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坛生存报告

　　37岁10个月的阿姆斯特朗，还在追逐他的“环法八冠王”的梦。每当想到这是一位睾丸癌手术的幸存者，我心里便不由地发出“WOW”的一声赞叹。但更让我“WOOOOW”的，是7月7日，在迈克尔·杰克逊的追悼仪式上看到同样临近50岁的另一个MJ———魔术师约翰逊 (MagicJohnson)，在一片肃穆中大讲“KFC”笑话，还乐出了声来。他大开大合，神采奕奕，站在科比身边也不显老。这可是一个18年前就被 HIV病毒判了死刑的人啊！起死回生，时光倒流，你就相信这是他的“魔力”吧。

　　A 约翰逊

　　魔术师没有死 魔术师活得更精神了

　　那是1991年的11月7日，32岁的魔术师约翰逊站在洛杉矶湖人队记者招待会的讲台上，宣布退役。因为他感染了HIV病毒，担心没有人愿意跟他同场竞技。

　　整个美国都震惊了，“他染了HIV病毒，他就快死了。”每个人都这样想，只是大家没有说出来。虽然约翰逊穿着神气的深色西装，亮着他招牌式的笑容说：“我只是感染了HIV病毒，我没得艾滋病。我还准备活一大段时间，像以前一样招你们大伙儿烦，所以你们还会一直看到我的。”但那时候没人分得清楚什么是H IV 阳性，什么是A ID S，孩子们伤心极了，看着电视里偶像宣布自己“得了绝症”，就像他们的父辈在电视里看到肯尼迪总统被刺一样震惊。

　　美国家喻户晓的演员胡森，死于艾滋病。就在约翰逊发布会后一年，网球传奇阿瑟·阿什也公开宣布自己染上了艾滋病，10个月后他也死了。所以，约翰逊染上了 H IV，他也进入了倒计时。前湖人教练邓里维就告诉《G Q》杂志：“当被问到他还能活多久，队里人都猜两年，最长不过三年。”但18年过去了，约翰逊还和我们在一起，不仅健康，而且活得更有活力，更乐观积极。

　　现在的他，是三个孩子的爸爸，一个了不起女人的丈夫，管理着一个小小的商业王国，资产已比12年职业生涯结束时增长了近20亿美元。2001年，他成立了魔术师约翰逊发展公司，拿下洛杉矶城市里一块没人要的地，造了魔术师约翰逊剧院，又说服星巴克、星期五餐厅入驻，一个新的商业中心逐渐成形。2006年 ，他 又 大 胆 收 购 了 著 名 的Fatburger(富客) 连锁餐厅，好莱坞的超级经理人奥维特斯———约翰逊球员时代的投资顾问惊叹道：“我们俩合作很多年了，随时随地都会谈起做生意。几年前我扔给他几本经济学方面的书，还有杂志，然后跟他碰了几次头，我发现他就像海绵一样吸取着知识。效果不言自明，看看他的成就吧。”

　　华尔街的人们评价“ 魔术师”在商场上的表现，同样够得上进入名人堂。“我感觉好极了，每一桩都是那么美妙。我庆幸自己活着，每一天都活着，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节日。”约翰逊说，18年来他一直靠鸡尾酒疗法来避免真正患上A ID S。在药品帮助下，他得以全心照顾自己的生意，而不是只能全心照顾“自己”这门生意。“药品发挥了它的功用，上帝做了他要做的，而我也尽到了自己的努力。我从来没把自己当病人，或者想着自己要得病了。”

　　B洛加尼斯

　　“空中芭蕾王子”优雅转体

　　约翰逊沾染上HIV病毒，是因为与一名女子性交时没有采用安全的方式，当时他没有戴安全套。用成龙大哥的话说，约翰逊只是犯下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只不过这个错误的代价可能是生命。但新婚刚刚一个月的妻子库奇原谅了他，选择与他并肩与HIV病毒战斗。母亲克里斯汀也为他祈祷，说上帝也希望约翰逊活长一点，好看到孩子们长大成人的一天。

　　于是，人们也原谅了他。1992年的巴塞罗那奥运会，美国篮球国家队照样征召了他，当约翰逊意外膝伤离场，全场起立鼓掌致敬。卡尔·马龙起先对他的入选颇有微词，担心自己也被传染上艾滋病，但事后他道歉说，当时太年轻，不懂常识。

　　但对于另一位奥运冠军，被誉为“空中芭蕾王子”的洛加尼斯，当他1995年在自传《破水而入》中披露自己早在1988年奥运会前就得知自己得了艾滋病，还是引起了恐慌。恐慌不仅来自他在跳板比赛中撞破脑袋滴入池中的几滴血，更因为他是公开身份的同性恋者。

　　1977 年，旧金山的同性恋政治家米尔克最终遇刺身亡；洛加尼斯幸亏将消息隐瞒了7年，又有4枚奥运跳水金牌护身，才逐渐被公众重新接受。但那些代言合同，除了 SPEED O还是跑得一个不剩。现在洛加尼斯住在马里布宁静的小镇，后院的游泳池紧挨着峡谷。但他没有再跳过水，“我怕我跳了之后，就来人把峡谷封了。 ”

