了两次承办全国冬运会的良机之后，下一次的机遇，也不知何时才会来临。
佟立新最后总结说：“我们应该正视我们的差距。硬件上的差距很大，但同时也有软件的，体制也有一点。人可以引进，可以交流，国外的高手也可以弄，但是现在底下的基础不行，聘请高水平的教练也难，现在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地催一催抓一抓。如果说当年前辈们提出‘两翼齐飞’的时候还算客观的话，现在提就只能说不现实了。”
现在看来，新疆冰雪竞技通往腾飞的道路充满坎坷，长路依然漫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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