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教练赵建国:我很幸运,赶上了这么个天才
我的一个学生和宁宁(小时候叫她宁宁)的舅舅是同事,他们原来都是首汽的司机。宁宁的舅舅喜欢打乒乓球,经常和我那学生一块儿打。1986年,我在当时的东城体校,办了一个体育幼儿班。幼儿班刚办了有两个月,我学生带着宁宁还有她舅舅、她父母一起,到了我那儿。
我的学生说:“赵教练,我给您带一个学生来。”
宁宁一到我那儿就挺兴奋的,看见那么多小孩儿在打球,她特别高兴。我就逗她说:“你喜欢打乒乓球么?”她说:“我喜欢。”我说:“你会打么?”她说:“我行。”说着就拉着她舅舅想打几个球让我看看,一点儿都没发怵。
我一看,她的眼睛很有神,看着就很机灵。她也不害怕,还要给我表现表现。我说行,先跟着我这儿上一堂课吧。这一堂课下来我一看,这孩子从体型上属于灵巧型,另外给我突出的印象就是胆儿大,敢说、敢表现,不像有的小孩儿遇到生人还有些扭捏,所以我看着就比较喜欢。
当时她还不会什么,就是她舅舅陪她玩会儿。过了一段时间,她很快就能和训练了两个月的小孩差不多了。我一看这种情况,就和她家长说,我看这孩子是挺好的材料,留下来在我这儿训练吧。
一开始的启蒙训练包括:托托球、做模仿动作、打打多球,慢慢地建立动作。她都练习得很认真,所以很快就在幼儿班里,显出她比别的小孩儿学得快,掌握基本技术也掌握得更好。所以后来幼儿班结束了,她上小学一年级,从我们幼儿班介绍到崇文门附近的铁路一小。
小学的这段训练中她是很认真的,另外她也不怕吃苦。我当时要求她每天回家摆动作去,一天摆500个。虽然很枯燥,但她都能认真完成。有时多球训练时就问她:“怎么样,宁宁累不累?”她说:“我不累,您再给我发一盆多球吧。”她老有这种要求。
打完多球以后,开始打单球。我们都知道,简单的多球训练是定点的,容易掌握,刚开始打单球有困难。打单球时,我让三四个小孩每人手里拿两个球,就让她们对着打。别的小孩儿就是拿两个,打完就下去排队去。到她那儿,她的小手攥着五六个,就为了多打几个。这就说明她非常喜欢,非常渴望好好练。这件小事给我的印象特别深。
当时经常训练到一半就停电,一停电就练不了了,做完身体训练然后就放了,因为怕伤到小孩儿的眼睛。有一次我爱人带着我家孩子到体校来找我,在街上碰见俩小孩边跑边喊:“今儿停电了,今儿不练了!”就是和宁宁同班的小孩儿。孩子们的想法都不一样,因为那个时候的孩子就是想玩儿呢,喜欢玩儿。一听不练了,好像给她们解放了一样。但是张怡宁没有这样,她是想办法要练。作为教练来说,自己有心的小孩儿就自然多陪陪她,多给点儿机会。
她在我这的时间是1986年到1990年,从学前班到小学四年级都在东城体校训练,一直是我带。这段练习当中,礼拜天休息,小孩儿该做作业,该玩儿,有点别的兴趣。但是周日我们停训的时候,她家长总带着她来练习。一到休息日就和我说,您把球室钥匙给我们,我带宁宁加加班。我说行,然后再吩咐一下练习什么,配合我制定的训练计划。这4年多的时间里,星期天都是她舅舅陪她练,这孩子的个人时间全用在训练上了。她也喜欢,她也不怕累不怕苦,不知道苦。从她小时候的训练态度上来看,超过其他的小孩,她把所有的业余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训练中了,她的训练时间比别的小孩自然多了一些。另外她的悟性特别好,教练教了以后她就认真训练,这样的话她在掌握技术动作、打基础的时候比别的小孩儿就牢固一些。到1989年,一般横板快攻的技术她都掌握了。