　　相比黑人“魔术师”约翰逊，萨摩亚人和瑞典人的后代洛加尼斯，人种也并不“优越”。更何况他是一对中学生不负责任的“产物 ”，15岁的父母在洛加尼斯1岁生日前就将他脱手送人。但叛逆的基因在他体内继续生长，9岁洛加尼斯就抽烟了，12岁吸大麻，接着就是酗酒。由于他的肤色比一般人黑，他被人叫“黑鬼”。直到大学一年级，他发现读写困难原来是一种病，之前他一直以为就像人们说的，是因为自己笨。

　　直到拿了奥运会4金1银，成为史上最伟大的跳水选手，人们拿着他的自传，把他当做有色人种、同性恋或者各种扯得上关系的弱势群体抵抗艾滋病的楷模。“愤青”洛加尼斯却突然卸下坚强外壳，他面对电视镜头，说碰上“A ID S”，任何人的情感都将只剩下恐惧。“当我堂兄告诉我检查结果H IV阳性，我的脑袋就嗡嗡作响。真的非常恐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整日习惯于跟随地心引力破水而入，现在是把自己捞出深渊的时候了——— 从那些儿时遭受的凌辱，从那些抑郁颓废，从读写困难、见不得光的性取向，H IV病毒，以及扩散的A IDS中拯救出来。“我记得小时候，我老觉得

　　自己活不过30，现在我都快50了。”

　　没有人会为“50大寿”沾沾自喜，洛加尼斯是一个。依靠复方抗菌药，他已经活了两个十年，除了2006年左腿葡萄状球菌感染，至今依然健康———他完成了人生的一次优雅转体。

　　每天上午，洛加尼斯都骑自行车，一周做两次各90分钟的瑜珈，每天午睡，下午则全都奉献给他最大的乐趣：训狗。49岁的洛加尼斯银发及肩，脖子上的钻石项链直晃眼，帅得没话说，但他只选择跟狗住在一起，2只小猎犬，一只英国牧羊犬和一只匈牙利波密。

　　洛加尼斯说：“我不想当活着的最伟大的跳水选手，我希望能活着看到我的纪录被人打破。”他在1989年正式退役，此后只在“许愿基金会”的慈善活动上，为了救助病童出山一回。1994年他又在“同性恋运动会”上出任跳水裁判，对公众喊话：“作为一个奥运冠军和一个同性恋，我邀请你来参加同性恋运动会。”他号召同性恋者“昂首出柜”，这也成为他自己的“出柜宣言”。

　　余下的大部分人生，洛加尼斯都在专心训狗，带着他12磅的杰克·拉塞尔小猎犬出门比赛，成绩糟糕也不在意。“在我被治疗折磨得整个星期都躺在床上心灰意冷的时候，狗是我支撑站起、走出家门的原因。他们会依偎在我身边，给我安慰，狗对于艾滋病人的帮助是无价的，胜过一切药物。”因此洛加尼斯创立了向艾滋病人提供宠物狗的“积极宠物基金会”，他还与人合著了一本名为《给你生活中的狗狗》的养狗指南。

　　他参加“慢性病明星”的全国巡讲，用自己的故事激励人们，也告诉人们，“我不期望被当做最强大的或是最优雅的跳水选手，我希望你们记得我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还涉猎舞台剧，其中两个最著名的角色是1993年的非百老汇出品的“杰弗里”，他演一个因艾滋病死去的男孩。1995年的喜剧《你能告诉我的最坏消息》，他表演了一个同性恋的家庭生活。

　　7月12日，洛加尼斯新戏《政治·偏见·傲慢》上演，约翰逊和妻子的“从洛杉矶到华盛顿，3星期14城市免费H IV病毒检测大篷车”正在行进。1991年，当魔术师把自己染病的消息告诉库奇，妻子的眼泪无法控制地就流了下来，当时她已经怀孕了，孩子有没有感染上病毒还不知道。他们从1977年开始就在一起了，婚期两度延迟，约翰逊一度担心结不成婚。但刚结婚一个月就出了这档子事，他深感歉疚，反省发现过去的日子里其实都没让妻子参与自己的生活，责怪自己辜负了最爱的人。幸亏妻子原谅了他，她轻轻地说他“没脑子”，19年来她非但没有离开他，她与他十指紧扣着上电视，并肩为预防和抵抗艾滋病做宣传。“我的目标是走遍全国，与1000名妇女交谈，教授她们预防艾滋病的知识。”最有说服力的，便是她和三个孩子至今为H IV阴性，说明只要措施得当，H IV携带者的家人仍能健康生活。

