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络贴吧里的体操迷眼中，她们是两个数字，一个是“33”，一个是“10”。而这两个体操女孩，目前正不约而同地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这是李珊珊与杨伊琳的故事，关于她们成为奥运冠军之后的故事。当去年的北京奥运赛场，她们登上最高领奖台时，人生最美好的那段时光在盛开。但短短一年之后，鲜花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亮色，她们以不同的方式，陷入了运动生涯的困难时期，虽不能称为低谷，但需要她们奋力突围

　　杨伊琳的腰伤让她备受煎熬。与别人一样端坐在椅子上，一度是她的奢望，她的运动生涯差点因此而提前结束，尽管恢复之快堪称奇迹，但她仍然面临着种种困难，身体发育、动作难以恢复、年轻队员的冲击……拥有巅峰时期的实力，已是可望而不可即。这位体态修长的漂亮女孩，这位“中国的霍尔金娜”，曾被预测为最具商业开发价值的体操队员，而现在，这仍然只能是个梦想，实现的可能性正变得越来越渺茫。杨伊琳的体操之路仍在延续，但已步履蹒跚。

　　李珊珊的烦恼同样来自身体。当奥运之后短暂放弃训练，正处于花季的少女身体如花蕾一样绽放，同时也如同气泡一般膨胀。减肥，这是过去一年来李珊珊的生活重心。如同当年的郭晶晶、现在的程菲等人一样，她被迫穿上了紧绷绷的出汗服，必须把体内的水分尽可能地挤出来。最为无助的是，种种努力，都不足以阻止时光向前的脚步，换不来更为光明的未来。17岁的她，甚至准备退出这片江湖，用全新的姿态，迎接未知的世界。

　　故事A

　　杨伊琳，重伤之后

　　杨伊琳一脸满足地走出赛场，手捧着鲜花。在全运会体操比赛中，她拿到了3枚银牌。有朋友开玩笑“伊伊，你现在可以去三亚了。”杨大笑。

　　爱哭的杨伊琳这次始终给人开朗活泼的感觉，只有一次例外。团体决赛上，她从平衡木上掉了下来。刚做完动作，她就在场边一个人悄悄抹起了眼泪“我心都快要碎了，我怕我的失误让我们团体丢了分。”

　　志在三连冠的广东队最终没能拿到这枚金牌。事后有人说，正是杨伊琳的失误葬送了这枚金牌，也有人持不同意见，“金牌早就预订给上海了，广东队员再怎么拼命也没用。”

　　不管哪种说法更接近真相，最终结果无法改变。杨伊琳并未因此失衡，赛后她没笑，也没哭。接受采访时，她很平静：“我很满意，我们几个队员都发挥出了自己的真实水平。”

　　[腰伤]差点让她结束运动生涯

　　很少人知道，这3枚银牌对于杨伊琳来说有多么重要。她差点无法参加全运会，甚至差点提前结束了运动生涯。

　　这一切都源自腰伤。北京奥运会后，冠军们都在疯狂走秀，杨伊琳却消失了。去年12月的世界杯总决赛，她拥有自由操和平衡木两项参赛资格，但到了马德里，她未能上场。奥运之前就已隐隐作痛的腰部此刻如火山般爆发了出来，无奈，杨伊琳只得接受手术。

　　今年1月份，当奥运冠军们还在四处走穴，频繁参加春节前的晚会录制时，杨伊琳被推进了北京积水潭医院的手术室。“只是一个腰椎间盘突出的微创手术，但此前体操队的历史上就没有人做过这个手术，大家心里都没底。”曾是队医出身的国家体操队领队张佩文长出了一口气，“不过，手术非常成功。”

　　躺了两个月，杨伊琳开始身体恢复，但并不容易。“开始时，完全用不上力，感觉老是恢复不起来，很难。”此时的杨伊琳有了放弃的念头，“每次训练结束，我就想，比完全运会，我就不练了。”当然，爱哭的她没少掉眼泪。

　　但国家队不会让一棵好苗子就这样早早枯萎。冬训开始了，别人都在发展自己的高难度动作，这让杨伊琳眼馋。关键时刻，女队主教练陆善真作出了正确的决策，那就是先让她恢复身体，并不急于恢复难度。5月全运会预选赛上，她无法参加，但也来到了赛场。她的角色是拉拉队长，与众不同的是，其他人是坐在椅子上，而杨伊琳是躺在椅子上，而且过一会儿，她还得站起来，活动身体。那个时候，人们都以为，杨伊琳很难站到十一运会的赛场上。