宁宁不像一般女孩子的性格,就跟男孩子一样,特别活泼。我们在东城体校训练的时候,旁边就是东单公园。公园跟训练馆就隔个栅栏,但是考虑到她们年龄都比较小,怕他们出事,所以不允许她们去公园玩。那时候训练到下午3点钟的时候都会休息会儿。有一次,再集合的时候就见不着人了。回来之后一审,去公园了。再问谁出的主意,说是宁宁。当时宁宁在那个班里已经是说了算的了,所以大伙都跟着她。那次“违纪”,我让他们站成一排,用个小木板,一人屁股蛋儿上给一下,到宁宁那象征性地多给了一下。
东单体育场里有一个攀登架,还有一次也是在休息的时候,她蹭蹭蹭爬到最高的地方,给我吓一跳,当时她还只有五六岁。我也不敢大声喊,怕吓着她,就在下面保护着,让她慢慢爬下来。下来之后我就跟她说,这可不行,教练平时安排你们身体训练的时候行,但是自己绝对不能上。
1989年正好是第40届乒乓球锦标赛。咱们男队输给瑞典队了,当时欧洲弧圈球形成得比较早,对咱们直板快攻的威胁比较大。我看了之后,觉得作为一个业余体校的教练,也要跟着国际形势,跟着技术的发展趋势,也不能老墨守成规。既然弧圈球对咱们的直板快攻有这么大的威胁,为何不从小把这个技术传授给小孩儿呢?所以后来在我们体校就教给小孩儿弧圈球技术。我跟她讲站在中近台怎么打,怎么发力。后来她就慢慢地上了路子,开始加大动作幅度,加摩擦。
当时我没敢跟她讲她学的这叫弧圈球,后来才告诉她现在练得就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弧圈球技术。在北京市,一般都是到了四五年级才开始加弧圈,但是当时我感觉宁宁掌握这门技术掌握得比较牢,技术动作也比较好,所以就让她大胆地用。
我跟她说比赛当中不怕你输球,但是你要敢用新技术。咱们学一个技术动作,在平常的训练当中掌握了,只有在比赛当中敢用那才叫真的掌握了,比赛当中要是不敢用,那就等于没学这个技术动作,是假的。我就是这样不断地要求她,一局比赛能用上一板就用一板,能用上两板就用两板。最后她在比赛中也很自然地能用出来了。
宁宁第一次参加北京市业余体校的少儿比赛,我就告诉她大胆用,输了就输了。(她第一次参加北京市的比赛不是正式比赛)1989年她打过小年龄组的比赛,1990年开始正式参加北京市业余体校的比赛了。李佳薇从1987年到1989年和张怡宁一起都在我这个班里练习。1989年那次是李佳薇拿的冠军,决赛里2比1把张怡宁赢了。那时候张怡宁很不服气,我说没关系,既然能在比赛里用出弧圈了,就已经很成功了。
后来到了1990年,她的弧圈球练得比较熟练了,李佳薇就打不过她了。后来张怡宁和李佳薇这么多年打比赛再没输过球,就是因为最早的这么一次,她输了。张怡宁有这个特点,她输过对手之后肯定要仔细地琢磨,输了一次就不想输第二次,这个能力是特别强的。从四年级开始,每年的业余体校比赛,包括北京市的青少年运动会,她都蝉联了单打冠军,没得过第二。
宁宁有一次在北京市比赛里跟一个直板争冠军:第一局赢了,第二局输了,第三局又落后。她打着打着呢,自己就哭了,对方一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当时没什么暂停。捡球的时候我跟她说,好好打,能打什么样就什么样,输了也不要紧。后来她慢慢又赢回来了,那是宁宁第一次拿冠军。
北京市当时叫四级训练体制,一级是专业队;二级是北京市运动学校,就是什刹海体校;三级是各区体校;四级是学校。学校给体校输送,体校给运动学校输送,运动学校给北京队输送。我们有时候是自己招生,训练到四年级左右,然后送到北京市运动学校。每年他们也就收四五个小孩儿,这四五个训练两三年之后,北京队去挑,每次挑两三个就不错了。张怡宁从小就一直没走什么弯路,一层一层往上打。打小,我就教她两面弧圈,到后面带她的教练也都认可,所以也按照这个思路去培养她。其实我没做什么,一般业余体校的教练都是这样的任务,只是我比较幸运,赶上了这么个可以说是天才的运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