　　约翰逊本人则承担了更多的公众义务，他成立了“魔术师约翰逊基金会”，来促进艾滋病治疗的研究。1992年他成为老布什政府艾滋病委员会的主要代表，但8个月后，他发现政府在这方面投入甚少，便辞了职。但之后两个与艾滋病相关的官方组织还是请他出任发言人，据说这是因为约翰逊的病例对当时的美国还有些社会意义，它打破了艾滋病只存在于白人，只存在于同性恋者之间的偏见。18年后，感染艾滋病的美国人中，黑人已经占了50%的比例，而25-44岁的黑人，艾滋病已经成为第一致死原因，在白人的致死原因中列第五。如今，约翰逊的目标是5年内将黑人的艾滋病感染率下降50%，为此他已投入6000万美元。“成为抗艾滋斗士，我的人生才丰富起来，我爱我人生的每一部分。”约翰逊说。

　　延伸

　　病毒挑走了网坛传奇

　　1979 年12月13日，1983年6月21日，网坛传奇巨星阿瑟·阿什接受了两次心脏手术。后一次，他输血时染上了病毒，这个事实直到5年后才被发现，阿瑟·阿什右手不听使唤，上医院检查被告知脑中有弓形体病，一种严重的免疫系统疾病。这个病就是艾滋病，阿瑟·阿什一生没有恶习，艾滋病也找上了他，不公平，但也无可奈何。病毒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叫“阿瑟·阿什”，也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伟大人物。

　　又过了4年，消息被阿瑟·阿什的朋友、《今日美国》的记者得知，他威胁阿瑟·阿什，不主动承认就给他捅出去。1992年4月8日，网坛巨擘不得不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自己的隐私。病毒不长眼，朋友不可靠，阿瑟·阿什的中年人生过得何等辛酸。前半生他是一位斗士，作为迄今为止惟一拿到过网球大满贯男单冠军的黑人，他打破了球场上种族的藩篱，书写了自己的不朽。身患艾滋之后，他仍然在战斗，但就像魔术师约翰逊说的，病毒在不同的身体会有不同的表现，阿瑟·阿什没能战胜他体内的病毒，1988年夏天脑部病毒突然发作，他在纽约医院住院观察了几周，一场紧急脑手术没做完，他49年的传奇人生突然结束。离世前一年，他还在美网为他的艾滋病基金会筹款，15个月基金会筹集了500万美元，他把基金会成立的那一天当做自己在“艾滋病斗士”身份下诞生的一天，而他的名字也被命名为美网中央球场加以纪念。

　　体育圈子里像阿瑟·阿什这样“干净地”患上艾滋病的，几乎不见第二例。但艾滋病仍在圈内蔓延，最新消息英超6位球星与艾滋女有染，外星人罗纳尔多则差点儿就跟了一个患有艾滋病的“人妖”发生关系。现年41岁的前美国职棒多届“金手套”选手阿罗马尔上月底被女友告上法庭———他患上艾滋之后，竟长达一年时间瞒着女友，阿罗马尔被要求赔偿1500万美金。在这个层面上，“魔术师”约翰逊的告诫更有意义，有安全措施的性生活才能避免自己和家人患上这种致死率第一高的疾病，可惜不见棺材不掉泪，只图一时快活的还是大有人在。

　　感性

　　火烈鸟意志不灭

　　美国的精英人群总是爱自我标榜为“火烈鸟”，传说这种神鸟体内蕴含无穷的精力，经历烈焰洗礼能从灰烬中重生，长生不灭意志。2006年，当我在采访三届F1冠军斯图尔特爵士时，我想我遇上“火烈鸟”了———太太、儿子都患有癌症，他自己的皮肤癌也伴随他很多年，但当时67岁的苏格兰绅士依然全世界飞行，担任汽车厂商的形象大使。他和他的全家都幸运而坚强地活着，他们没有彻底战胜癌细胞，但他们与癌细胞共生了。

　　七届环法王阿姆斯特朗当然是一个更典型的例子，他的兰斯·阿姆斯特朗基金会与耐克合作，于2004年推出“live strong”黄色硅胶胶皮腕带，售价1美元，为全球2800万癌症患者接受治疗筹款。它更倡导了一种生活态度，鼓励全世界的人们，哪怕身处逆境也要坚强地活下去。阿姆斯特朗原计划借此筹款500万美元，但一年多时间就已销售3000多万条，成为一种时尚潮流。

　　阿姆斯特朗、斯图尔特和中国乒坛曾经的一姐王楠(2005年患上甲状腺癌)，都从癌症的恐怖阴影下走了出来。他们用自己的乐观和坚强告慰着全世界的人们，癌症也不是那么可怕，它并不代表死亡。但睾丸癌、皮肤癌、甲状腺癌与艾滋病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的。

　　“ 魔术师”约翰逊、洛加尼斯就是活着的“火烈鸟”，他们是“神人”。8月14日将满50岁的约翰逊和49岁的洛加尼斯，他们都被上帝多放了近20年的大假，活着看到了21世纪。他们的生命已不完全属于他们自己，而成为一面大旗，鼓励全球4000多万艾滋病毒感染者跟他们一起活下去。

　　专题特约撰稿：王嫣