　　直到那次预选赛结束后，回到国家队体操馆的杨伊琳才开始将以往的难度动作捡起来。距离大赛只有区区4个月的时间，想要恢复到奥运巅峰水平谈何容易。“在高低杠上，我本来有10个动作，最后只恢复了8个。”杨伊琳说。高低杠是她的强项，但在全运会上使出来的动作难度只有6.5，比一年前整整低了0.6。最终的成绩是，她在全运会赛场连续拿到团体、全能和高低杠3枚银牌。

　　在教练们看来，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跟随她一起上调到国家队的省队教练卢利峰说：“对于这样的伤病我们从来没有成功的经验，杨伊琳能来到济南，能比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

　　这次，杨伊琳父母也从广州赶至济南观战，看到女儿在全能比赛最后时刻被逆转，他们闷闷不乐地走下看台，但很快就转忧为喜，“其实伊伊能够拿银牌，我们也是挺高兴的，她很不容易。”

　　[长大]即将面临的新挑战

　　全运会只是考验杨伊琳的第一道难题。接下来发到她手上的考卷，可能更加难以解答。

　　首先是状态的恢复。手术后，杨伊琳的腰伤出现反复的可能性很小。“只要训练得当，一般不会复发。”张佩文说。但想要回到去年奥运会时的状态，却相当困难，杨伊琳内心很悲观：“高难度动作很难再恢复到以前了，新动作肯定还要练，但需要很长时间。”张佩文则要乐观一些：“大概需要一年的时间。”

　　而一年之内，足够改变很多事情，对于更新换代十分频繁的中国女子体操来说，一年可以淘汰掉很多队员，同时也可以推出很多新秀。杨伊琳、李珊珊等人也是在北京奥运前一年才真正脱颖而出。如今相同的形势摆在了杨伊琳的面前，假如未来的一年无法恢复到最佳的状态，她很有可能重蹈前人的覆辙。在黄秋爽、吴柳芳这些刚刚冒出的新秀都无法预测自己未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一届奥运经历的杨伊琳更为前途难料。在中国女子体操的历史上，也仅仅有刘璇和程菲等少数几人参加过两届奥运会。

　　身体的发育也是掣肘杨伊琳继续发展的重要因素。

　　几乎与她同龄的肖莎、何宁和李珊珊，目前都在与生理问题作斗争。尽管现在还看不出杨伊琳有发胖的迹象，据说她属于那种“怎么吃也不会长胖”的队员，但她的身体却在不断地拔高。“这次参加比赛，有人说我长高了一头，我想可能高了五六厘米吧。”杨伊琳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高，也不确定这一年自己长高了多少，但当她与其他队员站在一起，鹤立鸡群的视觉效果显而易见：高低杠比赛时，每一名队员上场前，杨伊琳都要上前替她们在高杠上抹粉。不知不觉间，她拥有了中国女子体操的第一高度。

　　杨伊琳早就获得了“中国的霍尔金娜”的美誉，至少在身高上，她已飞速向1.63米的霍尔金娜靠近。不过杨伊琳并不担心长高，“更高一些好啊，高低杠上做动作会更加飘逸，更加好看。”

　　在高低杠上是如此，那在其他项目呢，比如自由操、平衡木，身体重心的上移只会增加负荷，发展高难度则会更加困难。杨伊琳最终能登上北京奥运赛场，正是依赖于自己各项的平均实力。而在“533”的团体新规则上，对于运动员在全能方面的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何可欣、邓琳琳、眭禄等人都已成了女子全能冠军的有力竞争者，而黄秋爽等新秀已在虎视眈眈，杨伊琳所面临的挑战，一点也不比从伤病中恢复更小。

　　故事B

　　平衡木比赛结束了，李珊珊迅速走出赛场，她仅仅获得第7，颁奖仪式跟她没有关系。当她走到热身馆，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捧艳丽的玫瑰花，这让队友们羡慕不已。“99朵，我的粉丝送的。”李珊珊很是骄傲。

　　此时，李珊珊与那些获奖的运动员一样感到幸福。但这样的时刻来得太少，上一次在赛场见她如此开心，还是去年北京奥运会的时候，李珊珊与5个队友一起历史性地获得了女团金牌。

　　李珊珊，发育之后

　　[遗憾]不圆满的女团冠军梦

　　与其他体操运动员相比，李珊珊是幸运的，当她因长相不佳被湖北体操队排除在大门之外时，广东向她伸出了橄榄枝；当十几名队员为了6张奥运入场券拼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她又凭借着队内测试赛的稳定表现一举入围。但命运总吝啬于给她一个把圆圈画完的机会，也正是在那片奥运赛场，她在平衡木决赛中掉了下来，与奖牌擦肩而过。而在可能是谢幕演出的全运会，她又未能实现夺冠的梦想。“我并不看重单项的结果，只是团体比赛有些遗憾，我们本来有实力拿到金牌的，但是很可惜……”女团比赛广东队最后时刻被上海队逆转，这让李珊珊和她的队友们都伤心得掉下了眼泪。

　　这已经是李珊珊第二次代表广东参加全运会了，四年前的影像，你只能在旧照片里寻得一些片段。当时队里个头最矮的李珊珊，跟身高超过1.6米的刘娟站在一起，就像一个小娃娃。而现在，李珊珊成了唯一有过全运会经验的队员。当杨伊琳在团体决赛中出现失误而泪眼婆娑之时，李珊珊像个姐姐一样，将她搂进了怀里，递上了纸巾。

　　“要是这次女团拿了冠军，我算是圆满了。”李珊珊再三感叹。而她在国家队的教练何花可不这么认为：“别对珊珊要求太高啦，她能够参加全运会，已经可以说是完美谢幕了。”

　　[退役]无法继续的无奈选择

　　李珊珊要退役，这是国家体操队里尽人皆知的事情。只是她还没有正式递交退役申请，而广东方面也在进行挽留。迫使李珊珊作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很简单，她日益发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自己继续练下去了。

　　奥运结束后，队伍解散，奥运冠军们开始进行长达数月的庆功活动，他们每天的工作是参加会议、走红地毯、给人签名、给赞助商拍广告……训练一旦停止，像李珊珊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就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奥运会之前就开始有点发胖的迹象。更主要是在奥运会之后，几个月没训练，身体一下子就‘浮’起来了，等到冬训的时候，身体发沉，动作的难度始终上不去。”

　　这让李珊珊很苦恼，尽管这是正常的生理规律，每一个女孩都要经历，但没有其他办法，要想练下去，只有减肥。

　　去年冬天，国家体操馆内新添了两台跑步机，属于男队的一台基本上没人用，而搁在女队一侧的那台却是频繁运转。程菲、肖莎、何宁等队员，都是需要控制体重的困难户，最夸张的说法是——周卓如一下子长了20斤！

　　李珊珊也是减肥大军的一员。穿上出汗服跑步、戒掉一切零食、正餐不能吃太饱……各种招数她都用上了。“最困难的是，不能像以前那样想吃就吃了。但也不能不吃，因为还要进行高强度的训练。”

　　控制体重的前期，效果并不明显，出现在5月份全运会预选赛上的李珊珊，体态仍然让人大吃一惊，与奥运时期的36公斤相比，她几乎胖了一圈。现在多少斤？爱笑的李珊珊不想告诉别人：“这是个秘密。”在决赛到来前，她成功减掉了一些，得以顺利出现在济南。

　　想要继续练下去，却并非易事。“能力下降了，很难再练高难度的动作。”在竞争激烈的体操队内，不进则退，在一帮年龄更小的队员冲击下，李珊珊已经失去了竞争力。而教练的工作重心，也已经放在了年轻队员的身上。在全运会结束，伦敦奥运会遥不可及的时候，退役就成了无奈而又现实的选择。

　　“我要先过一个假期，等10月10日队里收假的时候，我就要作决定了。”李珊珊说，她早就想好了退役之后的生活，“我想进学校念书。”17岁这样的年龄，除了身体需要养分外，更是补充知识的好时候，对于从三五岁就开始练习体操的运动员来说，尤其如此。

　　采写：本报特派山东记者徐显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